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走進了政事堂議事廳,衆人起身行禮,“參見殿下!”
郭宋笑着擺擺手,“各位相國請坐!”
衆人坐下,郭宋笑道:“我剛才聽說大家爲安置洛陽百姓之事争吵起來,這是爲什麽?”
潘遼爲人寬厚,他歉然道:“談不上争吵,隻是正常議政争論,沒想到驚動了殿下,實在抱歉!”
郭宋呵呵一笑,又問道:“說說看,什麽争論?”
杜佑解釋道:“其實就是人口争奪,人口不足,各地都希望增加人口,我希望洛陽的難民留在長安,潘相國則主張暫時收留,收複洛陽後,再把他們遣返回洛陽。”
張謙逸在一旁補充道:“也不能說誰對誰錯,現在中原确實疫情未退,倉促回去會增加感染風險,但如果都留在長安,那麽中原的人口就更少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恢複,所以這個問題比較兩難。”
郭宋沉吟片刻道:“這個問題去年十二月就解決了,濮陽的百萬難民都遷徙去了河北,爲什麽洛陽難民就成了問題?讓他們自己選擇,想回去就回去,願意留在長安也可以。”
潘遼頓時急了,“殿下,濮陽那邊是因爲疫病,沒有辦法才移民,但洛陽并沒有發生疫情,兩者不能等同起來,每個人都是希望過舒服的生活,如果讓他們自己選擇,肯定都願意留在長安,那洛陽怎麽辦?難道殿下願意看到洛陽由此衰敗下去?”
郭宋搖搖頭,“一個大城的興衰自有其規律,我們不要強行幹涉,正所謂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這些百姓不是羊群,不是把他們往哪裏趕,他們就會往哪裏走,他們是人,他們會自己選擇,我建議還是順其自然。”
杜佑又道:“其實我們還應該算一筆帳,這幾十萬難民來長安後,要吃喝用度,我們要照顧他們多久?而且就算他們将來回洛陽,又該怎麽生活?我們還得照顧他們,這一來一去至少兩年時間,這麽多人口靠朝廷養活,朝廷根本就負擔不起。”
潘遼默然無語,杜佑這番話擊中要害了,如果難民太多,朝廷财力确實難以承受,這才是關鍵。
他歎口氣道:“殿下決定吧!”
郭宋點點頭,“那就先安排他們自食其力,安居坊那邊還有多少空屋?”
張謙逸躬身道:“城南和城東的安居坊都已經住滿,城西那邊還有一半空着,可以安置四千戶人家,如果難民人數超過了,那隻能放在京畿各縣。”
郭宋想了想道:“最好不要随意安置,要補充最急需勞力的縣,像新豐信和鹹陽縣,這兩個縣工坊最集中,長安這邊就安置四千戶,補貼三個月的三粗店票券,免半年房租,讓他們盡快融入長安,最好讓《京都快報》提供招工信息,或者朝廷提供一個場所,讓需要夥計酒保的店和難民們面對面招募。”
“這個辦法不錯!”
杜佑贊許道:“讓雙方直接見面,我建議放在朱雀大道上,每家店鋪租一頂帳篷,讓他們自行招募人手,以後帳篷也不用拆除了,就作爲一個專門的勞工市。”
潘遼反對道:“偶然一次可以放在朱雀大街上,如果作爲長期勞工市,朱雀大街就不合适了,容易影響通行,不如放在金城坊馬球場,那邊距離難民們住的西城安居坊也很近,大家以爲如何?”
潘遼這個方案得到衆人贊同,城坊馬球場是長安最大的馬球場,一直閑置,不過利用起來作爲勞工市。
郭宋當即拍闆道:“設立長期勞工市,就放在金城坊馬球場,然後這一次各縣也要設立臨時分場,工部下面增設勞工署,負責安排此事。”
說完了難民之事,郭宋又道:“今天我來政事堂,其實是想和各位确認一下科舉的情況,到現在有多少士子報名?”
在政事堂确認了安置洛陽難民的原則後,洛陽難民開始陸陸續續送來長安,長安在灞上安排了一座十萬人的大軍營作爲分流安置大營,實際上也是第二次疫情排查,确保沒有感染疫病的人進入長安。
此時長安格外熱鬧,五萬多名前來參加科舉的士子集聚長安,今年因爲中原疫病的緣故,科舉向後推遲了一個月,從二月底推遲到三月,這主要是很多士子的進京路線要改變,要麽取道河北來關中,要麽走荊襄商州線來關中,路上的路程明顯變長了。
疫情确實也影響到了今年的科舉,進京參加科舉的人數比去年少了近一半,當然,還有不少士子還在路上,現在畢竟隻是三月中旬,距離科舉還有半個月時間,但人數肯定會低于去年。
長安第二個熱鬧便是洛陽的難民到來,前後三批抵達分流安置大營,共計九千六百戶,差不多也是五萬難民,其中四千戶安排在長安城西安居坊,其餘安排在鹹陽、新豐和泾陽三座縣城内。
後續的難民大軍原則上不再放在京城,而是放在各縣。
原本比較冷清的城西安居坊變得熱鬧起來,安居坊就是城牆根修建的廉租房,每月五百文一間,可以長期居住,推出幾年來一直都沒有漲過價,五百文的房租對普通百姓來說,确實是很廉價了,差不多相當于一個酒保五天的工錢,基本上所有的租戶都把它當做自己的家了,安心住下,不願離去。
一群群難民扶老攜幼,拿着鑰匙和抽簽牌子來尋找自己新居,有官員在指點他們的住處。
“老丈,你們家在這裏!”
一名官員帶着一家六口來到一間屋子前,用鑰匙打開門,官員探頭看了看房間,笑道:“這房間沒有人住過,還比較幹淨,可能比較小一點,如果想住寬一點,可以去下面的縣裏,那邊六百文錢可以租兩間屋,要比長安合算。”
“可以!可以!比我們想的大多了。”一家人連聲說道。
廉租房的房間确實比較大,每間屋大約有三十個平方,隻是裏面光線稍微暗一點。
官員又笑道:“很多人家都是用布簾子,簾子一拉就是兩間屋了,而有些講究一點的人家會用木闆當做隔牆,你們看自己的情況,可以先用布簾子,等條件寬裕了,再用木闆隔。”
“多謝官爺,你去忙吧!我們自己安排。”
這時,家人中的年輕兒媳不好意思問道:“請問,茅廁在哪裏?”
官員一指前面五十步外的房舍道:“看見那座黑瓦青磚房沒有?那就是公共茅廁,左邊紅門是男廁,右邊綠門是女廁,以後家裏可以買兩個便桶,夜裏方便。”
“多謝!”年輕兒媳拉着女兒匆匆去了。
兒子則擔着桶去井邊打水,一對老夫妻則帶着孫子在房間裏收拾,一家人就這麽住下來了。
難民們大都帶着家當而來,雖然比較破舊,但很齊全,爐竈油燈、席子被褥、鍋碗瓢盆水桶之類都有,沒有床,可以暫時打地鋪,或者稍微花點錢,在舊貨攤上買兩張舊床,也很便宜。
一直忙碌到晚上,四千三百戶洛陽民衆終于安居下來,原本黑漆漆一片的屋舍都點亮了一盞盞油燈,很多人家已經去三粗店領了粗面和鹽,不少人家還買了煤球,燒火做飯,全家人終于能安安心心聚在一起飽餐一頓。
次日一早,家家戶戶的男子都出門了,前往金城坊找事情做,洛陽難民最缺的是錢,他們很多人雖然有一點點錢,但都是朱泚發行的新錢,在長安買不了東西,他們必須在長安找事情做,才能掙錢買一些急需東西。
金城坊距離城西安居坊很近,一進坊門便看見一座很大的馬球場,同時也是軍隊訓練的校場,占地足有八十畝,這裏是新設立的勞工市,這和以前的人市不是一回事,人市是買賣人口的地方,早已被取消了,而勞工市是找事情做的地方。
長安雖然有百萬人口,但底層勞工還是很缺乏,尤其長安商業和服務業十分繁盛,對夥計、酒保、車夫、家仆、丫鬟等等底層勞工需求極大,工錢也是天下各州中最高的。
比如小丫鬟的工錢是各個工種中最低的,其他各州除了包吃包住包衣服外,每天隻有二三十文錢,但長安一樣包吃包住包衣服,每天卻是五十文錢。
普通夥計、酒保每天一百文,稍微有點技能就會貴一點,像有經驗的木工、瓦工、武士以及粗通文墨的記帳每天就能掙到兩百文錢,和小管家、小掌櫃一個級别。
而像大掌櫃、大管家、大帳房、高級護衛等等,平均一個月十貫錢,但他們已經不屬于底層的勞工了。
此時,勞工市上紮了上百座大帳,還有很多小店鋪租不到帳篷,便直接擺一張桌子招人,整個市場上人山人海,聲音鼎沸,熱鬧異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