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徐鶴賢交待的話,朱在天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事情變得越來越麻煩了。
若古詩嫣沒有那麽強,在朝泗巷裏就算動用強勢手段,隻要動作夠快,就能避免意外的發生。
但在古詩嫣足夠強的情況下,動手或不動手,似乎都沒有太大的區别,反而還會多挨一頓揍。
明明連刀都拔出來了,但朱在天卻喪失了揮刀的勇氣。
因恐懼,臉色便很不好看,或者說是又一次難堪?
......
李夢舟一直保持着沉默,口中默默念叨着什麽。
古詩嫣的劍已經遞出。
四境的恐怖威勢壓迫着小院門前十幾仗的範圍,那些玄政司的甲士也是面龐憋得通紅,甚至已經隐隐發青,終是在某一個時刻,紛紛悶哼一聲,跪倒在地,手中兵刃掉落,叮當作響。
朱在天亦是身子微震,下意識更加握緊了手中的刀,一滴冷汗劃過臉頰,正要鼓足勇氣,放手一搏時,一道極其清晰的腳步聲突兀的響起。
同時還伴随着一道很冷漠的聲音:“朱侍郎,玄政司的刀可不是朝着我姜國百姓揮的。”
這道聲音平淡而又響亮,直透心神,讓得朱在天心下凜然。
他緩緩轉身望去。
早就不見人蹤的朝泗巷小院門前,行來了一位青年男子。
這是一位朝泗巷裏的熟客,隻是近期很少再出現。
李夢舟的視線投向在斜對面的面館裏小心翼翼偷望的馮大娘身上,雖然隻是經常走動的鄰居,但卻是默契十足的,來到朝泗巷的青年男子便是天樞院的青一,是被馮大娘找來的。
李夢舟雖然不能在朱在天面前給馮大娘準确的求助信息,但馮大娘卻也理解了深意,這一點就連李夢舟都覺得有些意外,但青一已經來了,他便也懶得去想馮大娘是怎麽做到的。
此刻朱在天面色深沉的望着青一,像是松了口氣般的緩聲說道:“玄政司的刀不會對百姓出,但斬的就是貪官污吏,罪惡滔天之輩,離宮劍院的李夢舟和這位姑娘與澹台璟的案子有所牽扯,這便屬于我玄政司正常辦案,什麽時候輪到天樞院的人來管了?”
天樞院的人會出現,也是在朱在天的預料之内的,但他沒想過出現的人會是青一,也不曾想過,青一會出現在這裏。
既是猜測李夢舟和天樞院有聯系,那麽事先預想到一些麻煩也是很尋常的,但終究會有一些意外,是朱在天不能掌控的。
事已至此,他也隻能見招拆招,或許還能同時收獲到意想不到的驚喜。
朱在天望着青一,冷笑道:“在行動之前,我便想過你們天樞院會坐不住,現如今看到是你青一親自到場,我雖然感到意外,但更多的還是果然如此的感慨。”
“所謂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天樞院掌握着姜國機密要務,權力甚至還在五司之上,但若是天樞院裏的人做下不可饒恕的錯事,你們是選擇包庇,還是把人交出來,由我玄政司法辦?”青一神色平靜的看着朱在天,輕聲說道:“天樞院雖然沒有資格插手玄政司的案子,但也有監管的職責,我不太懂你這番話的意思,可就算你們是正常辦案,若是在沒有确鑿證據的情況下,大打出手,那就有了很大的問題。”
朱在天沉聲說道:“事到如今,我便也不再拐彎抹角,就開門見山的說了。李夢舟有殺害禦史中丞澹台璟這位朝廷命官的嫌疑,更重要的是,李夢舟除了是離宮劍院的弟子外,似乎也和朝堂上某些人有關系,青一兄弟是繼續裝不懂,還是讓我直接挑明?”
他已經把意思說的很清楚,所要針對的人同樣明朗。
青一默默地看了李夢舟一眼,天樞院的成員身份很多都是保密的,但也總有站在明面上的人,是否要暴露李夢舟的身份,青一并不是很在意,因爲本身沒有存在太多問題,修行山門的弟子加入朝堂各司也都是常有的事情,誰也說不出什麽來。
但如果李夢舟犯了事,又有着天樞院的身份在,倒的确是很好的彈劾天樞院的機會。
望着略有些嘲諷意味的朱在天,青一深吸一口氣,認真的說道:“我天樞院很支持玄政司辦案,但卻不會允許玄政司以權謀私,不論李夢舟是離宮劍院的弟子,還是朝堂上某司的人,若他真的有問題,我天樞院自當全力協助玄政司。”
“但李夢舟有沒有問題,不是說說便行的,要拿出證據來,隻是嫌疑的話,你們剛才想要動手,就已經違背了正常辦案的方式。”
朱在天回頭望了一眼平靜下來的古詩嫣和默不作聲的李夢舟,陰沉着臉朝青一說道:“證據是需要時日來找的,但我玄政司已查出李夢舟确實具備嫌疑,帶回去審問本身便是正常的辦案規矩。”
“或許我的舉措有些問題,但李夢舟和那位姑娘是必須要帶走的,這一點上,想來青一兄弟應該沒有什麽意見吧?”
青一說道:“意見當然還是有的,我既是親眼看到你們想要動手,便不能當做看不到,還是那句話,一切都要靠證據說話,在沒有拿出确鑿證據之前,憑借李夢舟入了離宮内院修行的身份,便可拒絕前往玄政司。”
朱在天冷聲說道:“這是否也是天樞院在以權謀私?既然你先前并未否認,那麽我便有理由相信,李夢舟就是你們天樞院的人,就算他離宮修士的身份使我玄政司不能強行把他帶走審問,可若是沒有問題,爲何這點配合都不願意?”
“還是說你們天樞院很清楚這件事情,卻故意包庇,若是鬧到陛下的耳朵裏,你們又當如何?”
青一自然能夠聽明白朱在天的威脅之意,但他還是很平靜的說道:“你不必說這些沒意思的話,就算是在陛下面前,也是要講證據的,若有證據,你便把人帶走,若沒有,便找到證據再來拿人。”
朱在天有些惱火,他終究不敢把事情鬧大,在不能拿出所謂的‘證據’之前,一旦鬧到陛下面前,便不是玄政司說了算了,歸根結底還是李夢舟和古詩嫣的态度很強硬,雖然前者相對配合一些,但若不能把人帶走,一切都沒有意義。
青一的出現,更是把這件事情弄得愈加難辦。
他有些不甘心的說道:“你的意思能代表江院首的意思?我相信就算是江院首本人在這裏,也會同意我玄政司辦案的規矩。禦史中丞被殺事關重大,此案已經被擱置很久,就算李夢舟有着修行山門和朝堂兩重身份在,我玄政司也有權對其審問。”
青一平靜道:“你們玄政司是有權審問,但李夢舟也有權拒絕,這都是合乎道理的,所謂身份能壓人一頭,尋常百姓和王朝權貴總歸有些區别,後者牽扯到某些命案裏,就是會變得複雜些,所以也更加應該講證據。”
朱在天臉色發青,沉聲道:“你知道這麽做意味着什麽?”
青一說道:“我隻是在用證據說話,在哪裏都會有道理。”
朱在天沉默了片刻,說道:“看來,人我是帶不走了?”
青一點了點頭,說道:“有證據,就能帶走,沒證據,就帶不走。這也是道理。”
......
李夢舟看着針鋒相對的兩個人,覺得青一蠻不講理的樣子倒是真的不要臉。
雖然他很多話并沒有問題,但若細想的話,似乎又存在着很多問題,偏偏朱在天又不能全部反駁掉,終究是他底氣不太足。
朱在天的底氣全部來源于要把李夢舟帶到玄政司,強行讓他認罪,到時候闆上釘釘,天樞院和離宮劍院便誰也說不上話,徐鶴賢也有的是手段,不讓任何人見到李夢舟,一不小心出了個畏罪自殺,也是很尋常的事情嘛。
李夢舟是死是活對徐鶴賢而言并不重要,隻需要證實李夢舟的罪狀,且确認他天樞院青九的身份,那麽徐鶴賢便可以對江聽雨進行彈劾,甚至重新大範圍審查天樞院所有成員,就算不能就此拿掉天樞院,也必會動了根基。
到那時,天樞院也就暫時沒有資格和玄政司對抗了。
哪怕隻是暫時,也足夠徐鶴賢慢慢做大權勢,乃至有朝一日,真正成爲姜國第一權臣。
隻可惜,計劃才剛剛開始,就已經要面臨崩盤。
朱在天半路想要把古詩嫣也帶走,雖然現在看來是一個很錯誤的決定,但究其原因,也是朱在天忽略了很多問題。
因徐鶴賢不屑親自露面,想着李夢舟就算是離宮劍院的弟子,在都城裏也有些名聲,但半路夭折的天才太多了,何況一個尚未成長起來的少年?
憑着看不見氣海的問題鬧出的一點名聲,根本不值得被大人物在意,且也沒覺得朱在天做不到這件事情,徐鶴賢便沒有多去理會,但偏偏李夢舟劍院弟子的身份反而很關鍵,就算朱在天是得了司首的命令,有權緝拿,卻忽視了李夢舟也有權拒絕。
而朱在天在朝泗巷裏耽誤了一些時間,把青一招惹過來,本該能做到的事情,就變得沒那麽容易做到了。
青一緊抓着證據不放,就算不具備成爲玄政司帶走李夢舟審問的阻礙,但一番強詞奪理,朱在天又不能使用非常手段,把玄政司陷入不利局面的情況下,還真的一籌莫展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