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浩然便有些暗暗咂舌。
同爲劍門中人,西晉的劍閣和姜國的劍院以及北燕的劍廬往深遠了說,都是出自同一座山,相對來說,反而互相了解的更加深刻一些,也都期盼着能夠和對方有一戰。
所謂聞名不如見面,甯浩然雖是早就知道蕭知南這位姑娘,但他的想法裏,并未将其放在太高的位置,畢竟世間空有其名的人太多了。
境界高不代表戰力高,人氣高不代表修爲高。
雪夜太子便是擁有着極高的人氣和絕對的實力,蕭知南沒有那麽高的人氣,很可能便有着絕對的強大。
而這則是需要時間來驗證的。
對于甯浩然來說,在這萬裏平原上,便是清楚驗證蕭知南強大的時刻。
......
入夜,冷風襲來,姜國接壤北燕邊境的萬裏平原上燃起了篝火,十數位年紀輕輕便邁入四境的修行者默默等待着那一刻的到來。
北藏鋒盤腿坐在草甸上,手裏捧着書,微微眯縫着眼睛,左手探向小木桌上裝着早已冰冷的茶水的茶壺,不消片刻,茶壺蓋下便冒出了氣體,尖銳的聲音随之響徹開來,茶壺蓋跳動着,冰冷的茶水重新變得滾燙。
這幅畫面顯然很具有欣賞性。
憑空給茶壺加熱,自然需要很熟練的掌控天地間的靈氣,多一分便容易熬幹壺裏的茶水,少一分也會影響茶的口感,做到不差分離,是很難的事情。
看到這一幕的人都暗暗在心裏想着,不愧是北藏鋒啊。
雖然修行到四境,對于天地靈氣的掌控都已經到了極緻,可太過細微的事情也不是輕易能做到的,而且也很少有修行者爲了熱一壺茶,極其精緻細微的催動天地靈氣,像北藏鋒這般信手捏來,自是很美的事情。
想要直接将天地靈氣當做理所當然的運用,無不是跨過五境的大能,北藏鋒雖然已經站在五境的門檻前,但終究沒有跨過去,在細節裏見真,縱使所有四境修士隻要想,都能做到這一幕,但在天地間靈氣的波動中還是能夠感知出明顯的區别。
入夜後的萬裏平原大霧迷蒙,濃重的夜色覆蓋着平原每一個角落,北藏鋒粗眉輕挑,緩緩放下手裏的書,似是有所察覺,轉頭朝着極北的方向望去。
一道纖細的身影從大霧裏走出,那是一位姑娘,清冷的面容仿若降臨在人世間的不食煙火的仙子,着一身藍紅顔色拼接的勁衣,潇灑而大氣,又仿佛是來自天外的俠客,左手持劍,右手輕輕握拳,徐徐走出大霧。
“來了。”
鍾溪言和謝春風相視一眼,朝着前方走去。
甯浩然望着那徐徐行來的身影,說道:“原來她便是蕭知南,果然氣質出塵,雖然離得很遠,卻依舊能夠感受到一股很強的劍意。”
北藏鋒緩緩起身,手裏捧着書,輕聲說道:“北燕劍廬裏資質最高的弟子,與劍院薛院長齊名的劍仙之下最強劍修的琅嬛劍主的得意門生,她手裏的劍,足以壓制天下劍修。”
甯浩然說道:“我看見過西晉劍癡徐北寒的劍,蕭知南的劍意已經達到了一定高度,雖然我抱着要與她一戰的目的而來,可在我親眼看到她的那一刻,我便很清楚的知道,我不如她。”
北藏鋒見他如此,有些意外的說道:“據說劍院裏的幾位先生都是天資絕豔,很少在沒有出劍時便服輸,尤其四先生的劍曾經打破過幾座山門,面對那些一宗之主都不曾放下姿态,今日居然有這般言論?”
對于離宮劍院裏的劍修,北藏鋒真正熟悉的隻有歐陽勝雪,但有關三先生和四先生的事迹,他也都有耳聞,歐陽勝雪的劍意很溫和,三先生的劍很少面世,可一旦出鞘,便有着斬開天地的氣勢,其中甯浩然的劍卻是最爲驕傲的,原本他這個人也該是最驕傲的。
但奇怪的是,甯浩然表現出來的驕傲中卻也透着一股柔弱,兩股完全不同的氣息相互糾纏,便也讓甯浩然的性格有了多變性。
在該驕傲的時候,他很驕傲,尋常時候,又很淡雅,仿佛任何事情都不值得在意。
這是一件很怪的事情。
北藏鋒能夠從甯浩然身上感受到那股極力壓制的瘋狂,卻又表現出一番沒有打過便認輸的态度,與他身上的驕傲總是有着很大的違和。
“我确實覺得自己不如她,可也不代表我會認輸,至少我手裏的曲泉不會同意。”
甯浩然微笑着邁步,朝着蕭知南走去。
北藏鋒默默看着,心想這還真是有些意思。
......
萬裏平原上有蜿蜒的溪流,也有湖泊。
湖畔是錯綜排列的石頭,環繞着青青草甸。
蕭知南止步在湖對面。
漫天星辰裹着那一抹皎月,向着人世間傾灑着光明,冷風吹拂着青草,湖面輕輕蕩着漣漪,水波搖晃,世間沒有煩心的聲音,蕭知南微微閉着眼睛,感受着燕國之外的天地,很是舒服。
這是她第一次走出燕國。
曾經萬衆矚目的天下大朝會彙聚了天下英才,蕭知南也早已踏上修行路,卻并沒有出現在世人眼前,第一次被人知曉,也是因爲那《縱橫卷》裏的描述。
然而蕭知南雖未入世,但世間卻早已有了她的名字。
她緩緩睜開眼睛,望着湖泊對面的那些姜國的修行者,藍紅拼接的勁裝倒映在湖面上,那夜空皎月的倒影懸浮在她的頭頂,便好似她也在天上。
鍾溪言遙遙揖手,朗聲說道:“在下摘星府首席,鍾溪言,見過蕭姑娘。”
謝春風同禮之,說道:“不落首席,謝春風,見過蕭姑娘。”
兩個人皆是各自山門裏的首席,擁有着極高的身份地位,不同的是,鍾溪言雖貴爲摘星府首席弟子,卻非是最強的,誰讓他還有一位資質更高的師弟呢,也算是很遺憾的事情。
蕭知南并沒有說話,也沒有回禮,隻是默默打量了一眼謝春風和鍾溪言,然後便又将目光轉向也出現在湖對面的甯浩然和北藏鋒的身上,她的目光在後者的身上停留最久。
謝春風微微蹙着眉頭,雖然覺得蕭知南的行爲頗有些無禮,但若露出不滿之意便也有背姜國的待客之道,于是重又開口說道:“不知蕭姑娘離開劍廬,到我姜國境内有何見教?”
蕭知南未再保持沉默,将視線重新放在謝春風的身上,說道:“我要入世修行,姜國隻是我選擇出現的地方。”
曾經徐北寒入世實修,雖然也引起世間很大的關注,卻也沒有像今日這般,特地有十數位邁入四境的修行者露面,主要還是因爲姜國邊境和燕國邊境處在很微妙的階段,若蕭知南的入世含着潛在目的,不予過問,便很容易出大問題。
鍾溪言當即說道:“我姜國很歡迎蕭姑娘的到來,若不嫌棄,可随我等前往都城,暫住我摘星府行宮,共讨修行。”
都城派他們前來的目的雖然很明确,但他們也不可能一見面就大打出手,蕭知南終究是客人,要以禮待之,切磋是切磋,若無謂找事,便是極爲不妥了。
蕭知南說道:“都城我會去,但是在我願意去的時候,你們邀請,我便不去。”
那些都城裏來的其餘山門的修行者聞聽此言,不由得有些氣結,這算什麽,好心邀請不去,難道真的想打進都城麽?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謝春風和鍾溪言都表現出了足夠的客氣,卻被蕭知南很幹脆的打臉,未免太不通人情世故,還是真的别有居心?
鍾溪言也沒有想到蕭知南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但他也隻是意外,并未生氣,笑着說道:“這當然還是看蕭姑娘自己的意願,我既然發出邀請,你可以答應,自當也能拒絕。”
蕭知南的神色稍有緩和,說道:“我要入世,便需要實戰,你們就算不是姜國最強的修行者,但也應該不弱,我原本的目标便是尋找強大的修行者戰鬥,你們出現在這裏,想必就是在等我,現在還在等什麽?”
謝春風冷笑一聲,說道:“看來蕭姑娘也是好戰之人,在下沒道理打斷蕭姑娘的興緻,既如此,那便戰吧。”
蕭知南看了他一眼,說道:“我不和你打。”
謝春風微微一怔,不解的說道:“爲何不與我打?”
他雖然很驕傲,且也是不落山門裏最強的弟子,卻也沒有傲慢到自以爲蕭知南不敢和他打的地步。
蕭知南說道:“因爲你不是你們之中最強的,所以我不和你打。”
她的目光放在北藏鋒的身上,沉思了一下,說道:“若我沒有猜錯,你應該便是姜國書院裏的北先生吧,據說你的修行已迫近五境,我想和你打。”
謝春風的臉色變得有些難看。
鍾溪言倒是依舊微笑着,他在摘星府裏便很低調,都城裏也到處傳着沈秋白的名字,雖然貴爲首席,但他的存在感确實低一些,也很容易被人忽視,尤其是在和北藏鋒站在一起時,他和謝春風都被忽視,是很尋常的事情。
他是摘星府裏受師弟師妹們尊敬的大師兄,事事也會爲師弟師妹們多考慮,就算他的修爲和人氣都不如沈秋白,但摘星府裏喜歡他的人也很多,因爲他很喜歡笑,說話也溫和,是很難被人讨厭的性格,他不會嫉妒比自己更強的人,也不會随意羞辱弱者。
在外人眼裏,摘星府的鍾溪言好像永遠都不會生氣,始終保持着溫和的态度,所以人緣便也很好,從未有過什麽仇敵,他當然也不可能與人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