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完這話,林默目光注視着林鎮平,好片刻才移開,問道:“林家在這邊持有了多少白銀現貨?”
林鎮平被這麽看着,心裏居然慌了一下,道:“我們是用留在手上備用的多餘資金,還有之前購置下的白銀,以及未來得及及時運作過去投資的資金,或購置或抵押買入了一批現貨。
沒找日本人做抵押,找的是一家以前合作的洋人銀行,不過對方挺信任林家,以貨值八成做抵押,加杠杠囤了一批白銀現貨,具體數量有…有…”
林鎮平最後才有點吞吐的說了具體數量,還真是不少,幾乎相當于林家以前家産半數的量,杠杆加得那是一點不浪費,幾乎到了數值進萬内才停。
“…唉…”林默歎了口氣,回道:“囤銀的事就不怪了,這也是我同意過的,用于遮掩之前紙币事件的獲利和給後面在國内做投資的資金找個合理來源,但加這麽大杠杆卻是問題大了。
這跟在國外不同,那是選派少數進行投機,爲林家未來撈取一個機會,而你們在這的行爲,是明晃晃的冒險投機,甚至不客氣的說,這叫豪賭。
賺快錢是會上瘾的,一旦習慣了撈取快錢,就很難再耐下心去慢慢做經營了,賺快錢一次、二次,甚至十次、百次都能賭赢又如何?但凡輸一次,林家下場可能就是萬劫不複。
撈到再多的快錢,對林家而言意義都不是多大,慢慢經營發展起來的産業,能持續獲取源源不斷收益的生意,以此聯結起的各種關系及利益同盟,才是對林家真正有用且能安生立命的資本。
而這類産業,與快錢基本上是絕緣的,或者準确點,與投機這種短平快的快錢類型絕緣,經營這些最是要戒急戒躁,隻有沉下心來一步步都走踏實了,才能不經營出一個假大空的空中樓閣。
平叔,你~甚至于你們,是林家的中流砥柱,但我今天一來,你跟我聊的就是各種金融、投資相關的東西,家裏各種其他生意的事愣是沒言及半句!
當然,不是說這些您就不能去了解,但對自己要有一個清醒的認知啊!還一知半解的,您就開始蠢蠢欲動了,一個外行,一知半解就想要跟内行舞關刀,我實在不知道什麽給了你這個自信。
您的這些行爲和想法,可不是什麽投資,而是投機冒險思想,準确點叫賭博,還是那種連情況都摸不清楚,便想押上大部分籌碼的豪賭。
平叔,你的心躁動起來了,估計被林家這兩次投機行爲,所帶來的巨大利益迷紅了眼,撩撥得心弦蕩漾不已,早就被迷得神魂颠倒了不是嗎?
這些時日,怕是家裏其他生意發展成啥樣,早抛之腦後了吧?我現在都不知道,給林家帶來這個機會到底是好是壞了?”
林鎮平幹咽了幾下以緩心慌,而人早已是口幹舌躁、腦門冒汗,林默的這一番話,可謂當頭一棒,打得他一個機靈,想想這段時間自己的所作所爲,是一陣陣脊背發涼的後怕。
他總算明白,林默之前跟他交談的語氣中夾雜的那幾分不善,是因何緣由了,現在他才明白,人已經在努力壓住火氣,沒有立即發作了。
他是浸淫商海多年的老人,自然清楚這般懵懵懂懂邁入一個新領域的後果,也很清楚迷戀上來快錢那種感覺後,會帶來的後果,傾家蕩産甚至身死族滅的例子他也沒少看見,但真輪到自己,想不到還是着了道,這東西的厲害可見一般。
“多謝把我打醒了,這段時間的狀态确實不對,就像你說的被迷了心,要是不能及時醒悟,不知會犯下什麽蠢事,造成什麽禍端。放心吧!我們絕不會負了,你給創造的機會。”
林鎮平眼神堅定而敏銳,再不複之前的迷迷瞪瞪,甚至有時眼神飄乎不定、神遊物外,好在現在精氣神都全回來了,單就這狀态,應該是醒悟了。
“光您有這認知可不夠啊!好在家裏知情的人不多,該說的話你要帶到,尤其親自參與其中的,一定要囑咐、開導到位,另外上海這段時間投機盛行,你這段時間狀态又不對,商行裏的人可能也會被影響一二,也要留意一下。”
“放心,我會親自留意,真着了道,如果能及時醒悟還好,不能就隻能讓他們到旁邊歇着!”
林鎮平點頭回話,至于歇着,明顯就是邊緣抛棄的意味,親自着道一遭,他已經領教了其中利害,執迷不悟下去,很可能連帶别人跟着陪葬,由不得他手下留情。
林默沒再多談,能聽進去,點到爲上即可,點頭岔話道:“這些現貨白銀的處理,先将其從銀行贖出吧!然後拖拖拉拉在本地少量出一些,要表現得自己很糾結。
私下裏也可以偷偷摸摸再出一些,同樣少量就行,剩下的白銀就留在手上備用吧!必要時候可以拿出維持國内産業正常運轉,至于賣到國外的舉動别做,我們還要在國内混下去,這樣容易把名聲搞臭。
不過等銀價真跌下來,對外的說辭統一爲沒少掙,但姿态又要表現得吞吐、局促、不願多言,之前紙币事件的情況,我們不可能瞞過所有人,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才能讓有心人摸不清我們底細,這般表現也能避免我們在白銀現貨一事上可能引來的過多關注。”
林鎮平立馬意會點頭,不就是讓自己表現得太過出采,避免前期林家還未布局、準備前,便吸引來太多目光嘛!他懂!
這番舉動,對沒有惡意的,一見林家這副姿态,就會下意識認爲林家怕是白忙活甚至還虧了,也不大會去好奇深究,就算好奇打聽,打聽到林家贖回白銀後隻是糾結的少量賣出,也基本就該到頭了。
有惡意的,查了也不會發現有什麽問題,因爲林家白銀确實沒發賣多少,而以後發現林家拿出的錢數不對,銀價不是還大概率有二次漲勢嗎?可以歸咎到這啊!甚至還有懷疑,也大概率隻是懷疑當初沒能查清,前期掩護資金來源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而事實呢?他們一開始便被引導關注了錯的方向,方向是錯的,又怎麽得到正确結果?自然隻能在錯的結果裏打轉糾結,畢竟真實的結果,絕對在這時代絕大多數人預料之外。
不說國人,就是洋人也不會輕易懷疑這個可能,畢竟對于中國,洋人的姿态是傲慢、輕視、小觑等等的,對于國人則是落後、封建、愚昧的印象,怎麽會?怎麽能?怎麽敢?跑到他們主導的市場裏攪風攪雨呢?
所以啊!林默并不是太擔心,别人會輕易察覺到是林家在背後搞風搞雨,何況他們還在其中設了不少誤導陷阱,甚至可能将來事情曝出,有些人可能甯願、甚至堅信就是日本人幹的……
想到這裏,林默重新囑咐了林鎮平一番,讓他們在洗錢,他交代的那些把錢變合法的方式,就是洗錢中的手段,讓他們在洗錢時弄得更真實一些,并且囑咐了将來事情曝出後保持的對外姿态,若真能借此誤導一些人,哪怕隻是讓輿論有一些争議,也能爲林家減少很多麻煩。
“平叔,來的路上我看到了一支船隊,是幾條拖船拖拽一串駁船在行駛,上面有家裏人,船型船況這些看着也是新的,是咱們家自己搞的船嗎?”
“…是的吧…”林鎮平語氣裏明顯有些不太确定,道:“家裏确實有幾個船廠建好造船了,好像這幾天也确實有船試航,在青浦那邊接了一批貨。”
“平叔,你還真把家裏的這些事抛諸腦後啊?不會光記掂着香蕉水果吧!”
林默無奈搖頭,林鎮平更是尴尬,不是真被林默說中了,哪會醒悟那麽深?對林默的說法,他也沒什麽好辨駁的。
“我讓别人來給你說明這些情況!也給我說一下。”好在意識到問題,林鎮平也不再端着架着,而是坦率的挑明,林默點頭後,立馬撥通了電話,沒一會兒,秘書又帶着一批資料走了進來。
林默也先結束了手上的活兒,雖然隻是與對方簡單點頭示意,但林默注意力一直在對方身上,見其看到林鎮平此時狀态,眉眼明顯舒展幾分,心裏暗暗點頭。
能擔當可接觸林家各項核心機密的人,可不是單有忠心這些就夠了,基本都是能力、忠心甚至背景出身缺一不可的,不出意外,未來就是林鎮平這一級别位置上的備用人選,也就是坐林家各地重要産業的頭把交椅之人。
打了招呼,扯了幾句閑話并簡單認識了下,林文卿,林默同輩,比林默長五六歲,不是林家主脈的人,是祖籍投奔過來的族親後輩。
不過那都是爺輩的事了,其父都是在杭城出生長大的,爺父兩代人都爲林家産業出力不少,所以手上也是有股的,他結束學業後也進了林家商行辦事,知根知底還能力突出,所以直接被選中培養曆練。
林鎮平負責操心在美投機的事宜後,才被安排過來充當副手及秘書工作,能夠不被快錢影響心智、沖昏頭腦,還留意關心着林鎮平狀态,可見确實沒挑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