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都快要站着睡着的年輕公子也是随意的回頭看了一眼,然而這一眼卻再也移不回來。
那迷糊的睜不開的眼睛也是瞬間睜到最大,緊緊的盯着那姑娘看。
模樣糟糕的少年一邊擰着自己衣衫浸透的水漬,一邊疑惑的瞧了那年輕公子一眼,心想那人是不是腦子有病,眯着個眼睛看啥呢?
事實證明,那年輕公子絕不隻是因爲犯困才睜不開眼睛,就算他此時已經把眼睛睜到最大,還是跟眯着眼睛瞧人沒啥區别。
那年輕公子的臉上突然浮現出了笑意,依舊是很頹廢的模樣,慢悠悠來到那撐傘的姑娘身前,更是顯得雙手無力般的作了個揖,說道:“在下隗尼,家住燕子鎮,不知姑娘芳名?”
姑娘尚未答話,那擰完衣裳裏存着的水的少年詫異道:“萎靡?你這名字取得很有意思啊,跟你的形象滿符合的。隻不過有姓萎的麽?”
年輕公子的面部僵硬了一瞬。
他頗有些嫌棄的看了那少年一眼,懶懶的說道:“是隗尼,不是萎靡。跟你這種沒見識的乞丐,就是對牛彈琴。況且這兩個字隻是前一個字同音,你不僅是一個乞丐,還是耳朵有問題的乞丐,倒是可憐的很呐。”
他朝着尚且沒有離開的那些青年護衛招招手,說道:“替本公子賞這乞丐幾兩銀子,讓他好好治治耳朵,不,多給幾兩,順便也治治腦子。”
依然是先前扔給老闆娘錢袋的那名青年護衛,道了聲是後,便從身邊人手裏接過一個錢袋,如法炮制的來到那少年近前,直接丢給了他。
這一幕讓得那些看客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
甚至生出了一種羨慕。
想着那少年就算不是乞丐,怕也是窮苦人家,許是一輩子也見不到這麽多銀子,都是遭逢暴雨來到這家客棧的人,他們都是花銀子,憑什麽人家能掙銀子呢?
那少年默默接住了扔過來的錢袋,旁若無人的拉開袋口,裏面躺着的白花花的銀子,就算沒有上百兩,八十兩還是有的。
他的眼睛驟然一亮,朝着那默不作聲的姑娘說道:“你吃飯的銀子有了,夠你吃好幾天了。”
撐傘的姑娘随意瞥了一眼,她自然不會在意這麽點銀子,不過想着那少年窮的要死,這袋銀子确實不少了,便很是滿意的點點頭,順手便把那錢袋搶了過去。
這幅畫面比那年輕公子随意撒錢還要詭異。
根據那年輕公子所言,便具有很大的侮辱性,但凡是正常人就算因爲忌憚人家有财,不敢上臉,也斷然不會如此心安理得的收下錢袋,就算你真的很缺錢,也不能這般直接吧,稍微委婉一點不好嘛?
反倒是那年輕公子僅僅是愣了一下,便很開心的朝那位姑娘說道:“莫非姑娘竟是餓着肚子?真是豈有此理,姑娘這般貌美,怎可和這般乞丐混在一起,連吃飯都成問題,實在要不得。”
“不如你跟着本公子走,本公子有的是銀子,别說天天山珍海味,你想要什麽本公子都給你買。”
在看到那美若天仙的姑娘在搶過錢袋時嘴角浮現的笑意,年輕公子便覺得很是心疼,同時也覺得既然這位姑娘喜歡銀子,那事情便也好辦多了。
隻要是銀子能解決的問題,對他而言,都不是問題。
大堂裏的看客們又是眼前一亮,他們沒想到隻是到此避雨而已,居然看到了這樣一出好戲。
家世優渥的富家公子遭遇一位美若天仙卻跟着一個乞丐過着凄苦日子的姑娘,大發善心,解救苦難的女子,從此以後,兩個人便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好吧,這種美好童話的情節也隻能存在于童話故事裏。
有這種想法的僅僅是那位老闆娘罷了,因爲她做夢都想要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正常的邏輯下,這段劇情該是一對雖然日子艱苦卻十分恩愛的夫妻,遭遇了一位家境優渥的敗家子,言語侮辱丈夫,強取豪奪,将得一對恩愛的夫妻拆散,從此那位姑娘便過上了痛不欲生的悲慘日子。
果然童話故事都是騙人的。
看客們盡情的揮灑着自己的想象力,再望向那姑娘和少年時的目光,就變得滿是同情。
在年輕公子的話音落下後,客棧裏便陷入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安靜。
所有人都認爲那少年要惱羞成怒了,給銀子讓他看耳朵順便看腦子的侮辱話語,也許他能忍得下來,但現在就是明目張膽的奪妻之恨了,世上沒有哪個男人能夠忍受得了這種侮辱。
也不知道他們是怎麽忽然在心裏給那少年和姑娘是夫妻的身份定性了。
就在他們這麽以爲的時候,少年有了動作。
他很是鄭重的模樣,伸手将額前淩亂糾纏在一起的幾縷發絲撫正,看着那位姑娘,說道:“既然有人情願給你銀子花,而且你要什麽他都給你買什麽,這種破天荒才能遇見一次的大好事,你應該心安理得的接受,畢竟我真的很窮,實在養不起你啊。”
這少年和撐傘的姑娘自然就是前來避雨的李夢舟和古詩嫣。
雖然古詩嫣長得很漂亮,但畢竟沒啥關系,總是花自己的銀子,是李夢舟萬萬不能接受的,若有人願意養着古詩嫣,他當然雙手贊成,順便還能撈點好處的話,就再好不過了。
古詩嫣顯然也清楚李夢舟在想什麽,她心裏莫名有些氣惱,當然不是氣李夢舟想要把她推出去的念頭,而是那好像終于甩掉了大麻煩一樣露出的如釋重負的模樣。
她想着自己雖然以威脅的方式強行住在李夢舟家裏,但就在剛剛才被李夢舟利用想要借助她的力量殺死彭德,事成之後就立即變臉,實在是無恥小人的行徑。
既然李夢舟這麽想要把她攆出去,那麽她就偏不讓對方如意,她不僅要住在他家裏,花他的銀子,以後也要每天都鞭打他一頓,方能解心頭之氣。
望着古詩嫣那淡淡然的清冷模樣,不知爲何,李夢舟突然有一種背脊發麻的感覺。
是殺意!
幾乎不用去猜,李夢舟也知道這殺意是從哪來的。
他覺得自己有些尴尬。
想着果然利用這次巧合把古詩嫣趕走是很不切實際的想法。
那年輕公子來自燕子鎮,他并不清楚燕子鎮在哪兒,但肯定不是都城,古詩嫣住在朝泗巷的目的隻是爲了調查跟澹台璟有關的人,那麽理所當然要在都城裏調查。
雖然他依舊不明白古詩嫣在年後消失的那一個多月是去了哪裏,但都不能否決她必須要留在都城,隻是這一點,她就不可能搬離朝泗巷,去什麽燕子鎮。
他當即故作輕松的樣子,咳了一聲,說道:“開個玩笑哈,剛剛得了一袋銀子,養活你一段時間還是足夠的。”
在李夢舟前一句話開口的時候,看客們便對他投以鄙夷的目光。
就算他們都很清楚,無權無勢的升鬥小民絕不可能得罪得起富家子弟,但這般沒有骨氣的直接便把發妻送出去的行爲,還是讓他們升不起半點好感。
李夢舟若是知曉這些人的想法,肯定很懵,若古詩嫣真的是他的妻子,在年輕公子說出那番話的時候,他的劍就已經出鞘了,奈何古詩嫣跟他并沒有什麽特别的關系,要說有,也隻是房主人和住客的關系。
他又有什麽理由爲一個不給銀子住在他家裏反而還要倒貼銀子的住客生氣,他巴不得有人能夠把古詩嫣弄走呢。
既然這種想法注定要半路夭折,李夢舟又想着還是趕緊住進客棧,洗個熱水澡來得實在。
那老闆娘也終于回過神來,頗有些爲難的樣子,說道:“今日客棧生意很好,隻剩下最後一間甲字一号房,已經被這位公子要了,就連柴房裏都住滿了人,實在沒有多餘的房間了。”
雖然很清楚那少年不可能會是什麽富家子弟,但老闆娘也不願意直接驅趕客人,所謂蒼蠅再小也是肉,做生意的萬萬沒有趕客人走的道理。
她想了想,說道:“外面下着暴雨,二位也無處可去,若是不嫌棄的話,就隻能在這大堂裏打地鋪了,價格我可以給你便宜一些。”
聞聽此言,古詩嫣蹙起了眉頭。
李夢舟也有些爲難,隻是打地鋪的話,他倒是不會在意,畢竟沒來都城之前,無論條件多差的地方他都住過,但身邊跟着古詩嫣這位雙手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若是在客棧大堂裏打地鋪,來來往往那麽多人看着,她肯定不願意。
那叫做隗尼的年輕公子笑眯眯的說道:“甲字一号房是我的,既然是客棧裏最好的房間,想必空間足夠大,我和姑娘住在房間裏,不會顯得擁擠,我很誠摯的邀請姑娘住進甲字一号。”
他從未見過像古詩嫣這般貌美的姑娘,在第一眼,他便喜歡上了這位姑娘,在他表達出意象後,那邋遢少年的反應讓他很是滿意,至于随後又改口,他渾然不在意,但凡他看上的東西,就注定是屬于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