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李夢舟很平淡的詢問,朱在天微微蹙起眉頭,沉聲說道:“按照常理來說,你已貴爲離宮内院弟子,我便沒有權力緝拿你,但我們司首有這個權力,我奉司首之命,便也相當于有了權力。”
李夢舟想着在都城裏,除了秦承懿外,最讨厭的便也該是玄政司了,因爲他做任何事情,都得和玄政司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得下了牢獄,如果沒有玄政司,他在都城裏應該可以活得更自在。
但玄政司的權勢很大,想要扳倒它是不可能的事情,除非是王朝發生了巨大的變故,或者面臨毀滅之禍,在具備強大的力量時,可以殺死玄政司裏的人,卻沒有辦法讓玄政司消失。
因爲玄政司裏有司首,那麽玄政司暫時便可以代表某個人,而人可以死去,玄政司卻依舊能夠存在,不過是換個司首罷了。
所以隻要李夢舟繼續做那些事情,那麽無論玄政司的司首是不是徐鶴賢,他都注定要和玄政司打交道。
“你們當然有權力緝拿我,但也需要合理的理由,否則便要做好與離宮劍院爲敵的準備。”
李夢舟在明面上能夠依仗的也就隻是有着薛忘憂在的離宮劍院,面對五境上宗,薛忘憂這位劍仙之下的第一人,抛開權勢,在身份上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沒有權力一言定生死。
王朝有天地氣運加身,讓得天下修士俯首稱臣,但總會有很多特殊的存在,修行者需要借助氣運修行,王朝也需要修行者來護國,所以那些五境上宗的宗主在一定層面上,是和皇帝陛下同級的人物。
隻是出于君臣之别,在明面上次于皇帝,不代表皇帝陛下便有權處置像薛忘憂這般的強者。
朱在天忌憚離宮劍院的力量,但除了山海清幽之地,天下修行宗門都是王朝的臣子,那麽臣子犯法,朝堂便有權力問責。
李夢舟是離宮内院弟子不假,但終究不是那幾位先生。
朱在天默默望着眼前的少年,想着在都城裏也是名望很高的天才,若是真的出了什麽變故,對于都城而言,也是一件很大的事情了。
“我既然出現在這裏,自然便有足夠的理由,澹台璟在珈藍寺外被刺殺時,你似乎很湊巧的不在朝泗巷,且在那之前,沉迷于溫柔鄉,倒也博得少年風流的名聲。可若那正好是你欲蓋彌彰,讓所有人都下意識以爲你在溫柔鄉裏,卻秘密出現在珈藍寺外,似乎也能說得過去。”
也許這隻是朱在天爲了坐實李夢舟的罪名,而盡可能想到的完美措辭,卻又很巧的說到了正點上,那正是李夢舟流連溫柔鄉的目的。
隻能說今日的李夢舟運氣不太好,誤打誤撞的被揭露了很多刻意隐藏的問題。
導緻他都有些不清楚,朱在天到底是在試探他,還是真的抓到了把柄。
他雖然一開始就很清楚不可能隐藏一輩子,但也沒想到會在這個時刻突然被擺在明面上,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不管朱在天真正的想法是什麽,李夢舟都不可能去承認。
目不斜視的盯着朱在天,李夢舟笑道:“這位大人的想法很妙,但終究隻是猜測,況且我在溫柔鄉裏是有證人的,那裏有很多客人,也有很多姑娘,這似乎不能作爲足夠的理由。還是說你們玄政司久久不能破案,便如此不分黑白的随意誣陷?”
“久聞玄政司破案如神,沒想到用得是這般手段,看來曾經都城裏該是出了不少冤假錯案,有必要向陛下說明一二。”
朱在天有些意外這少年的難纏,他當然拿不出什麽證據,就連李夢舟繼承青九代号的事情,也隻是猜測罷了,這件事情萬萬不能鬧到陛下的耳朵裏,至少在沒有把李夢舟抓下牢獄之前不行。
隻要能夠将李夢舟帶進玄政司,那麽他便有數不清的手段讓李夢舟認罪,可若在此之前便把事情鬧大,局勢走向就完全不同了。
就隻是玄政司的甲士出現在集市裏便瞞不了人,所以朱在天的任務是要在被某些大人物得知之前,盡快把李夢舟拿下。
可朱在天又不是白癡,若是直接破罐子破摔,不理會李夢舟的話,強行抓人,便是相當于将把柄放了出去,隻需要江聽雨在陛下面前彈劾玄政司辦案無章,徐鶴賢設下的局就會不攻自破,除非是真的找到證據,否則迫于壓力,也隻能放人。
但無論是找證據還是迫使李夢舟認罪,都是需要時間的。
朱在天此刻便有些難堪。
他以爲隻是一個不經世事的少年罷了,随便吓唬一下,就會乖乖就範,沒想到李夢舟表現的卻這般平靜,幾句話裏就輕易把局面變得複雜起來。
他想着當初除夕夜在朝泗巷裏的難堪,便也是拜李夢舟所賜,莫非兩個人天生不合?
朱在天終究不是小年輕,雖然很意外李夢舟的平靜和他有理有據的質問,但很快也想到了方式應對,難堪的神色在幾息間回複淡然,說道:“你無需這般構陷我玄政司辦案,我來不是要拿你問罪,而是你确實有嫌疑。”
“玄政司審問有嫌疑的人也在辦案程序之内,就算你告知陛下,也改變不了,反而你這般對玄政司潑髒水,是否意味着你有問題呢?”
李夢舟繼續笑道:“先前還說要緝拿我,現在怎麽隻是有嫌疑了?你剛才的态度分明就是面對殺人兇手。”
他可不會被朱在天三言兩語就亂了方寸,畢竟在十五歲以前,姜國境内所有陰暗的事情他什麽沒見過,心理承受力絕非生活在溫室裏的那些同齡人可比。
朱在天也是有來有往,說道:“我爲之前的态度向你道歉,畢竟你也很清楚,澹台璟被刺殺一案牽扯甚大,遲遲不能破案,我玄政司的壓力也很大。”
“我現在是很誠摯的邀請你到我玄政司一叙,隻是很正常的詢問,作爲離宮劍院的弟子,你有責任給玄政司破案提供幫助,若真的是我搞錯了,自當恭敬的送你離開,甚至上門賠禮道歉。”
朱在天換了一種方式,便讓李夢舟有些無言了。
他總不能胡攪蠻纏的跟人作對,那沒有問題也會有問題了。
“請吧。”
見到李夢舟無話可說,朱在天很果斷的讓開道路,以一種相對恭敬的姿态說道。
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朱在天已經這般做了,李夢舟若是蠻不講理,反倒是他的錯了。
但他心裏實在不想去玄政司,朱在天到市集裏來堵他,本身就存在着問題,雖然從剛才的一番談話裏,李夢舟能夠隐隐察覺到,朱在天并沒有真的抓到自己殺死澹台璟的證據,可正因如此,玄政司一行反而愈加顯得危險了。
若是拒絕甚至動手的話,無疑是不打自招的舉措,況且,朱在天乃是進入四境多年的大修士,又正值壯年,在戰力方面絕對不是隗介和彭德這兩個糟老頭子能夠相比的,真的動手也是被拿下的結局。
現在就換作李夢舟有些難堪了。
......
因玄政司甲士的到來,原本熱鬧的市集變得寂靜非常,待得玄政司的人離開,市集上都沒有回複先前的模樣,隻是有三三兩兩的百姓重新回到街道,對着那些遠去的背影低聲議論紛紛。
朱在天前方走着,李夢舟後面跟着,左右甲士時刻盯着,一路上倒是吸引了不少好奇的目光。
本身這件事情就是沒辦法隐瞞的,朱在天能做的就是把李夢舟帶到玄政司,隻要李夢舟進了玄政司,那麽一切都不是外人說了算了。
而且這個時機也不是随便選的,是在确定江聽雨不在通明巷,而是入了宮的情況下,朱在天才領命前來抓捕李夢舟。
隻要在江聽雨出宮之前,給李夢舟定了罪,便萬事大吉,在街道上被尋常百姓圍觀,便也算不了什麽。
就算被天樞院的人看見,沒有江聽雨的話,他們也無法行動。
但饒是如此,也不能随意浪費時間,所謂夜長夢多,容易生出變故,所以他們的步伐便很快,哪怕李夢舟有意放緩腳步,但左右被甲士夾着,也導緻他慢不了。
他隻能默默想着該以哪種理由來拖延時間,或者有更完美的方式脫身。
從市集前往玄政司是要途徑朝泗巷的。
便在接近朝泗巷的時候,朱在天突然止步,回頭看着李夢舟,開口說道:“我記得你家裏還有一位姑娘吧,她也是有嫌疑的人,爲盡早破案,穩定都城安甯,也要請她一同前往玄政司才行。”
在暗查李夢舟的過程中,朱在天也順帶着調查了一下古詩嫣,知曉她是外來者,是在年前來到了都城,而且很湊巧的是,也是在澹台璟被殺之後,出現在朝泗巷的。
既然都要抓李夢舟了,朱在天想着,或許能從那位姑娘身上探聽到一些什麽,就算沒有問題,也能制造出一些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