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舟喜飲酒,卻不嗜酒。
他更愛的是酒後所遺留的風味。
實際上他喝酒是從十二歲開始的,至今喝的酒不少,酒量有上漲,卻上漲的緩慢,所以他不算是很善酒的人,但相比于尋常酒客,他也并不遜色。
但婳兒姑娘的酒量明顯要比李夢舟高很多,幾壺酒下肚,李夢舟已經隐隐有了些醉意,但婳兒姑娘卻面色如常,仿佛還沒有提起興緻。
自張崇事件發生之後,虞大家對婳兒姑娘的保護便更加小心了,婳兒姑娘從不接客,應是在往清倌人的方向發展。
甚至有可能在未來接替虞大家的位置。
她需要學習的東西很多,在與人交談方面,更是重中之重,說話向來都是需要技巧的,也是一種本事,能夠把白的說成黑的,把黑的說成白的,且還讓人覺得有道理,無從反駁,不是什麽人都可以做到的。
婳兒姑娘自然還沒到那種境界,這不僅需要閱曆,也需要刻苦的鍛煉。
李夢舟看到她眉眼間的疲憊并不是因爲張崇事件的發生,畢竟那件事情已經過去有段時間,婳兒姑娘的性格本來就有些大大咧咧,也是因爲過于害怕才抑郁了許久,想開後便也就恢複到了常态。
是因爲學習各種禮儀和修養,方才是緻使婳兒姑娘這般疲憊的原因。
婳兒姑娘眯着眼睛,手中提着酒壺輕輕搖晃着,眼眸裏的光彩依舊透着明亮,她忽然開口說道:“小夢夢,你先前在問道大會中锉了不落山的銳氣,如今在都城少年人裏的名聲正響亮,或許以後你的身份會越來越高,等到你站在很高很高的位置上,是否還會瞧得上溫柔鄉?”
李夢舟擡頭看了她一眼,捏起一顆花生米扔進嘴裏,說道:“我是一個很念舊的人,不管一件事情發生多久,都會深刻的記在心裏。我到都城後去的第一個地方,便是溫柔鄉,虞大家和婳兒姑娘你都對我頗有照顧,不論我日後身處何地,站在什麽樣的位置上,都不會忘記你們。”
婳兒姑娘笑眯眯的看着李夢舟,頗有些媚态的嬌嗔道:“算你還有點良心。”
她喝了一口酒,繼續說道:“這些日子你來溫柔鄉的次數變少了,但你是離宮劍院的弟子,是應該把重心放在修行上,等你以後真的有了身份地位,小女子還要靠你護着呢。”
李夢舟帶着一些酒意,笑道:“我聽說最近江子畫往溫柔鄉跑得很勤快,那家夥的身份應該不簡單,婳兒姑娘最應該抓住他。”
婳兒姑娘似乎有些無奈的說道:“那家夥一點都不可愛,我是不喜歡。”
李夢舟深有贊同的說道:“有時候是挺煩人的,不過他現在進入了内院,可能也打算把更多時間放在修行上了。”
婳兒姑娘驚訝道:“我還以爲這個人隻會吃喝玩樂呢,沒想到還有本事進入離宮内院?”
李夢舟拿起酒壺,倒了滿滿一大碗,口中笑道:“你可千萬不要小瞧他,在整個離宮劍院裏,江子畫可是外院唯一被特定随時能進入内院的人。”婳兒姑娘貌似很難理解這樣的事情,她微微蹙着眉頭,說道:“江子畫這個名字倒是挺詩情畫意的,奈何人不咋地,也不知道這名字是誰給他起的,與他性格正好相反。”
李夢舟說道:“或許他老爹給他起名字的時候,希望他成爲一個大才子,隻是江子畫雖然沒有才,但他的修行資質很高,若是日後有了成就,這個名字倒是正配得上。”
婳兒姑娘意興闌珊的說道:“别說他了,我剛才見你左顧右盼的,像是有什麽心事,可否說與我聽?”
李夢舟沉思了片刻,說道:“倒不是什麽心事,但我今日到溫柔鄉,确不是來喝酒的。俗話不是說,若想打聽什麽消息,勾欄酒肆是最适宜的地方嘛。”
婳兒姑娘好奇的問道:“你要打聽什麽事情?”
李夢舟身子前傾,湊近了一些,小聲說道:“溫柔鄉裏是不是有很多朝中的大臣也會來?”
婳兒姑娘想了想,說道:“那要看是哪個級别的了,真正位高權重的人是不可能來溫柔鄉的,就算偷着來都不會。但級别稍低一些的,确很常見,基本上就是便衣打扮一番,倒也不會刻意隐藏身份,畢竟我們溫柔鄉也不是那種低俗之地。”
李夢舟點點頭,說道:“這幾日可曾有過朝中官員造訪?”
婳兒姑娘指着二樓某處,說道:“今日便有幾位,他們在二樓雅間。隻是禦史台的幾名小官員,但在尋常百姓眼中,也是高高在上的人。溫柔鄉也會特别優待。”
李夢舟猛地起身,醉意上湧,腦袋瞬間有些昏沉沉,甩甩頭方才重新精神,說道:“我上去瞧瞧。”
婳兒姑娘連忙拉住他,說道:“你到底要幹嘛?就算你現在是離宮劍院的弟子,但畢竟還在外院,禦史台的人你可得罪不起啊。”
李夢舟冷笑道:“可他們也同樣得罪不起我,說起來也不過都是顧忌身份,半斤八兩而已。但我比他們更有底氣。你知道,我曾經殺死軍部裨将張崇,不依舊好好的?”
婳兒姑娘無奈的說道:“你要聽可以,但千萬别進去打擾啊,免得鬧出什麽麻煩。”
李夢舟點頭同意,但心裏在想什麽,就不是婳兒姑娘能知曉的了。
說起來,他雖然殺死了軍部的張崇,但除了天樞院和江子畫以及溫柔鄉裏的虞大家、婳兒姑娘之外,并沒有其他人知道,一旦把這件事情擺在明面上,離宮外院弟子的身份,并不能護他周全。
而且李夢舟也并不是真的要把二樓雅間的那些人怎麽樣,他要做的事情,是不能被人知曉的,哪怕是婳兒姑娘也不例外,又怎麽可能過早的打草驚蛇。
他是真的很認真的想要偷聽到一些消息。
且也沒想着能夠馬上就得知想要的消息,畢竟他尚且沒有做好萬全的準備。
這幾日裏他會常來溫柔鄉,有婳兒姑娘做眼線,能夠很快得知哪天有朝中官員出現在溫柔鄉裏,若依舊無法得知想要的消息,他必然會做出一些過激的行爲了。
但前提也是要隐藏自己的身份。如今在大庭廣衆之下,很多人都目睹着他進入溫柔鄉,若是二樓雅間的人出現了意外,他是很容易暴露的。
所以他不是什麽都不做,隻是今天不适合去做。
......
李夢舟流連于溫柔鄉似乎成爲了都城人衆所周知的事情,他們或許有人認爲此乃少年風流,往高處說也是一件雅事。但更多的還是認爲李夢舟剛剛闖出點名聲,就好似窮人乍富一般,忘乎的不知所以了。
對于這件事情,都城裏的人褒貶不一。
但李夢舟卻渾然像是不知曉别人在議論自己,依舊我行我素。
漸漸地,這也變成了一種常态。
若想查到自己想要的東西,經常出入溫柔鄉便是不可避免的事情,更主要的還是不能被人察覺這裏面存在什麽問題,以免事後順藤摸瓜查到他的身上。
所以做出這樣一種沉寂在溫柔鄉美妙裏的騷客形象,倒也不見得是一件壞事。
他來都城的目的雖然是爲了成爲修行者,但這隻是一種前提,是爲了提供給他足夠的實力來殺死某些人。
潞王秦承懿是李夢舟必須要殺死的目标,但在自保都勉強的情況下,把秦承懿當做首要殺死的人,明顯是不現實的。
不論是離宮劍院還是天樞院,都不能在這件事情上幫助他,當然,李夢舟也不可能尋求這兩方人的幫助,因爲一旦被這些人知曉他真正的目的,怕是這所謂的靠山就變成了緻死的毒藥。
他的目标不隻是秦承懿一個人,自然也包括秦承懿麾下的所有人,但他更像弄清楚,除了秦承懿之外,朝堂中還有哪些人參與了當年的事情。
這注定了他要在都城裏殺死很多人。
或許這裏面存在被牽連的無辜者,但李夢舟的心境卻不會起到絲毫波瀾。
因爲在他看來,當年死掉的所有人,都是無辜者。
他既然站在了都城裏面,便不能有絲毫顧慮,也不能心軟,但凡有存在嫌疑的人,他都不能放過。
頻繁出入溫柔鄉,自然會引起虞大家的一些不滿。
而且爲了坐實他流連溫柔鄉的名頭,自然不能像從前一樣隻是喝酒聊天,跟姑娘們口花花,占點小便宜是必然的。
因跟婳兒姑娘的關系在,李夢舟本可以有選擇的目标,但爲了婳兒姑娘日後清倌人的清譽考慮,也不能做得太過分,主要目标還是在其餘姑娘身上。
當然,男女之事本來就是要避人的,就算是青樓,也不可能在大庭廣衆之下,所以李夢舟隻是做做樣子,不是真的要幹什麽。
面對虞大家的言語讨伐,李夢舟也隻能找借口敷衍,好在除了不能告訴虞大家的事情,他在溫柔鄉裏的所作所爲,虞大家都是知曉的,于是也隻能生氣,拿李夢舟也沒有辦法。
而在某個夜晚,李夢舟終于在某些便衣而來的朝中官員口中,确定了目标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