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歌很意外在烏冬山裏遇到李夢舟這些離宮劍院的人。
而李夢舟他們也同樣沒想到一次機緣巧合下的春狩,會這般湊巧的遭遇同樣來到烏冬山狩獵的不落山門弟子。
方才那一箭便是出自陸長歌之手。
是因爲發現了離宮劍院和蒹葭苑的人,故意射出的一箭。
除了爲首的陸長歌之外,他身邊左右還跟着謝甯和唐天。
這也算是冤家路窄了。
對于李夢舟而言,唐天是老熟人了,謝甯是敗在何峥嵘劍下的,所以李夢舟雖然認得對方,卻也算不上熟悉。
至于陸長歌,他便是完全陌生的。
然而對于葉瑾瑜和江子畫來說,陸長歌便不會陌生了。
更别說陸九歌和南笙了。
李夢舟的視線隻是從唐天和謝甯的身上一掃而過,便看了一眼地上斷成兩截的箭,朝着陸長歌說道:“這箭是你的?”
從林中掠出的箭是有目标的,不論是站在李夢舟身後的葉瑾瑜還是陸九歌,但終歸李夢舟站在前面,他當然有理由質問。
陸長歌并未和李夢舟有過什麽交集,隻是在當時問道大會上,目睹了李夢舟破境打敗唐天的一幕。
可以說,導緻不落山門丢盡顔面的人就是李夢舟。
聞聽得李夢舟的問話,陸長歌淡淡一笑,說道:“是我的又怎樣?”
“道歉。”
陸長歌怔了一下,好笑的說道:“莫要以爲在問道中打敗了唐天,幫助離宮劍院赢得了問道,便有資格讓我道歉,在我的眼裏,你不過是一個随時能夠碾死的螞蟻而已。”
因爲問道大會的緣故,陸長歌自然不會對李夢舟有什麽好臉色,而且他倒也是實話實話,不論李夢舟赢得了多少名聲,與他相比,終歸還是上不了台面。
李夢舟靜靜地望着陸長歌,看出他的修爲境界隻是在承意境巅峰罷了,自成功開啓《蠶滅卷》,又在劍崖上吞噬了三道劍意後,承意境的修士已然不被他放在眼裏,不論是下境、上境還是巅峰。
但是還沒等他說什麽,陸九歌便走上前來,冷冷的說道:“你想要做什麽?”
陸長歌終歸是她的兄長,在這裏她最有話語權,自然不希望李夢舟和陸長歌起沖突,畢竟在她看來,李夢舟雖然以極短的時間裏破入了承意上境,但依舊不可能會是早就問鼎承意境巅峰的陸長歌的對手。
面對自己的妹妹,陸長歌從來沒有什麽好脾氣,所謂長兄如父,在他看來,妹妹就應該事事聽他的,過分叛逆,便是很讓他生氣的事情。
他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葉瑾瑜,陰沉着臉說道:“我已經提醒你很多次了,你還是這般不聽話,和這個廢柴混在一起,今日既然碰巧遇到了,我便要徹底解決這件事情,讓你好好認知葉瑾瑜這個人有多麽廢柴。”
葉瑾瑜的修行資質自然是不差的,但誰讓他作爲離宮劍院的弟子,卻常年不在劍院裏修行,尤其是身爲離宮内院的弟子,甚至比很多内院弟子都更早的進入内院,卻至今都未曾破入四境,必然會出現很多不好的議論。
陸九歌心裏有些急切,自己的哥哥和葉瑾瑜同是承意境巅峰的修爲,她當然不會擔心葉瑾瑜會受到傷害,但她更加了解陸長歌的爲人,葉瑾瑜必然會吃虧的。
“你不要胡來,否則我不會坐視不理的,你别忘了,我也是在承意境巅峰。”
自去年冬天來到都城後,陸九歌一直都在潛心修行,在離宮的三先生那裏也學到了很多,早就破入了承意境巅峰。
這麽明擺着的威脅,而威脅他的人還是自己的妹妹,陸長歌一時氣憤的臉色發青。
若真的正面起沖突,對他而言是頗有些不利的。
己方三個人裏面隻有他的修爲在承意境巅峰,而對面葉瑾瑜和陸九歌,乃至江子畫都在此境界,他不會白癡的做出沖動之舉。
隻是對付葉瑾瑜一人,他尚且不會有所顧忌,可一旦江子畫和陸九歌全部插手,結果必然是很狼狽的。
陸長歌含怒的瞪着陸九歌,不敢相信的說道:“你居然敢威脅我?竟然因爲一個廢柴威脅自己的親哥哥?”
不管陸九歌有多麽讨厭陸長歌,但終究有一份親情在,她也不願意徹底的跟兄長鬧翻,畢竟這是她在世上唯一的親人。
她輕吸一口氣,平靜的說道:“若能和平共處,我自然沒理由威脅你。”
陸長歌冷笑着看了一眼葉瑾瑜,諷刺道:“你這般維護他,他卻一個屁都不敢放,我果然沒有看錯,既然你看不清真相,那麽作爲兄長,我有資格幫助你看清這個人。”
他默默的看着地上那些被南笙等人狩到的獵物,說道:“既然我們都是來烏冬山狩獵的,那麽不如便以此來分出勝負,我和葉瑾瑜比射箭,選擇同一個目标,互相搶奪,若我赢了,你便老老實實聽我的,永遠和葉瑾瑜劃清界限,反之亦然,若我輸了,便不會再管你們之間的事情。”
這倒是一個相對公平的方式。
陸九歌有些猶豫。
葉瑾瑜雖然是被談論的焦點,但他好像真的隻是一個旁觀者,此刻看了一眼爲難的陸九歌,他自然很清楚對方的心意,隻是出于某些原因,他從來沒有透露過半點回響,如今被陸長歌針對,若他選擇沉默,對于陸九歌而言,便是很傷人的事情。
身爲葉氏族的繼承人,一名離宮内院裏的劍修,不論出于任何原因,也不應該把所有壓力都放在一個女孩子身上,更何況這件事情的沖突點是因他而起。
所以他沒有猶豫的看着陸長歌,說道:“既然你要比,我便跟你比。”
陸長歌笑道:“幸而你沒有選擇逃避,否則我會更加瞧不起你了,但縱使如此,我也不會誇贊你。等着被我打敗吧。”
葉瑾瑜沒有理會陸長歌,而是朝着目露擔憂的陸九歌說道:“相對打起來,比箭的方式便平和多了,免得到時令你爲難,而且,我不會輸的。”
陸九歌選擇了相信葉瑾瑜。
默默看着這一幕的李夢舟微微蹙起眉頭,朝着江子畫說道:“那個家夥是陸師姐的哥哥?”
江子畫惆怅的點點頭,小聲說道:“陸長歌那個人十分自以爲是,而且虛榮心很強,有陸師姐這麽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妹妹,不說好好呵護着,總是想着利用自己妹妹得到身份和地位,無恥之尤,簡直是世間最差勁的哥哥。”
李夢舟思忖道:“其實這對你來說也是好事啊,如果葉瑾瑜輸了,你不就有機會了麽?”
江子畫很是糾結的說道:“我當然希望葉瑾瑜輸掉,但是想起陸長歌對陸師姐的态度,我也絕對不願意讓他得逞。”
李夢舟看着陸九歌,悠悠的說道:“長得好看有時候真的不是一件好事,不僅會被外人觊觎,就連自己哥哥都想要拿她當做籌碼,陸師姐倒也真是可憐。”
“但陸師姐怎麽說也是蒹葭苑山主的繼承者,以後會是掌管整個蒹葭苑的大人物,果斷的魄力是必不可少的,或許也是因爲是自己的哥哥,她心裏很難取舍吧。”
陸九歌身上不論有多麽強大的背景和光環加持,但那終究都是尚未擁有的東西,她目前隻是一個未曾成長起來的少女罷了,就算被海棠山主看重,當做繼承人來培養,現如今也依舊隻是一個小姑娘而已。
李夢舟心裏想着讓陸長歌因爲那一箭道歉的事情,但既然他和葉瑾瑜有了一場比試,那麽他不介意多等一會兒,他不想關注比試的過程,便獨自拿着弓箭到旁邊去練習。
如果陸長歌不肯道歉,他自然會選擇以彼之道還施彼身,事先熟悉一下弓箭是必要的事情,免得一不小心把人直接射死。
沒有人去在意李夢舟在做什麽,因爲陸長歌和葉瑾瑜的比試已經開始了。
或許唯一在意李夢舟動向的也隻有唐天了。
在陸長歌和葉瑾瑜分别背着箭壺,手持長弓找尋狩獵目标時,唐天默默朝着李夢舟走了過去。
此時的李夢舟正在調試着弓弦,對于唐天的出現,他神情淡然,隻是随意的看了對方一眼。
在問道中敗在李夢舟的劍下,并沒有讓唐天的性格變得沉穩,但相比較當時的驕傲,他确實也内斂了不少,隻是隐藏在眸子下的陰冷卻仿佛毒蛇一般随時準備撲向獵物。
“聽聞你已經進了離宮内院,修行也又有了精進。”
唐天的語氣雖然很平淡,卻是隐隐透着一些情緒。
那些情緒很繁雜,但相融在一起,便突出了嫉妒這種情緒。
說不嫉妒是假的。
問道距離今日也并沒有過去多少時間,那個時候李夢舟才剛剛破入承意境,在那之前隻是一個遠遊境的廢柴,然而現如今,李夢舟卻突破到了承意上境,唐天則依舊被堵在上境的大門外,哪怕他已經推開了那扇門,但終究未曾跨入進去,這于唐天而言,無疑是很憤怨的事情。
李夢舟向來沒有多少心思去重新關注那些手下敗将,不論唐天心裏在想什麽,他都不會在意,但如果唐天觸及了他的底線,他也不會沉默,不過是一劍斬之而已,浪費不了多少氣力。
默默調試着弓弦,李夢舟頭也沒擡的說道:“你想要找回面子?”
唐天深吸一口氣,冷冷的看着李夢舟,說道:“我即将破入上境,丢掉的面子,自然需要找回來,但卻不會是現在。距離蟠龍宴還有不少的時間,到那時,我自會當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擊敗你。”
李夢舟想了一下,說道:“蟠龍宴雖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也沒有強制所有修行宗門的年輕弟子都必須得參加,對我而言,那隻是一場很盛大的宴會,我不一定會到場。所以你要找回面子便趁早,否則很可能以後就沒機會了。”
姜國的蟠龍宴在年輕修行者眼裏,自然是很神聖的事情,因爲宴會上将彙聚整個姜國的少年天才,蟠龍宴不單單隻是一場宴會,也是那些年輕修行者證明自己的時候。
那是姜國年輕修行者的饕餮盛宴。
但這種事情對于李夢舟而言,并沒有太大的吸引力,所以若是沒有不得不參加的理由,他多半是會無視的。他要做的隻是扳倒秦承懿,順便找出跟秦承懿合作的人,偶爾處理一些雜魚,除了必須的修行之外,其他事情,若非必要,他都不想卷入其中。
唐天沒想到李夢舟會這麽說,被整個姜國修行者關注的蟠龍宴,無數的少年擠破腦袋也想要獲得入席的資格,居然會有人不想參加?
......
唰!
一支利箭劃破長空。
尖銳的嘯聲仿佛百鳥齊齊鳴啼。
山中弱小的野獸慌不擇路,四處逃竄。
葉瑾瑜和陸長歌的身影奔襲在林中,拉弓搭箭,命中目标,一氣呵成,無辜的野獸葬身在兩個人類遊戲般的比試中。
一頭野豬嚎叫着奔出。
四蹄狂奔,煙塵彌漫。
葉瑾瑜眯起眼睛,已然将目标放在了那頭野豬的身上。
陸長歌縱身躍到了一顆大樹上,居高臨下注視着那慌不擇路的野豬,抽出背後箭壺裏的箭,同樣把目标放在了野豬的身上。
兩個人相互搶奪對方的獵物,激烈的箭戰已進入白熱化。
葉瑾瑜的箭已經放出。
陸長歌的箭緊随而至。
相對的高處位置,俯視的箭速度極快,在半路上便攔截了葉瑾瑜的箭。
陸長歌冷冷的笑着,在放出第一箭後,他沒有半點遲疑的很快又放出了第二箭。
第一箭的目的隻是爲了攔截葉瑾瑜,而第二箭的目标卻是直指那瘋狂逃竄的野豬。
縱然箭被攔截,也隻是讓葉瑾瑜微微蹙眉,他不慌不忙的也射出了第二箭。
但陸長歌的箭早已逼近獵物,葉瑾瑜的第二箭雖然放了出來,也顯然已經來不及。
然而眼看着陸長歌就要搶走葉瑾瑜的獵物,另外一個方向突然射來一箭。
野豬凄厲的嘶嚎一聲,箭支入腦,撲通一聲砸落在地,四肢抽搐片刻,便沒有了動靜。
嚓。
利箭插入地面,箭尾輕顫,預示着陸長歌那一箭的放空。
緊随而至的葉瑾瑜的第二箭自然也放空了。
場面詭異的寂靜了下來。
站在樹上的陸長歌陰沉着臉,猛地轉頭望去。
就在不遠處,站着一位黑衫少年,那少年面色也是黑黑的,正握着沒有了箭的長弓。
江子畫和南笙一幅怪異的神情望着那個少年。
因爲那個少年不是别人,正是李夢舟。
擡高的手臂緩緩放下,李夢舟似乎有些無奈的聳聳肩,說道:“湊巧罷了,我隻是在這裏很認真的練習怎麽射箭,這玩意兒我确實不怎麽精通,沒想到一不小心搶走了你們的獵物。”
陸長歌從樹上躍下來,默默看了一眼那已無氣息的野豬,他當然不會認爲這隻是湊巧,雖然他并未多麽關注過李夢舟,但畢竟鄭潛拜入了不落山門,曾經在離宮山門裏,李夢舟和鄭潛比箭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能夠在修爲弱于鄭潛的情況下,利用弓箭勝過鄭潛,怎麽可能不擅弓箭?
這是正常人都能認知到的事情,所以陸長歌有絕對的理由相信,李夢舟這一箭是故意的。
“我本沒有把你放在眼裏,但你卻很有本事的自己跳入了我的眼裏,離宮劍院裏如今名氣正旺的天才少年若是突然死在了這烏冬山,你覺得都城裏會出現什麽傳言?”
修行宗門之間的沖突,若是死了人,實際上京兆府是沒有權力去管的,就算是玄政司若沒有得到旨意,也不能随意判決殺人者。
這或許也是修行宗門的一些特權,隻要那些修行者不去殺害朝堂官員乃至無辜的普通人,修行者相互之間的厮殺,是不受姜國律法管制的。
相同的,若是有朝堂上的人殺害修行宗門的弟子,也會被玄政司審理。
當然,在任何時候都有潛規則存在,不是所有被殺害的朝堂官員和宗門弟子都會被昭雪的,主要還是要看他們所身處的地位。
雖然聽起來有些不公平,但在實力和權力至上的世界,這本身便是不成文的規矩,無可奈何。
聽到陸長歌陰冷的話,陸九歌和江子畫他們皆是臉色微變。
就連唐天和謝甯也是對視一眼,暗暗戒備着。
因爲稍後很有可能會有一場大戰。
李夢舟微微低着頭,看着手中的弓,然後摸了摸身後背着的箭壺,壺裏還有一支箭。
他擡起頭來,臉上帶着和煕的笑容,緩緩朝着陸長歌走過去。
他默默将箭壺裏的箭抽出來,笑着說道:“開始你射出的那一箭,還沒有給我道歉,我本想着等你和葉瑾瑜分出勝負再來計較,想來你是已經等不急了。”
“很湊巧的是,我手裏還剩下一支箭,仿佛正是專門爲你準備的,我沒道理違背這命運的安排,所以我便射你一箭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