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自從江聽雨任職天樞院司首之位後,他就變得低調了很多,除了曾經見識過他強大實力的人,更多的人對江聽雨的忌憚也就沒有那麽深了。
或許是高調使人畏懼,低調的人便會被随意欺負。
在江聽雨不再高調的時候,一些不太聰明的人,便以爲江聽雨變弱了,甚至傳出江聽雨可能跟世外某位強者一戰而身受重傷,至今未痊愈,從而也出現不少人敢諷刺江聽雨。
而對于這樣的事情,江聽雨從來沒有說過什麽,這讓諷刺他的人更坐實了心裏的想法,更加肆無忌憚。
但也因爲江聽雨‘曾經’的強大,雖然敢在口頭上諷刺,卻也沒有人真的白癡到去當面挑釁江聽雨。
江聽雨雖手中有劍,卻已數十年未出鞘。
因此事,當然也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編撰出很多理由,甚至最荒謬的一種說法,是江聽雨已經沒有了拔劍的能力。
隻有真正旁觀者清的人,才能明悟到劍不出鞘,除了沒有可以使劍出鞘的對手,也是一種韬光養晦。
相比于年輕時一味高調的江聽雨,如今沉默下來的江聽雨,反而更可怕。
然而真正明白這一點的人卻并不多,他們自然也不會說出來。
劍出鞘帶來的是殺伐,而劍歸鞘帶來的一種更玄妙的境界,真正的強者向來不是嘩衆取寵之輩。
江聽雨微微垂首,朝着那華貴男子說道:“陛下,您應該知道這件事情要比譽王造反還要嚴重得多,至少譽王已經處在半明半暗的處境裏,隻要我們的大網夠結實,便不足爲慮。但李夢舟若真的跟那個人有關系,勢必會在都城掀起風浪,且風浪之大,足以淹沒都城,我又豈能有興趣可言。”
華貴男子便是姜國的皇帝,能夠跟江聽雨站在一起,還要讓江聽雨禮敬的也就隻有皇帝秦宣了。
皇帝微微蹙眉,道:“終歸隻是我們的猜疑罷了,但如果真是那樣,這李夢舟來到都城的目的就絕對不會單純。若任其作爲恐怕不妥,倒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心一些。”
江聽雨點點頭,說道:“微臣願爲陛下分憂。”
......
月明湖上清波蕩漾,湖中倒映着萬家燈火,亦呈現着那座金碧輝煌的樓閣。
虞大家在二樓飲茶,旁邊放着火爐,她将那封書信擲入火爐中,純潔的砂黃信紙立即呈現出黑紅色的花火,很快便蔓延全部,成爲灰燼。
她怔怔的看着火爐出神,良久才輕歎一聲道:“既知道你過得很好,便讓過往随風而去,希望你的選擇是對的吧。”
她曾經在都城有一個很好的姐妹,雖然一開始隻是把她當做小女孩看待。
而小女孩在情窦初開的時候往往是不顧一切的。
隻可惜這段感情終将要經曆波折,那男人病死他鄉,小女孩便決定找尋男人的過往,去走他曾經走過的路。
虞大家也能理解她的想法,如果愛一個人愛到深處,或許自己也不再是自己了。
有敲門聲響起,走進來一個姑娘,她小聲的朝虞大家說道:“那個少年又來了。”
虞大家怔了一下,說道:“讓他上二樓吧。”
姑娘點頭退了出去,上一次虞大家對那少年的特殊對待,便讓姑娘很是好奇,也期盼着再一次見到少年,而這一次,她發現少年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李夢舟不知道自己爲何會來到溫柔鄉,或許他本來也無處可去。
通明巷裏發生的事情讓他多了些愁緒,他想象中來到都城的情況與現在發生的有些不一樣。
他不願跟太多人有牽扯,但又必須跟某些人牽扯上,可突然出現的陌生人,便有些打破了他的計劃。
雖然清楚都城裏有很多危險在等着他,但他絕不想莫名其妙的死在無關緊要的人手中。
偏偏他沒有能力反抗,這便很是苦惱。
擡頭看到那第一次來溫柔鄉碰到的第一個跟自己說話的姑娘,李夢舟微微蹙眉,隻是看着對方走近,并沒有說話。
然後他便聞到了屬于胭脂粉的香氣,溫柔鄉裏充斥了這種氣味,并不濃郁,反而挺好聞的。
那姑娘直接坐在李夢舟旁邊,眼眸直勾勾的盯着他。
她并未忘記虞大家的警告,所以沒敢太靠近李夢舟,但這個距離對于李夢舟這初小子已經足夠親近了。
除了王盼兒和葉桑榆,他還沒有跟其他女子有過這般近距離的接觸。
所以他幾乎下意識的想要逃離。
姑娘把李夢舟的反應看作成了害羞,心下竊喜,裝作楚楚可憐的樣子說道:“小哥不喜歡奴家嘛,幹嘛要躲呢。”
李夢舟很尴尬,身子坐得筆直,也不說話,将腦袋扭到一邊。
青樓裏的常客大多都是讀書人,而姜國向來比較看重讀書知禮的人,或許也因爲有儒家書院作爲姜國的國教存在。
所以讀書人的地位在都城裏地位很高,或許有人瞧不起江湖莽夫,甚至暗暗諷刺修行之人,但遇到讀書人大多是誇贊的。
李夢舟不太明白這種風氣的由來,他反而覺得讀書人大多迂腐,腦袋不是很靈光,所以他也不喜歡念書,因爲那很容易傻掉的。
他雖然是姜國人,但又不太像姜國人。
青樓素來都是讀書人争鋒之地,在這裏留下什麽大作很容易被傳遍全國,也是揚名最快捷的地方。
他們會刻意的表現更儒雅,更多才,來吸引更多人的目光。
所以他們在溫柔鄉裏展示的都是自己的優點,而規避缺點,在穿着打扮上亦是如此,幹淨整潔是必要的标準條件。
而李夢舟本來長得也不像讀書人,加上穿着雖然整潔,卻不太幹淨,這也在于他穿的都是舊衣裳,實在沒錢去買新衣。
于是便在溫柔鄉裏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能從李夢舟眉間看出一抹愁緒。
凡是十五六歲的少年,大多不會有什麽煩惱,就算有其實也是些無關緊要的煩惱,待長大一些,那些所謂的煩惱不過也隻是随口一笑罷了。
十七歲終歸是要大上一歲,對于男孩子而言,雖然身體仍在成長,心裏仍需建設,但幾乎已經可以算得上是成年人了,隻是成熟的不太明顯,所以依舊隻是少年人,臉上的稚嫩感也是清晰可見。
少年人要裝出一副沉穩的氣度,會稍顯不倫不類,乃至有些滑稽,好在李夢舟的成長經曆讓他比同齡人看起來成熟得多,不單單隻是心裏,就算是面相,也會稍微比年齡穩重一些。
所以那姑娘并不會覺得李夢舟的做派多麽可笑,反而覺得他很可愛。
溫柔鄉裏沒有年紀太小的姑娘,最小的也已過了十八歲,而這位姑娘的年齡便更大一些,女孩子相對早熟,又更何況是在青樓裏的女子,所以她的想法很多,也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隻是迫于現實的壓力,她隻能被困在溫柔鄉之中。
雖然有虞大家在,溫柔鄉不像一般的青樓那樣,但青樓畢竟是青樓,想要幹幹淨淨的隻是唱歌跳舞,賣弄些文才,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虞大家在都城裏也有得罪不起的人,在無法坑得住的壓力下,也會迫于現實,不得不屈服。
好在這樣的事情大多都能避免,避不過也隻能迎合。
且對于身世凄苦的漂亮姑娘而言,既然堕入青樓之地,那風月上的事情本來便有心理準備,這是不可能完全避免掉的。而且這種掙錢的方式相對很輕松,隻要不是遇到太難堪的事情,大多數的姑娘都不會拒絕,還會期盼着能夠有個好歸宿。
除了掙夠了銀錢,離開這風月之地,遠沒有找到一個心儀的郎君,然後直接被贖身來得更快。
這倒不是說姑娘看上了李夢舟,她刻意接近隻是出于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而這種原因還遠遠提升不到愛情的高度,連喜歡都談不上。
李夢舟自然也不會喜歡這姑娘,躲避隻是一種下意識行爲,更多的可能也會有本能的反應,會對姑娘有一些想法,但這完全跟愛情無關。
在懵懂的青春時期,男孩子難免會對女孩子開始有一些興趣,更多的是一種沖動,那隻是荷爾蒙頻臨爆發的自然反應。
他倒是不介意跟姑娘發生點什麽,但他目前的确沒有什麽心情,而且也不可能會選擇在溫柔鄉裏,因爲他想起虞大家跟他說過的話,覺得自己要是做出點什麽不要臉的事情,可能會倒大黴。
而且,他喜歡的女孩子是葉桑榆,他并沒有從那種悲痛中完全走出來,隻是随着來都城的途中,這種感覺被深埋在心裏。
他曾認真思考過,自己或許不會永遠對葉桑榆守身如玉,但絕對不可能是現在,甚至幾年裏都不可能。
他更加覺得自己年紀還很小,雖然偶爾有一些沖動,尤其是那姑娘靠近時讓這種沖動更爲龐大一分,但這種事情貌似對身體不好,他還沒有成爲修行者,他必須要謹慎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