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吹拂着雨水拍打在古詩嫣雪白的衣衫上,綻放出了朵朵仿若污垢一樣的斑點,面對隗介的話,她沉默不語,隻是低頭看着那些斑點,眸中閃過一絲不喜。
她沒有多說一句話,默默地舉起手中的劍。
雪白的靴子踏在泥濘的地面上,劍鋒呼嘯而落,直擊隗介的面門。
隗介冷哼了一聲,手中長劍迎了上去,高空中雷音爆響,傾斜的雨線扭曲,兩柄劍再次相遇,綻放出比炸雷聲更盛的轟鳴。
遠遠觀望的李夢舟在接觸轟鳴餘波時,忍不住身子一顫,面色多了一抹慘白,他接連倒退,暗中運轉《蠶滅卷》,很快抵消掉這抹直擊腦海的轟鳴聲,暗暗想着四境大修士之間的正面交鋒果然厲害。
先前面對彭德的時候,古詩嫣終究沒有真正出手,李夢舟的感受并不真切,但隻是隗介斬出的那一劍,便讓他很清楚的明白,彭德确實遠遠不如隗介,哪怕他們同是四境強者。
雖然都已經和古詩嫣住在同一個屋檐下了,但他終歸還是對古詩嫣了解的太少,此刻也不免有些擔心古詩嫣究竟打不打得過隗介。
事實證明,李夢舟還是太過小觑古詩嫣了。
兩柄劍再次倒飛而回,但不同的是,古詩嫣的劍并沒有直接回到她的手中,而是在念力的控制下,飛速旋轉着,斬碎萬千雨滴,短暫的借助風雨隐藏了身形,在隗介沒有反應過來之時,就以一種極其刁鑽的角度從隗介左側掠出,直刺他的太陽穴。
隗介是要比彭德更年輕一些,修爲也更強一些,靈敏度自然不會受到年紀的太多影響,古詩嫣的劍在半路上轉換路線事發突然,他來不及做出反應,但也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察覺到左側的危險,他很快就進行了回擊。
手臂猛地一揮,一道劍光擦着他的耳畔劃過,锵的一聲脆響,兩柄劍三度撞擊在一起,古詩嫣的劍飛向了夜空,隗介的身子也因沖力而急速向後倒退,雙腳在泥濘的地面上劃出兩道深深的痕迹。
隗介身子一震,滑行的腳步生生止住。
一抹血色自耳朵上浮現,出現了一道小小的缺口,他的身子微微顫抖着,臉龐上露出一抹不可思議的神采,但隻是很短的時間裏便又回複到了面無表情。
他嘴巴張合,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默默望着對面的古詩嫣,他捏緊了拳頭,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
皎月終是費勁了九牛二虎之力撥開了雲霧,大雨比先前更小了一些,甚至有漸漸要止息的迹象。
古詩嫣撐着白色的油紙傘,望着站在身邊的人,不愉的問道:“爲何不讓我殺他?”
李夢舟伸手擡了擡頭上戴着的鬥笠,看着春風客棧所在的方向,說道:“我們依然身在暗處,若是向那老翁透露出什麽,恐會讓其警覺,既然要調查燕子鎮和澹台璟的關系,便不能打草驚蛇。”
“而且讓他活着,便也能更好的幫我們帶路,在他明知你的實力強過他的情況下,他必然不敢繼續留在春風客棧,肯定會提前出發前往燕子鎮,這樣也可以省去我們不少時間。”
李夢舟略帶異樣的目光看向古詩嫣,說道:“那個隗介或許沒有破入上境,但絕對要比彭德強大的多,你依然很輕松的将其打敗,你到底有多強?”
古詩嫣不屑的瞥了他一眼,說道:“和你這種廢柴相比,我的強大是你遙不可及的,但在世間同輩的修行者裏,我什麽都算不上。”
前一句明顯帶着嘲諷之意,而後一句便很平靜的說出,顯然在平靜中隐約透出的不平靜,說明古詩嫣還是很在意這件事情的。
李夢舟在都城裏常常聽到沈秋白和北藏鋒的名字,甚至劍院裏的那位大師兄,無一不表露着他們是站在姜國年輕一輩裏的最強者,但隻是聽說,終究還是存在些不真實的感覺,無法深刻體會到那種強大。
他多次目睹古詩嫣出手時的氣勢,便能很深刻理解這份強大,而按照古詩嫣話中的意思,她顯然是遠遠不如沈秋白那些人的。
由此來想象,便能夠隐約感受到站在最巅峰的那些年輕人該是何等樣的怪物。
常人的細思極恐,在李夢舟這裏便隻是興奮和一些不由自主的感歎。
憑借着古詩嫣能夠輕松擊敗無彰下境修行者的戰績來看,她的修爲應該已經處于無彰上境,而沈秋白那些人據說已經達到四境的巅峰,跨過五境門檻也隻是近在眼前的事情,古詩嫣不如他們,倒也正常。
想着自己如今依然處在承意上境的階段,想要跟這些怪物相提并論,恐怕還需要很長的時間,但李夢舟很有信心,在不久的将來,他的名字肯定會傳遍世間每一個角落。
......
春風客棧的甲字二号房間裏。
隗尼來回渡着步子,那白皙的臉龐浮現出很怪異的紅潤,他想着初見古詩嫣的畫面,那美麗的讓他窒息的嬌容,很快就要再次出現在自己面前,甚至可能會成爲自己的妻子,本就飛跑了的瞌睡蟲更加沒有機會再飛回來。
“世上怎會有如此美麗的姑娘,她不應該存在于凡塵,她就應該是仙子!仙子又怎麽能和那臭乞丐待在一起,這是最大的亵渎!我必須要拯救她!”
想着李夢舟那邋遢的樣子,黑黑的臉龐,隗尼就忍不住作嘔,發誓一定要拯救美麗的仙子逃出魔鬼的深淵。
房間裏的那些青年護衛沉默無語的看着仿佛陷入魔怔的公子,面面相觑,忍不住在心裏鄙夷着。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啪的一聲,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
隗介頗有些狼狽的陰沉着臉回到客棧裏。
“那姑娘呢?”
隗尼雖然注意到了隗介難看的臉色,但他選擇性的忽略了,現在他滿腦子都是古詩嫣的身影,揮之不去,眼見隗介回來,便忍不住探頭朝門外望,卻并沒有看見心心念念的身影,不免很是失望。
隗介不單是看着隗尼從小長到大的,也是看着隗尼的父親長大成人,再到成親生子,對于隗尼的脾性,他再清楚不過,也同樣選擇性忽略了他那不堪的模樣。
沒有回答隗尼的問題,隗介隻是沉着臉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外面雨已經小了,收拾一下,即刻啓程返回燕子鎮。”
隗尼錯愕的看着隗介,說道:“介爺爺,這是爲何?您不是去找那姑娘了麽,現在人呢?”
隗介冷冷的說道:“别再想着那姑娘了,我原本以爲那女子隻是初入四境,就算她身後有着強大的背景,但身邊隻跟着一個區區三境修爲的少年,我完全可以不用放在眼裏,隻可惜常年獵鷹,今日卻被鷹啄了眼。”
說到這裏,隗介的臉色更加難堪,陰翳道:“我低估了那女子的修爲,若不趕緊離開,對方尋滋報複的話,我們便都走不了了。”
隗介也很是意外當時自己察覺到古詩嫣身上的不尋常,很幹脆的選擇逃走,對方卻完全沒有追上來的迹象,他總覺得這裏面有些問題。
但是常年戰無不勝的他,第一次在一個小姑娘身上感受到恐懼和忌憚這種東西,已經讓他沒有心思去放緩情緒來專門設想那潛在的問題了。
隗尼無法想象這樣的事情,在他的認知裏,隗介爺爺若論單打獨鬥,在燕子鎮裏絕對是無敵的存在,若是用打敗對方家族最強的人來選舉燕子鎮第一家族的稱号,隗家早就統治了整個燕子鎮,他很難相信無敵的隗介爺爺居然會敗在那美麗的仙女手中。
不過想着那美麗的仙女這般強大,隗尼心裏便更加癡迷了。
“我一定要把她娶回家,連介爺爺都不是她的對手,有她在,燕子鎮不就是我隗家的囊中之物了麽?”
隗介倒是沒有斥責隗尼此刻還有這樣的想法,說實話,如果那姑娘真的嫁入隗家,隗尼所幻想的事情,不一定就是純粹的幻想,而是會變成真實發生的。
可那樣的前提是隗介能夠壓制住古詩嫣,如果是一個根本控制不住的人,其背後可能還具有更加強大的力量,那麽一旦把古詩嫣帶到燕子鎮,隗家得到的就不是好處,而會是滅頂之災。
隗家想要的是統治燕子鎮,把隗家發展成名門,而不是無畏招惹到強敵,被打入萬丈深淵。
本身隗家的發展就受到限制,就連拉攏盟友都隻能暗地裏進行,不敢引起都城方向的注意,古詩嫣越強大,隗家若能與其交好,自然就能得到更大的好處,可一旦爲敵,也會遭受不可想象的災難。
隗介看着隗尼那滿臉向往的模樣,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難堪的臉色漸漸回複平靜,甚至嘴角露出了一抹陰寒的笑容。
他拍着隗尼的肩膀,說道:“隻要你想,這件事情也不一定辦不成,但前提是,我們需要先回燕子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