緩了一陣,衆人緩了過多,心中也活絡起來,在此低聲交流言說着,眼見那些人未來幹預,其中一名頗顯憂慮的男子,終于忍不住開了口。
此言一出,衆人紛紛停下交頭接耳的動作,不少人投來目光,但更多的目光,卻投向不遠處,那雨衣下的身影。
見其沒有任何舉動,似是毫無所覺一般,衆人心中才稍稍松了口氣,眸光四下打量,看看誰将來開這個口。
“那眉眼,那臉型,幾乎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就連氣質都有五六分相似,能有什麽問題?”
終于,有一人率先忍不住,壓低聲音開了口,語氣裏,還夾雜着幾分譏諷。
“我就是覺得,這麽大的事,沒跟上面問清楚,有點不放心。”抛出問題的人,氣勢頓時弱下去一截,壓低聲解釋了句。
“就是因爲事情太大,才要偷偷摸摸進行,難不成還給你明文通知,然後由上面将責任全攬過去嗎?能有他們來收拾爛攤子,那已經算好了!”
反駁之人繼續出言反駁,聲音稍稍擡高了些,也不知是激動,還是想将這些話傳出去,讓什麽人聽見?
率先抛出問題的男子,被問的有些啞口,有些無奈轉過頭,看向身側一人,顯然,剛剛開口,應該并非自己主動。
看着衆人投來的目光,男子稍稍上前,壓低聲道:“我是認爲,将存銀運走,此舉并無太多必要,有點杞人憂天了。”
此言一出,斜對面一人,忍不住也壓低聲出言,道:“這問題,其實我早想提了,你們是沒注意上海近期出的那些事嗎?
公租界那邊,帝國的人,遭受别人算計,死了上百号人,這天大的事都有人敢弄,更别說隻是在幕後偷偷算計我們。
所以,我非常認同經理所言,甚至我認爲,轉移白銀,便也是因此事而轉變的想思,不然上面應該會繼續默許甚至支持我們。”
“…我認爲(我認爲)…”
話音落下,不少人也忍耐不住,紛紛出言發表自己看法,聲音漸漸變大,并相互争論,一時間此處變得稍顯嘈雜。
“…别抄了…”其中一個開口,言語一出,衆人基本都歇了火,顯然此人在一衆人中,頗具幾分的威望。
“…那位…大人的身上,與行長身上的味道是一樣的,多的我便不說了!”
男子壓低聲音開了口,雖然到現在他依舊心有疑慮,但他之前借着進入銀庫的機會,悄悄接近發現了這一點,也由不得他不信。
忍了半天的森下,終于按耐不住,也湊到正中間來,壓低聲音開了口。
“你們都沒細心觀察!不然也不會在這些上糾結,從那位大人的車隊露面起,一路上那都全是細節,隻是你們一點沒看不出來。”
森下說完,看着紛紛彙聚而來的目光,自鳴得意道:“從頭車來到弄堂口,便減慢速度,稍有停頓,那可不是轉向原因,而是在查看确認弄堂内的情況。
駛入弄堂内後,依舊緩速行駛一段,等待大人座駕與後車跟上,這才提速向我們駛來,而在我們身側停下時,前車後車與大座駕距離幾乎一緻。
還有大人座駕後座車窗,正正好好能讓衆人清楚看到我們,這可全是細節,這可不是随意便能辦到的,要麽經年累月養成習慣,要麽專門經受過嚴苛訓練。
這待遇,全上海,除了大人那種身份,還有什麽人能享受到,而且你們注意到爲大人和經理撐的傘沒有,那傘,能始終保持在最合理的位置,别說身上淋到雨了,連鞋面上都沒有……”
森下将聲音壓低極小,如蒼蠅叫喚一般,但也引得衆人,紛紛探頭咐耳過來,未發出絲毫聲響,賣了下關子,森下才将聲音悄悄放大一點。
“别看座駕不怎麽樣!但肯定是爲低調來此刻意爲之,雖然車看不出什麽,但穿着和舉止,那裏面門道可是多得很。
大人與經理那身行頭,絕對是請來頂級知名裁縫,量身進行的私人訂做,甚至,可能是大人家中便有頂級裁縫專門服務。
還有頭發、面部這些的打理,那也是頂尖水準,很大可能,大人随行便會帶着專人,專門負責修理維護儀容。
大人與經理的一舉一動,那更是透着貴氣,那身居高位所養出來的壓迫感,你們不會一點也也反應不過來吧?
還有那些,一言不合便動手的人,光是用目光掃過我,那都隻覺寒意逼人,那絕對是,大氏族大豪門内,養來處理……”
森下巴拉巴拉一通,說得大家心思翻湧,這些,衆人多少都能看出一二,但讓森下這般齊全完整道出後,還是頗感驚愕!
享受了一番目光注視,森下也不留在此繼續掰扯,而是打起傘,四下奔走起來,積極得很。
經他自己那般一說,自己心頭都冒起一團火,甚至看到不少人跟着有樣學樣,都有點後悔起,将那些說出去。
“…咣咣咣…”一扇大鐵門被推開來,出城後,提速來到車隊最前的兩輛汽車,在負責接洽主管的出面下,大門被迅速拉開。
車隊緩緩駛入,最終停在河岔碼頭上,掉轉車頭,直接讓車尾正對河岔。
直到尾随而至的輕卡,車上一衆人等接手防務,并将人員集中之後,孫繼昇車上才下來一人。
很快的,碼頭處的燈光,便有規律閃動起來,這裏配備了頗爲齊全的照明,畢竟原先,此地便被作爲秘密轉運物資之地,這種事,可沒少在晚上搞。
閃了一陣,恢複正常照明後,孫繼昇喚來兩名主管,讓他們安撫集中起來的人員,并組織進行卸車工作。
至于他自己,絲毫沒有要下車的意思,如銀庫那位大人一般,根本不準備在這些人面前露面。
組織着人,冒雨來到碼頭,看着打開的水門,卻又空無一人的河岔,兩名主管正疑惑着,一陣悶悶的機器響聲,隐隐從不遠傳來。
由遠及近,漸漸清晰,是機器響到無疑,但聽着有點像卡車的發動機,随着聲音愈發清楚,很快,一條船,駛入碼頭光照範圍内。
王守飛親自打頭,控制着船尾的大發動機,轉向到最大角度,并控制着螺旋槳,似蜻蜓點水一般,一下一下點入水中。
在船頭用竹撐的隊員協助下,船在水中來了個大調頭,王守飛将螺旋槳放入水中幾秒,便熄火關停了發動機,讓船在不大的初速下,緩緩駛入河岔,并在竹撐協助下,穩穩泊停進最内側的泊位。
随後,另一條同樣的船也開始駛入,打傘候在孫繼昇車側的兩名主管,看着眼前之船,目露好奇探究之色。
不知何時,已掀開小點車簾查看的孫繼昇,淡淡道:“合适鐵船,數量較爲有限,若想籌備起足夠的鐵船,較爲引人注意。
隻能購來此地頗爲常見木船,想辦法将其改船,将從卡車上拆卸下的一些發動機,臨時加裝上船,湊合使用。
可惜時間太緊,還來不及做好充足準備,準備好的船隻,可能僅勉強夠用,實在……”
孫繼昇言語間,九條船陸陸續續駛入河岔,前六條是大船,餘下三條稍小,還有一條小船留在了水門外。
九條船,幾乎将整個小河岔擠得滿滿當當,除四條大船側洎方便裝貨,餘下船隻則僅船頭靠岸,甚至還有小船需泊在大船身上。
靠停完畢,四條大船迅速揭去加蓋帆布,露出底下裝載的稻草,穿雨衣的身影,在稻草中又是一翻尋摸,取出一個鐵架。
看着像是兩側帶低矮扶手的梯子,但梯面卻有兩條橫貫的工鋼滑軌,這東西還頗爲不輕。
一端遞上岸後,還是在各卡車随車雨衣男子幫助下,才将那端的梯頭鈎子,鈎挂到了卡車車後廂闆之上,而另一端,則在船艙内進行固定。
此事辦完,船上的雨衣男子迅速上了岸,僅在每條支起鐵架的船上留下一人。
頭船架船男子登了岸,直奔孫繼昇這輛車,對着掀車簾的孫繼昇微微點頭彎了下背,雖有敬,但顯然并不多。
擡起頭,沒有言語,銳利的目光投向旁邊的兩名主管,二人趕忙知趣的躹了兩躬,遠遠退避。
剛才一幕又不是眼簾,這明顯不是啥善主,來前孫繼昇囑咐的一幕還在眼前,哪敢招惹。
王守飛來到車窗側,好似相互言語了兩句後,便立馬回去,帶着登岸聚集的一票人,接手了此地的防務這些。
至于換下來的一票人,幾乎沒有任何遲疑,迅速又回到了那輛卡車上,不論在銀庫還是在此地,他們幾乎不下車參與什麽行動,始終在車内待命。
孫繼昇揮了揮手,剛剛避開的兩人名主管又趕忙回來,被一番吩咐後,迅速招呼人,開始往船上卸貨裝貨。
速度很快,銀箱從車尾往架子内一放,借助其上的工字鋼滑軌,直接便能滑入船艙,船艙内準備了幾條大輪胎卸力。
停下後迅速取出,堆放至船艙一側,堆到合适程度,便取來成捆稻草掩蓋上,若銀箱在滑軌上卡停住,用竹撐捅戳幾下便基本能解決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