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舟沉默了一下。
真正殺死澹台璟的可就是古詩嫣,且按照她的脾氣,很可能直接就會對玄政司的人動手,雖然他很希望把古詩嫣趕出朝泗巷,但也猶豫着是否要利用古詩嫣來脫身。
哪怕古詩嫣的修爲很強,可若是落在玄政司的手裏,怕也會落得個很凄慘的下場,就算不是朋友,也不能心安理得的去害她,李夢舟還是有些羞恥心的。
他想着唯一能助他脫身的也就隻有江聽雨,但在玄政司的人看着的情況下,也很難聯系上江聽雨,也許在這方面,能夠找古詩嫣幫忙。
在一位四境大修士面前向另外一名修行者傳音是很難的事情,因爲天地間微小的靈氣波動很輕易就會被察覺,李夢舟考慮着該以什麽樣的方式讓古詩嫣能看懂他的意思。
在他思忖期間,便已經站在了朝泗巷的小院門前。
白天的朝泗巷還是有很多來來往往的百姓的,且對李夢舟都有些相熟,除了馮大娘這位最熟的人外,住在朝泗巷裏的人基本上都和李夢舟碰見時打過招呼,哪怕關系并不算多親密,但也沒有陌生到置之不理的地步,且都很清楚李夢舟是離宮劍院的弟子,也就是修行者。
在見到李夢舟和玄政司的官員一起出現時,朝泗巷的居民都很意外,因沒有被刻意押解着,他們也一時看不清情況,隻是笑呵呵的紛紛朝李夢舟揮手打招呼。
面對當官的,這些普通百姓還是不願過分親近的,那種明明沒有做錯事,卻很心虛的緊張感,總是出現的莫名其妙。
李夢舟笑着點頭示意。
他不可能指望這些鄰居能夠幫到他。
倒是馮大娘從面館裏走出來,有些困惑的上前,輕輕拉扯李夢舟的衣袖,小心翼翼的說道:“小夢舟,這是怎麽回事啊?”
朱在天隻是随意的瞥了一眼馮大娘,顯然,這種在都城裏屬于最普通的普通百姓,他是很難放在眼裏的,也不會覺得有什麽問題,對于馮大娘的接近,也是置之不理,朝着手下人揮手,開始敲門。
李夢舟看着馮大娘,心裏倒是冒出了一些别的念頭,口中很随意的回答道:“沒事兒,隻是幫官差辦個案子,需要古詩嫣幫點忙,你先回面館吧。”
馮大娘不疑有他,在轉身離開的時候,她突然察覺自己的小拇指被拉扯了一下。
......
随着院門被打開,一襲白衣飄然的古詩嫣出現在朝泗巷裏。
她的神情很平靜,在玄政司的人剛剛出現在朝泗巷時,那沉重的腳步聲就已經被她察覺到,并沒有覺得很意外,隻是略帶困惑的眼神掃了李夢舟一下。
朱在天是見過古詩嫣的,雖然依舊有些被她的容貌驚豔到,但也不至于忘記自己的目的,微微拱手,輕聲說道:“打攪了,我是玄政司侍郎朱在天,在年前我們曾經見過,便也不再多做介紹。姑娘和李夢舟都涉嫌禦史中丞澹台璟被殺一案,所以勞煩姑娘到我玄政司走一趟,不過你請放心,如果有誤會,我玄政司絕不會爲難姑娘。”不需要多言,古詩嫣便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情。
她猶豫了一下,說道:“雖然我不是很理解這件事情,但确實是誤會,若有什麽想要問的,便在這裏問就好,沒必要去玄政司。”
李夢舟有些無語的想着,這番話倒是也找不出什麽毛病,自己先前怎麽沒想到這般脫身的方法?
既然說是有嫌疑,又沒有被定罪,在哪裏問都是問,你問就是了。
這可不算妨礙玄政司辦案吧。
正常情況下,發生命案,官府找來嫌疑人審問,并沒有什麽問題,但嫌疑人畢竟是嫌疑人,不是犯人,便也擁有自己的權益。
更何況李夢舟還是離宮劍院的弟子,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雖然這麽說不好,但他就是以身份壓人,又能咋滴,我是很配合的,隻是不想去玄政司裏被審問罷了,你能奈我何?
朱在天沒想到古詩嫣會說出這樣的話,若是李夢舟這麽說,他或許還真的沒辦法,畢竟他也不敢在市集裏明目張膽的強行抓人,若要嫁禍的是一個普通百姓還能這麽做,面對一個修行者,且還是一名劍修,總會有很多不能做的事情。
但在他看來,古詩嫣在都城裏無權無勢,就算也是修行者,卻是沒有資格和玄政司對着幹的。
他恍惚間覺得自己來到朝泗巷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沉默不語了片刻,朱在天說道:“職責所在,還是請姑娘随我到玄政司走一趟吧,來回耽誤不了多少事。”
古詩嫣很平靜的說道:“既是如此,又何必非得走一趟,我很願意幫忙,也請大人不要耽誤時間。”
朱在天覺得似乎哪裏有些問題,怎麽好像變成純粹幫忙的了?
況且,究竟是誰在耽誤時間?
在抓捕李夢舟的時候,就已經讓他很難堪,現在卻又陷入了難堪的境地,朱在天已經有些怨怼了,明明是很簡單的事情,爲何做起來這麽難?
他心想自己不能繼續用客氣的态度來應對了,遇見不同的情況,便要适當改變方式。
因爲這麽想着,心裏的怨怼便也難以壓制,他冷冷的看着古詩嫣,随後又回頭瞥了一眼默不作聲的李夢舟,高聲說道:“我玄政司辦案,不是在市集裏買菜,絕沒有讨價還價的餘地,我已經表現的足夠客氣,希望你們不會願意看到我動粗。”
朝泗巷裏終究安靜一些,不像市集和街道那般車水馬龍,所以朱在天覺得自己有必要用些強硬手段,隻要把面前這兩個人帶走,他的任務便算完成了。
古詩嫣偏偏不是一個輕易服軟的脾氣,原本在朱在天開口說第一句話的時候,她就已經想要出劍了,隻是出于某些顧慮,沒有魯莽,但不代表她就可以一直這麽平靜下去。
在看到古詩嫣眸子裏一閃而過的凜冽寒芒時,朱在天心中一凜,下意識将右手搭在了腰間刀柄上,怒聲道:“怎麽,你還想要反抗?!”
李夢舟默默望着這一幕,心想這才是正常的樣子,但玄政司如此大張旗鼓,必定是有着陰謀存在,憑着古詩嫣的修爲,想要殺死朱在天并不難,但此事無疑會被鬧大。
暗地裏殺死澹台璟就算了,若是明目張膽的再殺死玄政司的侍郎,那相當于是要把天都捅個窟窿,絕對無法善了了。
他倒是不擔心古詩嫣會怎麽樣,而是自己也會被牽連其中,這便是他不願意看到的了。
在有絕對的力量站在秦承懿面前之前,李夢舟除了修行上的事情,已經表現的極爲低調,要是平白栽到玄政司的手裏,未免太虧了些。
而此時的古詩嫣已經緊緊握住在了劍柄。
劍鋒已出鞘。
站在李夢舟身邊的那些玄政司甲士也都紛紛拔刀,氛圍可謂一時劍拔弩張。
這番變故雖然是朱在天不曾預料到的,可事已至此,他也顧不了許多,腰間佩刀被其輕輕拔出,天地間的氣息也變得混雜起來,強大的念力充盈在朝泗巷的小院門前,戰鬥一觸即發!
......
豔陽高照的天空在那短短一瞬間,似乎都昏暗了許多。
有刀鋒破鞘而出的鳴響。
有劍拔弩張的緊張壓抑感。
古詩嫣或許不是第一個敢在都城裏對玄政司拔劍的人,但這絕對是令人駭然的舉動。
在她的眼裏,朱在天不論是晉入四境多久的修士,也依然隻是下境,更别談其餘那些隻有區區三境修爲的甲士,她若拔劍,朝泗巷裏玄政司的人一個也活不了。
而朱在天此刻的心情便有些惶恐了。
他雖然很早就感知到古詩嫣是一位修行者,而且是一位修爲不低的修行者,但在真正感受到面前那股恐怖的壓迫後,他才幡然醒悟,自己依舊是低估了對方。
四境裏的差距是很巨大的,因爲已經站在世間的高峰,再想破境就沒有四境以下那麽容易,否則世間也就不會存在那些資質不算差,卻一生都隻能停留在四境的修士了。
除了耗費畢生歲月達到巅峰,甚至跨入五境門檻的少數人,但凡處在四境層面,便都是天才之間的較量了。
像朱在天這般處在四境的修士,隻是在修行道路匍匐前行,雖然具備了令人仰望的身份地位,卻遠遠無法與那些修行妖孽相提并論。
畢竟後者還可以繼續前進,但這些步入中老年,甚至老年的四境修士,一輩子的成就也隻能是抵達巅峰,或是勉強擠入五境,注定不可能成爲世間大物。
除非是在相同的年紀,已經達到四境巅峰的中年修士,仍舊還能具備很大的可能性,但多年來也隻是處在下境的朱在天,到老死怕也隻能在巅峰止步,甚至可能連四境的巅峰都達不到,更别妄想跨入五境門檻了。
在準确認知到古詩嫣的修爲比他強的情況下,哪怕隻是高出一個小境界,也能在瞬間殺死幾百個他。
朱在天開始有些害怕。
很快又上升到恐懼,就連握刀的手都顫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