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闆娘似乎也是想到了什麽,然後她裝作一副混不在意的樣子,默默地穿好衣服,确定不會再露出什麽後,她看向站在門口的模糊人影,平靜地問道:“有事麽?”
“沒......有事!”
李夢舟回過神來,顧不得去回想初才所看到的美妙畫面,說道:“我......我妻子身體不适,好像生病了,能不能麻煩老闆娘幫忙找一位郎中前來,我對甯蘆城不熟悉,以免會多浪費時間。”
老闆娘似乎比李夢舟更急切,慌忙走出去,便來到了東廂房,看到床榻上葉桑榆的病态,忙道:“你照顧好她,我這就去請郎中。”
說着也不等李夢舟回應,便又火急火燎的走了出去。
李夢舟略有些錯愕,這幅畫面搞得好像老闆娘和葉桑榆才是關系最好的人,她表現出的急切做不得假,李夢舟一時也想不明白,但總覺得哪裏怪怪的。
老闆娘的動作很快,找郎中的事情她交給了店小二,自己則到廚房給葉桑榆燒了一壺水,雖然對于廚房裏好像被人動過的痕迹很奇怪,但也沒有多想。
老闆娘端着熱水回到二樓,浸濕毛巾給葉桑榆擦拭,一臉疼惜的說道:“這好像不是感染了風寒,你娘子是不是本來身體就不好?”
李夢舟想到葉桑榆的體質确實有些弱,但具體是怎麽回事,他并不是很清楚。
老闆娘不由埋怨的看着李夢舟,說道:“你怎麽當人家丈夫的,自己的娘子有沒有生病都不知道!”
李夢舟頗覺慚愧,雖然他并不是真的葉桑榆的丈夫。
好在店小二很快便請來了郎中,這大半夜的去請郎中自然是沒那麽容易,李夢舟也是表示出了感激。
白胡子郎中給葉桑榆号脈,隻道葉桑榆氣血不足,較爲孱弱,開個藥方,喝一碗藥很快就能蘇醒,但身體需要多加調理,稍有大意便可能落下更嚴重的病症。
李夢舟自然又是一番道謝,雖然他并不精于此道,但事關葉桑榆的事情,他也不會說不出口。
至于診金的問題,李夢舟隻能厚着臉皮求助老闆娘了。
而老闆娘倒也幹脆,徑直給了郎中診金,由店小二陪同請了出去,順便抓藥回來。
原本李夢舟還覺得老闆娘心黑,現在倒是有了些改觀,畢竟隻是因爲一個客人,如此勞心勞力又勞财,到哪也能說得過去。
當然,如果客棧裏住着的客人出了事情,客棧當然也會擔着些責任,能幫忙的當然也不會吝啬。
等店小二抓來藥,李夢舟便親自去熬藥,由老闆娘暫時照顧葉桑榆。
熬藥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李夢舟在樹甯鎮的時候也曾見過龍老煉制藥浴所需的步驟,雖然兩者并不相同,但熬藥的過程是差不多的。
雖是如此,但畢竟是第一次,李夢舟也免不了把廚房弄得烏煙瘴氣,藥味伴着熏煙撲鼻。
端着藥湯回到二樓,老闆娘幫忙給葉桑榆喂了藥,囑托一番便回去休息了。
忽一放松下來,李夢舟略感疲憊,卻也不敢休息,坐在床邊照看着葉桑榆。
差不多在醜時左右,葉桑榆方才醒轉。
聽到動靜,李夢舟連忙從打瞌睡的狀态中回過神來,轉頭看向葉桑榆,見其蒼白的小臉已經有了一抹紅潤,不由稍感心安,但還是關懷的問道:“醒了?感覺怎麽樣?”
葉桑榆看着李夢舟,輕點蛾眉,聲音有些沙啞的說道:“隻是還有些頭疼,沒事了。”
李夢舟猶豫了一下,說道:“你的身體到底是怎麽回事,怎會突然昏倒呢?”
葉桑榆默默地看着李夢舟,并沒有說話,像是在思考着什麽問題。
李夢舟苦笑一聲,道:“如果你不方便說,就算了。”
“其實也沒什麽能不能說的。”
葉桑榆想要坐起身,李夢舟幫忙讓她半坐在床榻上,背靠着床柱,她微微笑了笑,輕聲說道:“其實我是一個被道天詛咒的人,自我出生起便身帶一種怪病,不适宜運動,稍微劇烈都不行,偶爾還會頭暈腦脹,所以昏倒這種事情我已經習慣了。
爹爹和哥哥四處尋醫,甚至找到了藥王谷,但都沒辦法治愈這種病,因哥哥拜入離宮劍院才能請求院長聯系到了藥王谷的谷主辰儒大師。
辰儒大師是藥王谷的主人,亦是天下藥師之首,他的醫術是最高的,但遺憾的是,他同樣對我的病束手無策,隻是道出了要想治愈這種先天疾病,可能接受天照洗禮,成爲修行者才能靠自身來逆天改命,實現奇迹。
但也正因我的體質太過孱弱,開通氣海時天地靈氣灌體的力量太過強大,很可能沒有成爲修行者便在天照洗禮的過程中命喪黃泉。所以就算找到了可能治愈的方法,卻也跟沒有方法一樣,我已經接受了這樣的結局。
所以才想着離家,一是要散心,二也是想真正看到這個世界,因爲這病的緣故我一直被保護在家裏,從來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是怎麽樣的,我很希望能夠親眼看一看,這樣一來,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了。”
李夢舟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聽着。
他能夠感受到葉桑榆的心情,那種無力感,和正常人不一樣的待遇,不能做自己喜歡做的事情,還随時都是伴随着生命危險,能夠堅持下去就是極大的勇氣。
雖然葉桑榆說的很簡單,但李夢舟知道,葉桑榆是很痛苦的,就算是昏迷,也是在承受着極大的折磨。
葉桑榆的小臉依舊很蒼白,但她的笑顔很美,她抓住李夢舟的手,說道:“藥王辰儒大師說過,我命中注定,活不過十七歲。
現在距離我十七歲生辰已經沒剩下多少時間了,除了雪雁花沒有找到之外,我已經沒有什麽遺憾的事情,爹爹和哥哥不願意讓我冒險,但我知道,反正很快就要死,倒不如嘗試一下開通氣海,受天照洗禮,成了便能活,不成,也沒什麽所謂,反正都要死。”
李夢舟的心髒顫動了一下,他不知道該說什麽,隻是心裏很悲傷。
葉桑榆撫平李夢舟皺着的眉頭,笑着說道:“你不要苦着一張臉,這樣我也不好受的,你應該希望我很開心吧,所以你也要開心才對。”
李夢舟艱難的扯了扯嘴角,那笑容不太好看。
“我支持你的決定。”
如果真的沒有别的辦法,正如葉桑榆所言,反正早晚都要死,說不定搏一搏,能夠承受下來天照洗禮的力量,那就暫時不用死了。
“雪雁花......”
李夢舟低着腦袋,默默無言。
......
夜色深沉,星光黯淡。
西廂房内。
那将自己包裹的極其嚴密的人趴在房門上,待到外面沒有了動靜後,才返身坐到床榻上。
此刻在自己的房間裏,沒有外人,他也不再隐藏,露出了那一張臉。
那是對于李夢舟而言,稍顯熟悉的臉。
袁鬼。
與劉青松關系密切的野修,遠遊下境的修行者。
在花城同盟會時,被蒹葭苑弟子南笙追殺,最終還是死裏逃生,但也被南笙的劍氣所傷,嚴重到傷勢無法得到複原,隻能比以往更加謹慎小心。
他出現在甯蘆城并不是巧合。
是追蹤李夢舟而來。
在躲避南笙的追殺後,他重回了花城,也得知了劉青松被李夢舟殺死的事情。
不論出于什麽原因,袁鬼打算爲劉青松報仇,殺死李夢舟。
雖然他已經犯了大罪,也不在意殺死普通人,但被蒹葭苑弟子追殺的過程中,如果把事情鬧大,很快就會被南笙追查到,他自己也難逃一死。
所以他不敢直接在甯蘆城殺人。
而是尋找機會,神不知鬼不覺的殺掉李夢舟。
以他的修行境界就算受了重傷,但要殺死一名年輕的武道宗師,也不算太難,他對自己有絕對的信心。
如果不是爲了躲避南笙的追殺,他當然不會麻煩的還要尋找時機,當場就直接與李夢舟面對面了。
因爲袁鬼深知,南笙就在甯蘆城附近。
另外一個原因,則是袁鬼不想讓李夢舟死的太簡單,而是要折磨他,在其精神崩潰的時候再将其殺死,這樣才能得到報複的快感。
在袁鬼計劃着陰謀的時候,另一邊的東廂房,葉桑榆也因疲累已經睡下,李夢舟反而沒有了睡意,他在思考着很重要的問題。
而在甯蘆城外數十裏地的官道上,正有一隊人馬緩行。
爲首的是一年輕人,着藍袍,相貌端好,說是美男子也不爲過,他身上自然帶着一種高貴的氣質,家世必然不會太簡單。
他身後大約跟随着十幾名壯漢,皆是家仆裝扮,身配刀劍,江湖氣息很濃,俨然都是七品以上的武夫。
與爲首的年輕人策馬同行的是一名老者,灰發灰袍,面容很和善,身後背着一柄劍,如果不是這柄劍,老者便與尋常老人無異,看不出半點深淺,但那内斂的氣息,無一不顯示着老者高人的風範。
就連其後的那十幾名江湖武夫目光在接觸到老者時,都是透着敬畏的眸光。
“公子,前方不遠便是甯蘆城了。”
一名江湖武夫策馬向前,朝着那爲首的藍袍男子說道。
藍袍男子點了點頭,思忖了一下,說道:“連夜趕路大家也累了,既然甯蘆城就在前面我們也不必着急,不如就地休整,等明日一早再進城。”
“喏。”那江湖武夫領命,揮手讓得同伴勒馬止步。
他們随身帶着幹糧,下得官道便在旁邊的空處準備吃食,将馬繩系在樹幹上,有人燃起火堆。
這裏是官道,倒不會有野獸出沒,所以就算生火也不會遇到危險,而且他們明顯也不怕危險。
那藍袍男子在一塊石頭上坐下,看着下馬的灰袍老者,當即又起身說道:“吳先生,勞煩您親自随同前來,小子感激不盡。”
灰袍老者微微拱手,說道:“公子不必如此,找尋小姐下落,也是老夫的職責所在,既然已經尋到小姐可能就在甯蘆城,未免意外,老夫自當随同護佑。”
藍袍男子對吳先生很尊敬,不單單隻是因爲對方是長輩。
聽到吳先生所言,藍袍男子略帶困惑的說道:“雖然有人報信說在前往甯蘆城的路線上曾經見過妹妹,但無法指定妹妹的目标就是甯蘆城,報信之人并未見過妹妹的相貌,隻是單從畫像來判定,這裏面便有可能會認錯,而且據那人所言,妹妹身邊還跟着一個少年,不知那少年究竟是誰,還是對方認錯,那女孩并非是我妹妹。”
對于藍袍男子的憂慮,吳先生也能理解,畢竟公子尋找小姐下落多時,跑了很多座城,一直未曾找到,本就心中急切,突然有了下落,自然會有些懷疑。
他言道:“不論那人是否認錯,我們都應該走一趟,雖然不能肯定小姐就在甯蘆城,但如果那人所言非虛,小姐必定也是會路過甯蘆城的。而在方圓百裏,能落腳的地方,也就隻有這甯蘆城,若要趕路,必定會選擇甯蘆,而不會繼續向前。至于小姐身邊的少年,我們也隻能在見到小姐之後,才能明白了。”
藍袍男子是護妹心切,當然會抓住所有機會,就算可能是被人認錯,他也必須得跑一趟,但妹妹身邊出現一個陌生少年,這就不得不讓藍袍男子擔憂了。
妹妹天真可愛,未曾與太多人接觸過,是很容易上當受騙的,藍袍男子越想便越惶恐。
“不行,大家稍微歇息一下便立即進城吧,否則我心難安。”
藍袍男子做出決定。
吳先生明白公子的想法,但還是說道:“如今這個時辰,甯蘆城門應該已經關了,就算我們想進城也沒有辦法。公子切莫心急,小姐雖然未受天照洗禮,但她修行資質很高,初境觀想的境界下,隻要不遇到處在巅峰階段的武道宗師境高手,便足以自保,自身安全應當無礙的。”
藍袍男子雖然明白這個道理,但是作爲兄長,妹妹幾乎沒有離開過他的視線,簡直是捧着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怎敢有半點僥幸心理。
但他也清楚這個時辰确實沒辦法進城,隻能獨自守着煎熬。
就在這時,官道上傳來馬蹄聲,藍袍男子側目望去,看到塵土飛揚中,三匹駿馬疾行而至,而馬背上則是三位姑娘,皆是同樣的白衣,手中握劍,戴着鬥笠加上面紗,頗爲英姿飒爽。
那爲首的姑娘身段婀娜,擁有着非凡的氣質,就算是鬥笠遮擋着面容,風塵仆仆的樣子,也無法完全掩蓋。
那些江湖武夫行動也很迅捷,當即手握刀劍柄處,謹慎的盯着迫近的人兒。
駿馬唏律律的鳴叫中,三位姑娘勒緊缰繩,停在了官道上。
藍袍男子越過那些江湖武夫,朝着那爲首的女子見禮,說道:“可是蒹葭苑的弟子?”
這三位姑娘正是南笙一行。
南笙坐在馬背上看着上前的藍袍男子,先是疑惑了一下,但很快便認出了來者,當即下馬,同樣見禮道:“小女子南笙,乃蒹葭苑六代弟子,師從海棠山主,見過葉師兄。”
藍袍男子說道:“原來是蒹葭苑山主的高徒,不知三位師妹連夜趕路,可是有什麽急事?”
南笙頗有些怨怼的說道:“不瞞葉師兄,溪安郡有野修殺害普通百姓,玄政司受禮追查兇手,後交予我蒹葭苑執行,我們追蹤兇手多日,屢次讓其逃脫,好不容易在花城抓到他,奈何小女子大意,還是讓他逃走。”
藍袍男子見南笙與妹妹年紀相仿,又遭遇挫折,不免心下恻隐,說道:“師妹可是追蹤那名野修至此,莫非那野修逃入了甯蘆城?”
南笙自是知曉這位葉師兄與自家師姐的關系,倒也知無不言,說道:“按照我們一路追蹤,那人很可能就藏在甯蘆城。他已被我重傷,也逃不了多遠,這次定然能夠将其拿下。”
藍袍男子倒是沒有去想着贊歎南笙的決心,而是那名野修如果躲在甯蘆城,豈非很是不妙。
如果被他碰巧遇到了妹妹,可就糟糕了。
當然,這是他關心則亂,就算野修殺害了普通人,也并非見人就殺之輩,就算再是巧合相遇,也不至于毫無道理的痛下殺手。
但無巧不巧的是,那名野修的目标是李夢舟。
......
秋天總是伴随着綿綿細雨,一場秋雨一場涼,默默地來,又默默地去。
天空中飄蕩的秋雨,讓樹葉瑟瑟發抖,留下的盡是孤獨的樹枝。
秋雨給人帶來的意境,則是那肅殺萬物般的凄涼,又似乎是激情洶湧後而應有的平靜。
正是那欲說還休,卻道天涼好個秋。
甯蘆城再度迎來一場秋雨。
讓原本想走出客棧尋個掙錢方法的李夢舟無奈止步。
天公不作美,本來住客棧便花光了銀子,昨晚葉桑榆昏迷不醒,又欠着老闆娘請郎中的銀子,這境況實在難言。
早上明明還是豔陽高照,可到了現在巳時時分,風起雲聚,天色大變。
老闆娘看了眼門外的天色,目露惆怅般的說道:“要下雨了。”
就在她話音落下的時候,有風襲來。
伴随着雨點拍打在她身上和臉上,令其情不自禁眯了眯眼睛。
李夢舟默默地看着她,實在忍不住說道:“雨已經下了,不是要下了。”
老闆娘瞪了李夢舟一眼,反駁道:“這樣說不是更有意境嘛,有一種天下大事盡在掌控的感覺。”
李夢舟懶得理會老闆娘那酸腐的思想,明明沒那個氣質,偏偏要故作高深,不就是下場秋雨而已。
“你家小娘子沒事了吧?”
“臉色紅潤了不少,身體也不燙了,還要多謝老闆娘幫忙,在下感激不盡。”
“給郎中的銀子可不少,那可是找的甯蘆城最好的郎中,所以診費也很貴,足足三兩銀子呢。”
“你少坑我,啥郎中看個病要三兩銀子?你給銀子的時候我可在邊上看着呢,你這樣做是不是太過分了點,以爲我眼瞎啊!”
“抓藥不要錢啊,大半夜讓你拉起來的精神損失不要錢啊,我家店小二跑斷腿去找郎中搞得今天都沒力氣幹活,耽誤了生意損失的不要錢啊,你還看了我的身子難道補償不要錢嘛,還是說你想讓我拉你去見官?”
“......”
李夢舟此刻的臉應該是有生以來最黑的時候。
那打掃大堂衛生的店小二瞠目結舌的看着老闆娘,又看看李夢舟,貌似聽到了了不得的東西。
雨落在深巷,風走過荒野,翻過高山,入得城内,抵達客棧,将客棧屋頂的瓦片吹得嘩啦作響。
客棧前的旗子在風雨中飄蕩,卷動着好似遊龍,張牙舞爪。
李夢舟有意轉移話題,兀自感歎道:“鳳江郡的天氣說變就變,往昔如此,今夕亦是如此,端得喜怒無常。”
老闆娘倒是沒有去反諷李夢舟,而是語氣略微低沉的說道:“下雨天,從來都是殺人的好時節。”
天色黯淡,客棧大堂也變得黯淡,黑雲遮蔽天空,雨簾傾斜而下,老闆娘微擡着腦袋,從側面望去,被陰影打着,無法看得真切,聲音幽幽沉沉。
李夢舟看着此時的老闆娘,忽覺這也是一個有故事的人。
他回憶着過往,下雨天似乎的确總是會發生一些不好的事情,也正是因爲這樣的天氣能夠更好的去做壞事而不易被人察覺。
以殺手浮生的身份去暗殺某個人的時候,他大多也會選擇這樣的天氣,因爲這樣更容易得手,除了雨天可以遮蓋痕迹外,這種氛圍似乎也更顯肅殺,能夠提高任務完成率。
樹甯鎮外破舊道觀裏的初境修士,是他以殺手浮生的身份暗殺的最後一個人,那群馬匪自然是不算數的,雖然同樣是以殺手浮生的身份來殺的。
或許自他走出朝泗巷,走出樹甯鎮的那一刻開始,殺手浮生也伴随着死掉了。
然而在某一個時刻,或是在他需要的時候,殺手浮生還會從黑暗裏走出,然後背着光明,去行那殺人之事。
他看向客棧外的深巷,不見行人,唯有雨點落在地面發出的噼啪清脆聲響,而在屋檐上雨滴轉瞬間便彙聚成一條細流,沿着檐角飛流而下,挂出一道道銀亮水線,視線所及,便覺美妙至極。
李夢舟沒有去看老闆娘,而是徑自說道:“老闆娘爲何在這裏開了一家客棧?”
老闆娘依舊擡頭看着客棧外的細雨綿綿,猶豫了一下,說道:“或許是無路可去,也不懂得什麽,開客棧倒算是簡單的,隻要有地方,有吃食,剩下的隻管收銀子即可。”
李夢舟探出手去,雨點落在指尖,并未立即滑落,看着一滴水珠靜靜地呈現于指尖,他問道:“何以無處可去?”
老闆娘笑道:“我幹嘛要告訴你呢,你管我爲什麽開客棧。”
李夢舟略感遺憾,緩緩開口道:“我是無家可歸,但卻有處可去。每個人都應該有想要實現的目标,不管那個目标能不能實現,它都會永遠在心裏寄存着。
有的人努力去完成,有的人選擇另外一條路,然後在深夜裏回憶那份曾經想要去完成的目标,我終究是不想落下遺憾的,那不是我的夢想,卻是屬于我要完成的目标。
雖然有時候我也覺得沒什麽必要,因爲爲此要經曆很多磨難,也會同時出現很多想要放棄的時刻,可是在這個時候回想曾經,如果選擇放棄,那麽之前所遭受的一切又算什麽呢?
這樣的人生太失敗了,都說不撞南牆不回頭,我偏要撞破南牆,去都城殺死一個不可能被殺死的人。”
老闆娘怔然的看着李夢舟,眼眸中透出的色彩有些複雜。
李夢舟卻是自顧自的說着,像是要找一個可以傾訴心事的人:“都城裏的人很強大,但在我的目标當中卻不是最強大的,因爲那個人隻是在都城裏不可能被殺死,但在整個世間不可能被殺死的人才是最強的。
我能力不足,所以不能直接去殺死最強的那個人,于是都城就成了我第一個目标,而踏上都城也是唯一可以讓我變得更強的地方。”
老闆娘幽幽地說道:“你爲什麽要跟我說這些?”
李夢舟說道:“沒有原因,隻是想說而已。”
雖然看似他說了很多,但實際上跟沒說一樣,除了都城這個地方之外,他沒有明言說起某個人,别人也無從猜起。
而所謂不可能被殺死的人,在這個世間,乃至修行者的世界,也不能代表着某一個人。
老闆娘眺望都城的方向,雖然根本看不到,但好像她的眼中已經出現了都城的身影,也看到了裏面的人,她說道:“你要去都城的話,我能不能拜托你一件事情。”
李夢舟似乎有些意外,他說道:“你拜托我的事情我不一定能夠完成,因爲我到都城之後,或許很快就會死。”
老闆娘說道:“沒什麽所謂,這件事情很好完成,你可以在臨死前去做。”
李夢舟猶豫了一下,說道:“我有什麽好處?”
老闆娘輕撫高聳的胸口,笑道:“住在客棧裏你的銀子已經花光了吧,就算你現在走我也不會給你退錢的,但如果你要去都城的話,我可以借你一些路費,不,或許是報酬,你隻需要到都城裏幫我給一個人送封書信即可,很簡單。”
李夢舟點點頭,說道:“若隻是送封信的确不是什麽難事,但你确定不會給我惹來什麽麻煩吧?”
老闆娘瞥了他一眼,說道:“你都敢說要殺死都城裏某位不可能被殺死的人,小小的麻煩又有何懼?”
李夢舟苦笑道:“話不能這麽說,你怎麽就能相信我說的話是真的,而不是在吹牛呢?”
老闆娘笑道:“是真是假我不在意,而且送封信而已能有什麽麻煩,接收信的人在都城裏也不是随便什麽人就能欺負的,說不定你能借此攀上關系,能夠護你一時周全呢。”
李夢舟略有興趣的說道:“那我的确想要恭敬不如從命了,但不知你要給我幾兩銀子的報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