離宮山門外有着一段崎岖的山路,往常很少有劍院弟子從這段路下山,但今日有些特别。
有劍院師兄和蒹葭苑的師妹并肩行走在這段崎岖的山路上。
山路雖然不好走,但在這段路上卻也有着别處看不到的風景。
接近傍晚的時分,師兄和師妹重又原路登山,返回山門。
而同時,山門内也有人下山。
無巧不巧的也是走在這段崎岖山路上。
那麽,若無意外,雙方必然是會相遇的。
當葉瑾瑜和陸九歌并肩朝着山上行走的時候,迎面山道上也行來一名背劍的黑衣少年,雙方同時止步,在山道環繞的風景裏對望。
葉瑾瑜微微挑眉,說道:“往常這個時辰你早該下山了,且就算下山也不會走這條路,莫非是專意爲我而來?”
背劍的黑衣少年便是李夢舟。
沒有意外的相遇,除了正常的行走路線,便也該是刻意尋來。
李夢舟既打算在蟠龍宴開宴前的日子裏離開都城破境,便也想把心裏埋藏很久的事情徹底解決。
他将背後背着的烏青劍解下來,握在手中,神色平靜的說道:“前幾次或被你拒絕,或是被其他事情打斷,但我已經沒有太多耐心陪你玩兒了,今日我便狠狠揍你一頓,事後你乖乖告訴我桑榆被葬在哪裏。”
葉瑾瑜沉默不語。
陸九歌并不是很清楚這件事情,但是聽到李夢舟所言,她也大概明白了些什麽,很奇怪的看着葉瑾瑜,若李夢舟隻是想知道桑榆被葬在哪裏,何故處處刁難,不好言告知呢?
葉瑾瑜自然有自己的想法。
但他的想法,李夢舟不懂,陸九歌也不是很懂。
李夢舟不打算再給葉瑾瑜找借口的機會,話音落下後,便拔劍出鞘,劍揚,山道上瞬時劍意洶洶。
陸九歌覺得葉瑾瑜和李夢舟畢竟是師兄弟,就算是要戰鬥,也不會真的往死裏打,便也沒有制止,而是站在一旁觀看。
這一劍挾裹着虎豹雷音。
李夢舟身前三尺地,被清掃一空,青蔥的樹木搖曳着,嘩啦作響。
他沒有半分的猶豫,劍意在幾息間便攀升至頂峰,抽劍猛地一刺。
葉瑾瑜乃是三境巅峰的劍修,距離四境門檻也很近了,足夠讓李夢舟全力一戰。
他的境界終究是要弱于葉瑾瑜一籌,若是再有藏拙,怕是很難打得赢,李夢舟要的是全力取勝,那麽過程中就不能出現任何意外。
這一劍筆直,且速度奇快。
烏青劍雖然不是李夢舟的本命劍,卻也能成飛劍。
但凡入了三境的修士,能夠以念力遠攻,便也具備隔空禦物的能力,隻是距離有限罷了,這種手段自然比不得劍修的飛劍,但在李夢舟的念力控制下,烏青劍卻也是如臂使指。
窮其原因,還是李夢舟的念力足夠龐大。
劍鋒刺破周圍風景,好似一潑墨灑在畫上,卻又并未毀掉這幅畫,反而平添了畫龍點睛的濃墨一筆。
墨水在畫卷上凝結成劍,散發着璀璨光華,徑直朝着山水的盡頭刺去。
到了這般地步,縱是葉瑾瑜有什麽别的想法,也隻能暫時掐斷,手中劍出鞘,劍意洶湧澎湃。
春風搖曳着山景。
瞬時狂風大作。
劍光呼嘯,鋒芒畢露。
李夢舟一個健步上前,在山道上拉扯出一長串殘影,雙手持劍,如同重山一般狠狠地砸向葉瑾瑜。
距離三尺之地,逃無可逃!
葉瑾瑜的神情雖然依舊平靜,但内心裏還是忍不住有了一絲駭然。
他沒想到李夢舟居然領悟到了連他都沒有掌握的《離劍經》第三式——三尺秋水!
劍修的體魄原本就比三教修士強一些,被禁锢在三尺之内,想要打敗劍修便是很難的事情,而三尺秋水便是給予劍修在三尺之地更多的掌控權,被這門劍技鎖定,若非敵人修爲高出太多,便幾乎隻能硬抗,這本身也是在劍門昌盛時代劍修最恐怖的基礎手段。
葉瑾瑜同爲劍修,但尚未掌握三尺秋水的情況下,便不能做到輕易把敵人鎖定在三尺之地。
眼看着這一劍砸落,三尺之間劍意洶湧,葉瑾瑜退無可退,就算明知硬抗很危險,但這确實也是唯一的辦法,否則若是站着不動,這一劍足以讓他灰飛煙滅。
其實葉瑾瑜本身境界高過李夢舟一籌,就算被鎖定在三尺之地,也不會有生命危險,最多就是被重傷,但他和陸長歌在城外竹林一戰,傷勢未曾痊愈,想要硬抗下這一劍,便憑生多了些意外。
在此境地,葉瑾瑜隻能選擇拼一把。
氣海内的靈氣不要命的蜂擁出來,灌注在劍身上,呈現出來的劍意也在瞬間濃厚了數分,迎着李夢舟的劍瘋狂輸出。
狂風在山道肆虐。
青蔥樹木花草飄搖。
凜冽冰寒的劍意沖天而起。
李夢舟的劍終究是狠狠砸落,而葉瑾瑜的劍也是由下而上,狠狠斬來,兩股劍意分庭抗禮,氣勢磅礴。
陸九歌略顯孤獨的站在遠處觀望着。
她感受着山道上那三尺之地瘋湧的劍意,詫異的想着,李師弟考入離宮劍院半年未到,居然已經修行到如此程度,明明隻是承意上境的修爲,卻幾乎能夠壓制三境巅峰,且在新入門的弟子中,也絕對是第一個領悟到三尺秋水的人。
甚至在整個外院裏也根本不存在能夠施展出三尺秋水的劍修,縱使在内院裏,也隻有少數人才能做到。
三尺之地的劍光大漲。
勝負也隻在瞬息之間。
葉瑾瑜的劍被砸落。
烏青劍停在了他的眉間上。
劍鋒呼嘯着。
有發絲飛揚,飄向遠方。
李夢舟持劍在手,站在葉瑾瑜面前三尺地,照以往不再黢黑但也沒有很白皙的臉上看不出任何情緒,他靜靜地看着葉瑾瑜,說道:“你輸了。”
葉瑾瑜的臉上有着一絲蒼白,但他很平靜的說道:“願賭服輸,想問什麽便問吧。”
李夢舟長長的吐出一口氣,持劍的手臂緩緩放下,沉聲說道:“你知道我要問什麽,便直接告訴我,我沒有那麽多時間繼續和你廢話。”
葉瑾瑜的神情依然平靜,他緊緊盯着李夢舟的眼睛,說道:“你比我想象的更強一些,或許是我以前小觑了你,既然你這麽想要知道桑榆被葬在何處,那我便告訴你......”
......
風漸消。
劍意退。
崎岖山路上的風景與往常并無二緻。
似乎此地未曾發生過任何事情。
山路上站着兩道身影,一男一女。
陸九歌望着離去的少年背影,轉頭看向葉瑾瑜,輕聲說道:“葉師兄有傷在身,敗在李師弟劍下也隻是事出有因。”
她覺得葉師兄才敗在自己兄長陸長歌的劍下,如今又被同門修行半年不到的師弟打敗,心裏一定不好受。
葉瑾瑜很平靜。
他不在意被陸長歌打敗的事情,因爲他已經決定要開始好好修行,早晚都能找回場子。
此時被李夢舟打敗,他也不是很在意,或許這是早該預料到的事情,但他心裏終究還是有些别扭的,但還遠遠影響不到他的心境。
葉瑾瑜的劍道資質很高,否則也不會在不認真修行的情況下,仍能問鼎三境巅峰,他的重心都放在家族發展上,父親年事已高,族裏也多是争權奪利,若他不能成長起來,葉氏族很可能在未來易主。
他不甘願父親打下的江山出現問題,以前隻是把目光放在打理生意上,現在他覺得自己劍修的身份也能起到很大的作用,家族生意上的事情不能不聞不問,但修行也不能落下,必須雙管齊下,成爲世間強者,才能護佑葉氏族走得更遠。
他側目望着陸九歌,說道:“多謝陸師妹的安慰,但我确實并不在意這些,蟠龍宴很快就要開始了,陸師妹這幾日便好好修行吧,我或許不會陪着你,想要真正心無旁骛的修行,還需要暫且把家族生意做好安排,預祝陸師妹能夠取得好成績吧。”
陸九歌覺得葉瑾瑜要是不去參加蟠龍宴是很可惜的事情,但她很尊重葉師兄的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