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意一重強過一重的壓迫,讓得陸長歌舉劍的動作都變得艱難許多,但在《照空流雲》降臨之前,他還是成功又刺出了一劍。
浩蕩的劍意撲面而至,又似泰山壓頂,或是全方位的擠壓,地面塵埃被震蕩而出,挾裹着青色的竹葉片片分明的懸空靜立,曾經在過往歲月裏無數人或馬蹄車輪碾壓堅實的地面被陸長歌的雙腳踩得塌陷下去。
陸長歌避無可避,隻能進攻。
且必須是最強的攻擊,否則便隻是粘闆上的魚,任葉瑾瑜宰割了。
而進攻便是最有效且唯一打破僵局的方式。
蘊含着陸長歌全部念力和能催動的靈氣的至強一劍,劍氣在極緻中燃燒起來,瘋狂的沖破《照空流雲》的劍意牢籠,朝着葉瑾瑜狠狠地刺去。
天地間響徹起一聲嗡鳴。
兩柄劍再次相遇。
離宮的劍意磅礴浩蕩,不落山的劍熾熱狂烈,火焰在逐步吞噬着葉瑾瑜的長劍劍身,劍身上的火焰彈跳着,以極快的速度蔓延至葉瑾瑜的手腕,灼燒感讓得葉瑾瑜眉頭緊皺,臉色驟然變得蒼白,一滴滴冷汗爬滿了臉龐。
陸長歌也沒有好到哪裏去,在看清葉瑾瑜的短闆後,便更加不願意遭遇失敗的畫面,心裏憑空生起一股怒焰,沉悶大喝從口中爆出,劍身上的火焰瞬間又濃烈了數分。
火焰以兩個人碰撞的劍尖爲中心,煙火般的波紋朝着四周爆湧散開。
......
葉瑾瑜提着劍的手臂緩緩放下,蒼白的臉龐似乎看起來更加像是柔弱的葉桑榆,兄妹之間樣貌相似,也會是兩個極端。
葉瑾瑜身上雖然不缺少陽剛氣,但面相還是偏秀氣的,而如果哥哥長得很粗狂,妹妹與其相似,便是很惱人的一件事情。
此刻戰鬥之後,葉瑾瑜便有些脫力的感覺,持劍的右手臂輕輕顫抖着,想要再把劍舉起來都是很難的事情。
對面的陸長歌也在大口喘着氣,雖然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意外,但好在最終沒有打輸,保住了臉面,饒是如此,陸長歌的表情也很難看。
他想着不該是這樣一種局面,雖是打赢了葉瑾瑜,但其實赢得并不輕松,如果葉瑾瑜很擅長打架,這一戰的輸赢很可能就會翻轉過來。
他隻是赢在葉瑾瑜不擅長打架這件事情上,換句話說,他也不算赢了。
但陸長歌也很會給自己找理由,歸根結底,他終究是打赢了,那麽其他事情都不重要。
他擺出在打算約葉瑾瑜到城外時,便想好的姿态,勝利者的姿态,下巴微擡,傲慢的瞥着葉瑾瑜,冷笑道:“你連我都打不過我,又如何跟沈公子相提并論,所以我還是奉勸你盡早對我妹妹死心,否則一旦那件事情成了,你将要面對的就不是我,而是沈秋白。”
在陸長歌胡思亂想的時候,葉瑾瑜便漸漸平穩了起伏的情緒,此時淡然的回望了陸長歌一眼,說道:“陸師妹和我常有走動,乃屬于同門之誼,且光明正大。陸師妹對我有沒有心思我不清楚,但我的态度一直以來都沒有變過,所謂讓我死心這句話,就顯得很可笑。”陸九歌雖然是蒹葭苑弟子,但因和離宮劍院交好,說是同門倒也不爲過。
葉瑾瑜嘲諷道:“你是陸師妹的親哥哥不假,但你也沒有權利去左右陸師妹的态度,不論我是不是和陸師妹存在感情問題,但隻要我還活着,且陸師妹不願意,我的劍就會始終對着你。”
在葉瑾瑜第一句話說出後,陸長歌便很詫異,自己妹妹和葉瑾瑜的事情雖然從來沒有挑明過,但其實就是那麽回事,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他也不在意究竟是自己妹妹主動還是葉瑾瑜在糾纏。
可聽着葉瑾瑜的意思,他似乎對陸九歌并沒有那種心思。
但陸長歌想着在葉瑾瑜身邊的女子很少,衆所周知的是,葉瑾瑜的笑容從來隻會對他妹妹葉桑榆一個人綻放,但偏偏陸九歌是除了葉桑榆外,跟葉瑾瑜走得最近的女孩子,也是唯一的。
這裏面總歸是有些問題的。
且不說陸九歌接近葉瑾瑜的想法,但按照葉瑾瑜過往的作風,若是沒有一點意思,他也頂多是同門之誼的禮貌,又怎會和陸九歌走得那般近?
若不是葉瑾瑜自己都不清楚對陸九歌的心思,便是純粹玩弄陸九歌的感情了。
故意和你親近,卻又态度模棱兩可,絕非君子所爲。
陸長歌突然察覺,葉瑾瑜實在是個混蛋啊。
雖然他根本沒有資格說這種話,但對于葉瑾瑜表現出來的态度,是讓他極其不滿意的。
相比于葉瑾瑜沒能準确明白自己的感情,陸長歌更願意相信他是一個渣宰。
從始至終他都是這麽認爲的,現在則是更加深了不少。
“話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多說什麽,這次已經是最後一次,若你依舊我行我素,不聽勸告,我便真的會殺了你。”
陸長歌不是不敢殺葉瑾瑜,而是不敢在都城和鳳江這兩個地方殺他,尤其是前者,那相當于是在薛忘憂眼皮子底下殺他的徒弟,稍有不慎就會演變成兩大修行山門的死戰,陸長歌擔不起這個責任。
薛忘憂或許不像年輕時候那般張揚,現如今隻是待在劍院裏飲酒打瞌睡,但沒有人真的敢忽視這位姜國境内的第一劍修,劍仙之下的第一人,惹惱了他,直接被薛忘憂打到家裏,遭受滅門慘禍,都是再尋常不過的事情。
尤其因不落山門那位宗主路中葙的緣故,陸長歌更加深知薛忘憂的可怕,從不落山每年都會問道挑釁,但偏偏路中葙始終不露面便能察覺出一些問題,哪怕陸長歌不敢嚼自家宗主的舌根,但其實心裏也很清楚,自家宗主是打不過薛忘憂的。
完成目的,陸長歌放下狠話,便直接朝着都城的城門走去。
葉瑾瑜站在原地,默默看着此地被戰鬥波及的不堪,想着被水鏡司發現,肯定又要耗費财力和人力修補,大罵把臨近都城的官道毀壞成這般模樣的人了。
雖然修補官道隻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但坑坑窪窪的必然影響馬車過路,後續可能發生的事情牽扯在一起,便也不算什麽小事了。
葉瑾瑜覺得爲避免被人在背後罵,應該往水鏡司走一趟,順便說說是誰把官道毀了的。
......
傍晚的朝泗巷變得冷清了不少,李夢舟慢吞吞的向自家小院走去,想着一整天發生的事情,在街道上看見的那些陌生的年輕修行者,在蟠龍宴開宴時期越近,便會有越多的年輕修士出現,甚至可能會出現跨入四境門檻的天才人物,便深深感到自己還是太弱。
在普通的修行世界裏,晉入承意境便算是高手了,而十幾歲的承意境修士肯定是屬于天才行列,然而在天才的修行世界裏,承意境隻能算是剛剛起步,根本上不得台面。
李夢舟在十七歲才開始踏入修行路,那是在去年的冬天,如今夏日未至,依然是春意盎然的時節,便幾乎站在三境的巅峰,已經是極其可怕的事情,奈何他并不滿足。
朝泗巷裏被清掃的很幹淨,雖然巷子兩旁擺滿了很多雜亂的東西,但這本該是市井的樣貌,雖然巷子因此變得有些狹窄,卻也是充滿了尋常百姓的生活氣息。
李夢舟望着馮大娘的面館裏已經點起了燈火,想着在太清樓裏斬出的那一劍,雖然欺負像倪真淳這樣的弱者很爽,但若永遠沉浸在這種打敗弱者的優越感,自己也會變成弱者,而且這種事情也是會膩的。
雖然那些很強大的修行者仍然隻能仰望,但至少他還有兩把劍在。
馮大娘端着瓷盆從面館裏走出來,一些髒水被潑在巷子裏,原本還算幹淨的小巷,便因爲那幾顆爛白菜葉而變得不再幹淨。
李夢舟默默想着,這才是朝泗巷原本的樣子,透着一種親切感。
馮大娘用衣袖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側頭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少年,綻放出了很淳樸可親的笑容,“小夢舟啊,馬上就到晚飯時辰了,正好備着幾碗面,你都端走吧,畢竟你家裏那位很能吃。”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李夢舟居然完成了自己初到都城時的夢想,就是在馮大娘的面館裏免費吃面,隻是想到家裏那位,他又有些頭疼,憑什麽你如此輕易的就完成了這個偉大的夢想?真是臭不要臉!
在馮大娘的話裏也能聽明白,她始終在誤會着李夢舟和古詩嫣的關系。
雖然李夢舟很耐心的解釋了許多次,但馮大娘回應他的都是很‘純樸’的笑容,到得後來,李夢舟也懶得再解釋了。
隻是他想着要不是因爲這個誤會,古詩嫣憑什麽能免費吃面,這還不是占了自己的光?
原本平靜下來的情緒,想到這裏,再度惱恨了起來。
馮大娘是不知道李夢舟在想什麽,她想着今日下午聽到的事情,閑談般的說道:“據說在北燕有一位名聲很響亮的女孩子來到了姜國,不過好像是你們修行者的事情,都城裏有很多年輕人趕赴邊境,朝堂上也沒有刻意壓着消息,所以有說書人便在茶樓或酒樓談起了這件事情,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李夢舟除了在街上閑逛,便也隻去過太清樓,所以沒有聽聞這件事情,不過倒是想起了葉桑榆曾經說她很崇拜的那個北燕叫做蕭知南的姑娘。
知南茶溫暖,顧北清歌寒。
很有詩意的一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