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峥嵘緩緩睜開眼睛。
他的眸中無悲無喜,似乎破境隻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李夢舟微微拱手,笑道:“恭喜。”
何峥嵘輕擡眼皮,道:“我知道你一定隐藏着什麽,這場問道越來越沒意思,不妨盡早結束。”
李夢舟笑道:“正有此意。”
何峥嵘沉默了一會兒,說道:“在破境後,我便對這個人失去了興趣,所以你就算将他打敗,我也不會怪你。”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目光瞟了一眼唐天,所謂失去興趣的人不言而喻。
李夢舟說道:“你敗在他手上,理應由你來将他打敗,但礙于規則,我便幫你先出手解解氣。”
何峥嵘不再說話,而是徑直站起身來,默默離開。
他不光是失去了對唐天的興趣,也失去了觀戰的興趣,因爲他或多或少能夠猜到結果。
既知的結果,便沒有了懸念。
他不想浪費這個時間,剛剛破境總是需要穩固一下。
李夢舟便也沒有廢話,想着要盡快結束戰鬥,便無需再糾結跟誰交手,于是目光堅定的看向鄭潛,說道:“請吧。”
唐天雖然被李夢舟和何峥嵘的對話氣得不輕,但他仍舊不願跟李夢舟這種廢柴糾纏,便也朝着鄭潛眼神示意了一下。
鄭潛早已經躍躍欲試。
自當初被甯浩然趕下離宮山門,鄭潛無時無刻不想着尋李夢舟的晦氣,今日便是最好的機會。
唐天随即便把目光投向了沈霁月。
沈霁月還是頗有些緊張的,但事已至此,她也不會畏戰。
問道最終的兩場對決便也在這時開始。
除非是兩敗俱傷,否則但有一方先落敗,那麽結局便已經可以判定。
但這其中還有一個例外的結果。
如果李夢舟和沈霁月并不具備打敗唐天的實力,那麽就算鄭潛先落敗,唐天以一對二的情況下,仍舊有着機會取勝。
反之,若是沈霁月先敗在唐天的手裏,那麽所有人都可以堅定的認爲,獲勝方必然是屬于不落山門的。
當李夢舟的劍出鞘時,整片天地裏的寒意便驟然加重了幾分。
這柄烏青色的劍是屬于刺客的劍。
李夢舟從來沒有想着要蘊養這柄劍,但若是以‘浮生’的身份出現時,這柄劍對他來說便很适合。
‘浮生’是見不得光的,但這柄烏青色的劍早已出現在都城人的眼前,若要使用,便會有些矛盾。
但李夢舟的想法其實很簡單。
他并沒有刻意想要隐藏‘浮生’的身份,所以‘浮生’手裏所拿的是什麽樣的劍并不重要。
既然天樞院可以知曉他在樹甯鎮時曾用過的身份,那麽自然代表其他人也可以得知,但必定會具有一定地位,所以普通世人眼中,‘浮生’依舊是神秘的,也不會知曉有一位劍院弟子,持着與‘浮生’同樣的劍。
況且劍本來便是被人用的,李夢舟可以拿着‘浮生’的烏青劍,‘浮生’也可以拿着屬于李夢舟的那柄劍。
在他決定蘊養本命飛劍之前,手中這柄烏青劍是屬于誰的并不重要。
李夢舟很果斷的出劍。
他的身前帶起一蓬劍影,烏青色的劍影。
有風起,有雪落。
也就在這一瞬,鄭潛感受到臉上一陣的刺痛,那是寒意撕裂皮膚的感覺。
他頃刻間反應過來。
但李夢舟的劍已經拍擊了許多飄蕩在半空中的雪花,名爲《融雪》的劍勢以驚人的速度沖擊到了鄭潛的面前。
李夢舟雖已入了遠遊境巅峰,又很快在街道上與刺客碰面,進行了實戰,但實際上他尚且不能準确得知自己的極限在哪裏。
因爲劍修本身的特殊性,能夠有極大的概率在同境内無敵,但尋常的修行者裏面,就算是同境界裏,也是具有着一定差距的。
例如初入巅峰和唐天這等已經隻差臨門一腳便可晉入承意境的層面,雖然中間的差距沒有跨越一個小境這般大,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無視的。
越早的踏入境界,自然便會有更多的感悟,這都是實力上的嚴格區别。
但至少面對鄭潛這個對手,李夢舟并不在意。
他反而更多的是在關注沈霁月和唐天的情況。
若沈霁月不能破入遠遊境巅峰,必然不會是唐天的對手。
所以他沒有多少時間跟鄭潛糾纏,應當以最快速度結束戰鬥。
而相比于李夢舟的淡然,鄭潛此刻直接感受着面前臨近一劍帶來的壓迫,不僅令得他心寒又很是不敢置信。
李夢舟的速度太快。
快到在那一瞬間,鄭潛居然完全感知不到李夢舟的存在。
一股血腥氣味沖入鼻間。
鄭潛終于意識到了什麽。
他雖極力的做出了反應,但明顯已經晚矣。
他怔愕的睜大眼睛,側頭看着削在肩膀處的烏青色劍刃,已入數寸,再進一步,便有可能将他整條手臂給削掉。
烏青色的劍身上迸發着森冷的涼意,透入骨髓,帶出如噴泉般的血液。
鄭潛的眼神震駭。
震駭到短暫遺忘了肩膀上帶來的痛楚。
李夢舟輕輕擡手,劍身便離開了鄭潛的肩膀,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袍。
啪的一聲脆響。
随着李夢舟的手腕扭轉,劍身橫向掃在鄭潛的胸膛,将他整個人擊飛了出去。
鄭潛眼睛裏的不可置信瞪大到了極點。
人在半空中亦是保持着這種神色,如斷了線的風筝,毫無生命般的向後抛飛出去。
這場戰鬥結束的很快。
快到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最直接的表現就在于唐天和沈霁月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而這邊的戰鬥卻已經結束。
望着倒在數十米開外的滿身血迹的鄭潛和淡漠的擦拭着劍的李夢舟,所有看到這幅畫面的人都是心中生起了很怪異的感覺。
江子畫是一幅理所當然的樣子,笑眯眯的。
陸九歌也隻是眸子裏閃過一抹驚異,便又恢複了淡然。
南笙便是和鄭潛一般的不可置信,大大的眼睛裏透着茫然,微微張開的小嘴巴難以閉合。
陸長歌和謝甯同樣的震驚。
他們想不到是這樣一種結果,在事實與心中所想嚴重違背時,他們很自然的癡呆了起來。
場間最是毫無表情變化的應該便是青一了。
他甚至還有心思用腳尖在地上掃着積雪。
徐鶴賢默默地看了青一一眼,笑道:“看來劍院終究更勝一籌,前有何峥嵘破境入巅峰,後有那李夢舟本身便已是入了巅峰境的修爲,如此輕松打敗鄭潛,并不意外。”
多數人沒有辦法感知到李夢舟的境界,亦或存在着因外在因素不能準确感知的人,但都不會包括像徐鶴賢這樣的人。
在李夢舟第一次出現在他的視野裏時,他便已經清楚的看見了李夢舟的真實境界。
......
“殿下。”
耳邊傳來被刻意壓得很低的聲音。
譽王微微側目。
他當然注意到了身邊人的神色變化,知曉場中必然生了變故。
親信低聲耳語:“李夢舟和鄭潛的戰鬥已經結束,他隻用了一劍,在瞬息間便打敗了鄭潛。”
譽王的瞳孔微微放大。
他低頭不知道在想着什麽。
那名謀士歎息了一聲,說道:“李夢舟這個少年極不簡單,兩月前尚有傳聞他看不見氣海的事情,如此短的時間裏卻已入了巅峰,雖然尚且比不上沈秋白一流,卻也是不能再被忽視的人物。”
“天才啊。”
譽王感慨了一句。
他的眸子漸漸發冷,輕聲說道:“若隻是一個普通少年,姑且放過他倒也沒什麽所謂,但如果是一個修行資質極佳的天才,又注定會成爲敵人,理應盡早除掉。”
說法倒也并無過錯,那名謀士欲言又止後終還是沉默了下來。
......
徐鶴賢靜靜地望着叢林裏的畫面,突然說道:“看來都城裏的傳聞有誤,這李夢舟哪是什麽看不見氣海的廢柴,該是不可多見的天才。若連這般都被稱爲廢柴,世間又哪還有天才的存在。”
青一雖是表面平靜,但實則内心還是有些動容的。
李夢舟天樞院‘青九’的身份終是沒有太多人知曉,若非如此,徐鶴賢便不是這般稱贊了。
但也正因如此,青一要比徐鶴賢更加清楚李夢舟的事情。
他看不見氣海是事實,但這個問題貌似已經解決了。
不出所料的,他的資質漸漸顯露出來。
以當初未入遠遊的時候,便敢提着劍去殺承意境界的張崇,雖是尋求了一些幫助,但終究是親手殺死了張崇。
如今更是劍院新入門的弟子中第一個晉入遠遊境巅峰的人,與入門測試最末的成績相比,簡直是天差地别。
相信經此一戰後,都城裏關于李夢舟的傳聞要徹底改變了。
越是清楚這一點,青一便愈加明白當初司首大人要籠絡李夢舟的先見之明。
本來青一是很不認同的,隻是出于對江聽雨的絕對忠誠,不敢也不能違背司首的決定。
現在看來,司首果然是司首,并非是他能夠輕易企及的。
他默默望着叢林裏李夢舟的身影,嘴角微不可察的扯出了一抹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