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青年男子的質疑和試探,李夢舟語氣平靜的說道:“我們大當家确實破入了承意境界,但誰告訴你野骷山隻有一位承意境修士?”
青年男子說道:“小小的野骷山能夠出一位承意境修士便很誇張了,還是因爲那位大當家本身便出自修行山門,這些事情在玄政司裏都有記錄,你覺得野骷山有能力瞞過玄政司的眼睛?”
李夢舟不動聲色的冷笑,說道:“你話語裏也透出了對野骷山的不在意,玄政司更加不會将小小的野骷山放在眼裏,自然不可能抽出多少人手時刻盯着野骷山。”
“我加入野骷山不久,這些跟随我的人便足以證明這件事情,因爲我有實力,所以在野骷山裏具有一定地位,難道你以爲野骷山的人會随便聽從外人的号令麽?”
青年男子眉頭緊皺。
他的确從未關注過野骷山,玄政司也隻是偶爾調查一下,不可能專門盯着野骷山,而且眼前這一幕确實是很好的證明,他沒有往深處想,心裏倒是已經相信了李夢舟的話。
“你們野骷山沒有被剿滅,就應該安分守己,世間有太多勢力能夠輕松碾死你們,更何況是在朝堂之上。馬車裏坐的是禦史台的中丞大人,你們野骷山能夠承受這份壓力麽?”
有了這個念想,青年男子便也很自然的按照這個思路想了下去。
他覺得野骷山的這些匪徒是不清楚馬車裏坐着的是什麽人,否則再給他們幾個膽子,也萬萬不敢攔路劫車。
他當然不知道,李夢舟就是因爲知道馬車裏坐着的是什麽人,才會出手。
所以對于青年男子的話,李夢舟沒有任何反應。
因爲錯誤估計了青年男子的修爲境界,李夢舟方才在話語中繼續隐藏自己的身份,他沒有絕對的把握能夠殺死青年男子。
但若是因此便撤走的話,李夢舟又很不甘心。
按照正常邏輯,青年男子這一番話說出來,尋常匪徒自然會受到驚吓,倉惶而退。
若是不退,那麽這裏面就會出現問題,李夢舟那故作掩飾的話語便出現了漏洞。
但偏偏李夢舟不想退。
就算明知道這樣做會被青年男子懷疑,李夢舟也不想違背自己的初心,做出退讓之舉。
退一步,海寬天空。
這句話雖然很适宜,李夢舟依舊可以再尋找另外的機會,但他打算賭一把。
“我們已經殺了你們幾名護衛,而你們也殺死了我們不少人,若我乖乖退走,閣下是否真的就願意放過我們?”
李夢舟按照青年男子的思維說出這番話,自然可以大大規避暴露身份的問題。
青年男子果然沒有懷疑,因爲聰明人都能夠想到這一點。
就算野骷山的匪徒此時真的退了,但他們畢竟是對禦史中丞的車馬下了手,事後自然不可能安然無恙。
想到這裏,青年男子不再說什麽,握緊手中的劍,一步步朝着李夢舟行去。
“試圖襲殺朝廷命官,自然不可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你們野骷山會因此毀滅。想來,你也深知這一點,我便也真誠一些,索性将你們都留在這裏吧。”
青年男子邊朝李夢舟接近,邊說道:“修行是很花費時間的事情,你年紀或許不算大,但能夠有如今的修爲,也算難得可貴。若能入了山門,說不定也會是被重點培養,而你卻選擇進山作匪,我不得不對你表示一絲遺憾和可惜。”
李夢舟笑着說道:“人生有很多階段,都需要做出很多選擇,又何必死腦筋,沒有哪條路是錯誤的,隻看你當時選擇走這條路的原因。修行本身就是打破世俗的規矩,不是隻有入山門一條路可走,若被規矩所束縛,便也不是修行了。”
這番話卻也具備道理可言。
遵循前者的路,或許前期會走得很容易,但最終都會有受限的地方。
開創屬于自己的新道路,或許前期會走得很艱難,但不代表最終就走不到巅峰。
李夢舟曾經很認真的想過這個問題。
與其走其他人走過的路。
倒不如走一條沒有人走過的路。
那才是真正屬于他自己的道。
劍閣有劍閣的劍道之路。
劍廬也有劍廬的劍道之路。
劍院自然也有劍院的劍道之路。
而那些遊野的劍修當然也有屬于自己的路。
李夢舟雖然拜入了離宮劍院,但不一定就非要走劍院的路。
世間每一位劍修都在朝着劍仙之路進發。
但成就劍仙并非隻有一條路可走。
而是有千千萬萬條。
隻有走出屬于自己的道路,修煉出自己的劍道,才是專屬自己的劍仙。
抛卻複仇的那些瑣事,李夢舟唯一的心願,就是有朝一日可以成爲劍仙。
而且是世間獨一無二的劍仙。
因爲毫無幹系的一句話從而陷入思考的李夢舟,沒有注意到那青年男子越來越難看的臉色。
青年男子已經釋放出了戰意。
雖然他不認爲對方一個承意下境修爲的小人物能夠有什麽良好的表現,但也絕不是忽視他。
承意下境的修士忽視一位承意境巅峰的強者,本身便是很可笑的事情。
青年男子确實像李夢舟後續估計的那樣,修爲不止承意下境,也不是上境,而是實打實的承意境巅峰,處在四境之下最強。
雖然李夢舟遇到過很多強者,但真正作爲敵人的,面前的青年男子無疑是站立在最高峰的那一個。
這絕不是那些刺客和軍部的張崇能夠比拟的。
青年男子雖然心中有氣,但表面上卻很淡然,冷冷的說道:“你都要死了,還有閑心愣神,這種面對死亡的态度倒是很值得敬佩。我出劍會盡量快一些,不讓你那麽痛苦,這是我給你最大的優待。”
說罷,青年男子腳下生風,已經所剩無幾的距離,眨眼間便被掠過。
一劍順勢斬向李夢舟的咽喉。
氣機濃厚,空氣裏都有滲人的咔嚓爆響傳來。
李夢舟在青年男子說話的時候,便已經回過神來,也暗自後怕自己居然在這種時候陷入思考,這是否意味着自己内心深處根本不在意對方?
但他很清楚,青年男子是他無法輕易戰勝的對手,這種念頭是很莫名其妙的。
在劍鋒臨身的刹那。
李夢舟揮劍格擋。
然後,便被一股巨力震飛出去。
李夢舟的後背重重砸落地面,感覺整個大地都似乎顫抖了一下,有灰塵和積雪從地面震蕩而出,再簌簌落下。
接着李夢舟很快的爬起身,身子顯得有些僵硬,面部透紅,終是忍不住張口噴出大灘血來。
身形佝偻着,持劍支撐着身體不倒,低垂着腦袋,微微喘着粗氣。
他手中的劍并不是烏青劍,而是醉夢劍。
他的本命劍。
在從野骷山離開的時候,李夢舟便将烏青劍放置了起來,因爲他很清楚,若是中間出現了什麽意外,烏青劍是最能夠證明他離宮劍院弟子身份的東西。
醉夢劍尚未出鞘。
那股巨大的力量換作尋常的劍鞘,早該崩裂,但醉夢劍的劍鞘,卻連劃痕都沒有一道。
李夢舟的關注點卻不在這裏。
在親身感受到青年男子的力量後,他的面色有些蒼白,大腦也有些放空。
過了許久之後,李夢舟才回過神來,他深深的吸了口氣,勉強壓下心頭的一絲震撼,擡頭望向那持劍的青年男子。
承意境巅峰!
隻有入了承意境界才能感知到别人的修行境界。
但如果對方的境界高出自己太多,那麽在對方沒有主動展露前,就像是眼前蒙着一層紗布,隻是若隐若現,無法看清,自然得不到真實的感受。
而現在,青年男子的修爲境界便很真實的擺在了李夢舟面前。
李夢舟心裏有震撼,卻并沒有恐懼。
或許他曾經有過太多恐懼,漸漸地對這種情緒也變得有些麻木。
雖然他明知道自己應該感到恐懼,但那種感覺卻始終很平淡。
他在黑暗裏摸爬滾打太久,見多了世間最陰暗的事物,所以他向往着光明。
都城和離宮劍院便幫他打開了黑暗中的大門,給他帶來了光明。
身處光明中,他便感受不到恐懼,這種情緒他隻能靠回憶才能洞悉。
但那種回憶也會随着時間漸漸淡化,不能身臨其境,自然更加感受不到恐懼。
而青年男子心裏的震驚不比李夢舟小多少。
在他想來,那一劍足夠瞬殺李夢舟。
就算是承意上境的修士,也很難輕松接下這一劍。
爲何區區一個承意下境的修行者,卻能夠擋住這一劍,依舊可以活着?
雖然李夢舟吐了很多血,但跟青年男子想要看到的一幕相差甚遠。
承意境修士的攻擊手段都會夾雜着念力。
李夢舟便也是被青年男子的念力所傷。
但因爲念力是透體而入的,那被藥浴淬煉兩年之久的體魄幫助李夢舟抵禦了不少力量,這才是緻使他雖然吐了不少血,但實際上傷勢并不算很嚴重。
李夢舟不知道是該感謝龍老,還是該痛恨他了。
在樹甯鎮裏,龍老是他唯一相依爲命的人。
但龍老卻隻是在利用他。
可在利用的過程中,也幫助了他。
所以李夢舟不該痛恨龍老,卻也不會感謝他,這本來便是因果循環。
李夢舟的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深知憑借自己目前的實力,根本不足以抗衡承意境巅峰的修士。
哪怕他修煉着感悟神通《蠶滅卷》,擁有着極強的體魄,又有黑蠶甲防護,但他終歸還太弱小,這些保命的手段,除了黑蠶甲這件外物,都不能發揮到極緻。
但他依舊笑得很開心。
并且朝着青年男子一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