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白袍的,膚色略黑的少年,盤膝坐在離宮山門的某處山澗頂上,大量的天地靈氣在其周身萦繞,山澗凝聚的霧氣浸透了他的衣袍。
年後,李夢舟便十八歲了。
新年剛過,離宮劍院也重新開課。
澹台璟被殺一案早已經不了了之,最起碼明面上是這樣。
而那對孤兒寡母也在年後販賣了家産,離開了都城,據說是前往了燕國,那裏是澹台無病母親的娘家。
生活暫時恢複平靜的李夢舟,在年後的一個月時間裏,每天都在尚未雞鳴的時分,便出現在離宮山門。
他吸取着在珈藍寺外被那名承意境巅峰修士的青年男子打敗的經驗,企圖尋找能夠再度破境的契機。
每天醒來第一件事,便是給古詩嫣做早飯,然後徒步趕至離宮山門,在山澗頂上打坐修行片刻,按照時辰上完早課,中午回到朝泗巷繼續幫古詩嫣做午飯,再重新返回離宮山門,待在藏書閣裏數個時辰,傍晚繼續在山澗頂上修行,亥時回到朝泗巷。
每日這般,頗顯枯燥。
但李夢舟卻很認真的在做每一件事情,除了給古詩嫣做飯這件事情,心中有怨外,其他時候還是很開心的。
好在古詩嫣在年後這一個月裏,也不是一直都待在朝泗巷的小院裏。
除了等待澹台璟的事件平息後繼續調查外,古詩嫣似乎還有别的事情要做,現今已經離開将近半個月都還未歸。
李夢舟自然不會擔心古詩嫣出什麽事情,她不在,倒是讓李夢舟省心多了,免得每天都要來回給她做飯吃。
古詩嫣心裏隐藏的秘密,是需要花費時間才能探知出來的。
他自己又何嘗沒有不能被古詩嫣知曉的秘密呢。
既然暫時住在一個屋檐下,那麽在不起沖突的情況下,各自保守着秘密,相安無事,才是王道。
今日便也同往常一樣,李夢舟在天未亮的時刻,便已經出現在了離宮山澗頂上。
但不同的是,這裏出現了第二個人。
薛忘憂靜靜的看着盤坐在山澗上的少年,輕聲說道:“若不能使得氣海複蘇,承意境界便是你的極限,你若想破入上境,便很難。”
李夢舟緩緩睜開眼睛,說道:“不久後,内院大比就要開始了,若我不能破入上境,便很可能被堵在内院大門外,老師也不能真正教導我修行了。”
他揉了揉因睡眠不足而發澀的眼睛,繼續說道:“而且我太弱了,就算已經走在很多同齡人的前面,但這遠遠不夠。”
薛忘憂說道:“修行是要循序漸進的,過于急切便容易生出心魔,最好的方式還是按照規矩一步步往前走。既然你覺得這還不夠,那麽你想要變強的理由是什麽?”
李夢舟很認真的想了一下,他依舊覺得自己真正的想法不能告訴薛忘憂,但他變強的理由卻是可以說的。
“修行是爲了活着,變強是爲了更好的活着。”
薛忘憂幽幽的說了一句:“你要死?”
李夢舟臉色難看的回道:“你才要死。”
薛忘憂吹胡子瞪眼,一把抓住李夢舟的後勃頸,直接将他丢下了山澗,以教訓的口吻說道:“沒大沒小啊,還沒進内院就咒自己老師死,若我真教了你,豈不是要減壽?”
噗通...... 落水的聲音悠揚的傳至山頂。
還伴随着一聲凄厲的慘叫。
......
未時,離宮山門前。
着青袍的老者伸手拉着一個少年人,指着某個方向,說道:“你看到了什麽?”
少年很努力的睜大眼睛,神遊的距離有限,但他确實看到了不少東西。
在前方相隔數十裏地的山坳裏停着一輛華貴的馬車,那馬車在微微的搖晃着,有東西阻隔的情況下,他看不到車廂内的景況,但他總覺得車廂裏呈現的是不能被小孩看的畫面。
他還看到了山裏的砍柴人,正在忙碌的整理着幹柴将它們都捆綁在一起,爲如何将過多的幹柴背在身上運回家而發愁。
也看到了都城外的一輛輛進出的馬車和行人。
這些畫面都沒什麽值得在意的。
唯一讓他有些好奇的還是那輛在山坳隐秘處晃動的馬車。
他覺得這可能就是老者想要讓他看到的。
所以他很是認真的回答道:“一輛無人駕駛的馬車,那馬車裏似乎有兩個人,不知道在做什麽,馬車搖晃的很厲害。”
薛忘憂的腦門上出現了數條黑線。
他自然也能看見那輛馬車,且他能夠比少年看得更清楚,在那車廂裏是一男一女......
他老臉一紅,連忙輕咳一聲,故作惱怒的說道:“我是讓你看八十裏外的地方!你糾結什麽晃動的馬車啊!”
那少年自然便是李夢舟,聞聽得薛忘憂的話,他很是無語的說道:“那你早說啊。”
“我是讓你自己看。”
“老師,我覺得你在說廢話。”
“......”
薛忘憂扶額道:“都城向北八十裏外有着一座小鎮,喚作應水,那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小鎮,并無特别出奇之處,但應水鎮裏有一個人很出名。”
“那是一位遊野人士,在三年前出現在應水鎮,以修行者的手段掌控了應水,建了一座宅子,所花費的銀兩自然是來自應水鎮裏的那些富商。”
“這位遊野人士的名字叫做裴如玉,他在應水鎮裏作威作福,衙門裏的人也不敢招惹,因爲與玄政司裏的某個大人相識,也沒有人去尋他的麻煩,衙門裏的消息也很難遞到都城來。”
“你的修行已經到了瓶頸,若想破入承意上境,便需要一個對手來幫你充盈氣海,打破限制,裴如玉是很好的對手。”
李夢舟怔怔的看着薛忘憂,奇怪的說道:“都城裏又不是玄政司一家獨大,難道應水鎮裏的消息半點也傳不到都城來?”
薛忘憂說道:“衙門裏的事情本來就是玄政司在管着的,若是刻意封閉消息,卻也是很容易的事情,況且那裴如玉也沒有做太過分的事情,都城裏的大人物也懶得去管,更加沒必要去跟玄政司扯上關系。”
李夢舟問道:“那我如果去把裴如玉殺死,會不會惹上什麽麻煩?”
薛忘憂笑道:“玄政司和裴如玉的關系畢竟還是在暗面,若是真的鬧得滿城皆知,玄政司也不敢去保裴如玉,玄政司的權利雖然很大,但也有天樞院在制衡着,何況整個姜國都是陛下的,玄政司膽子再大,也不敢真的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徇私枉法。”
他拍了拍李夢舟的肩膀,笑眯眯的說道:“又何況那裴如玉是承意上境,隻差臨門一腳便可邁入巅峰境的高手,也不是你想殺便能殺死的。”
李夢舟意外的說道:“老師是想害死我?在您面前那裴如玉或許隻是個小角色,但直逼承意境巅峰的高手,可不是小子我能夠應對的。”
他不由得想到澹台璟身邊的那個青年護衛,那是真正的承意境巅峰高手,自己施展出所有手段,也隻是勉強傷到對方而已,就算裴如玉的修爲境界不如那青年男子,卻也不是他能夠輕易打敗的對手。
薛忘憂挑了挑眉毛,說道:“裴如玉比你強,卻也沒有強太多,你打不過總能逃走,而且也隻有他才最适合把你所有潛力逼出來。若你想要變強,就必須靠自己的能力去殺死裴如玉。”
李夢舟望着八十裏外的應水鎮,平靜地說道:“我手中有一把劍,可殺死世間任何一個人。但我卻不想與玄政司扯上關系,老師确定我殺死裴如玉後,玄政司的刀不會架在我脖頸上?”
薛忘憂微笑道:“世間總會存在各種各樣的問題,每一個年齡段都會遇到不同的難題,不要糾結不該糾結的事情,也不要好奇不該好奇的事情。等你站在足夠高的位置,你就會發現,很多問題都不再是問題,很多秘密也都不再是秘密。”
李夢舟若有所思。
他是離宮劍院的弟子,薛忘憂身爲劍院的院長,亦是站立在姜國修行者最高峰的那些人之一,他自然會保護自己門下的弟子。
而且,天樞院也不會允許自己的人莫名其妙的死掉。
有薛忘憂和江聽雨這兩個大物站在背後,李夢舟确實不該糾結這些小問題。
不過是和玄政司裏面有些關系的裴如玉罷了,又不是要屠掉整個玄政司,殺之又有何妨?
李夢舟雖然忌憚裴如玉有着接近承意境巅峰的修爲,卻從來不會畏懼。
正如薛忘憂所言,打不過總能跑得過。
“你看不見氣海的問題雖然已經解決,但氣海内卻依舊是荒漠的景象,若想改變這種狀況,要麽是尋到一種特殊的神通,要麽就隻能在生死實戰裏激發潛能,給氣海之中灌注生命力。”
薛忘憂頓了一下,說道:“你已經開始修行我劍院的《離劍經》,但實際上《離劍經》并非我劍院的劍道寶藏,等你真正入了内院,或許有機會接觸到,但前提是你能夠進入内院,對于這件事情,我不會給你開後門。”
“所以生死實戰是目前最适合你的方法,裴如玉便是我幫你找到的最合适的人。”
李夢舟下意識裏就想到了《蠶滅卷》,如果自己氣海的封禁是那個人做的,那他留下的《蠶滅卷》或許就是自己強大的根本。
現在他沒有能力開啓《蠶滅卷》,實戰或許的确是目前唯一變強的途徑了。
薛忘憂望着應水鎮所在的方向,說道:“以你目前的修爲,就算是徒步也不用花費多久的時間便可抵達應水,我給你一晚上的時間,明日早課之前,必須回來,且裴如玉不能活着。”
“我不論你用什麽樣的方法,你的最終目的都是要殺死裴如玉,在沒有人幫助你的情況下,你沒辦法投機取巧。”
薛忘憂頓了一下,緩緩說道:“殺人當然可以不擇手段,但我還是希望你能夠正面擊敗他,否則實戰的真正目的就不同了。雖然殺人是目的,但前提卻還是能夠借此破境。”
李夢舟點了點頭,面色堅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