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是正月初七,西安門外大街幾乎所有的店鋪都開門營業了,到了夜間,生意依舊不錯,好幾家有名的酒樓座無虛席,準備開通宵了。
天運酒樓算是一家中等偏上的酒樓,它沒有得到沿街鋪面,位于西二路,位子有點偏了,好在很多酒樓都是做老客生意,天運酒樓也不例外,它花了不少錢在《長安快報》上做廣告,幾年下來還是積累了不少老客。
它的生意談不上火爆,客人坐了七成,酒樓的掌櫃姓龐,是個四十餘歲的中年男子,看起來很精明能幹,他站在櫃台後笑眯眯地和客人們打着招呼。
夜越來越深,酒客們都漸漸散去了,隻剩下兩間雅室内還有酒客在喝酒聊天。
這時,一名夥計跑來,小聲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掌櫃臉上露出詫異之色,他和幾個離去的酒客打了招呼,轉身匆匆向後院走去。
龐掌櫃來到掌櫃房,推門進去,隻見房間裏站着幾名彪形大漢,吓得他轉身要逃,大門卻被人堵住了。
根據名錄,天運酒樓是衛唐會的産業,裏面隻有掌櫃龐艾是衛唐會成員。
“我們是内衛,老老實實跟我們走吧!少受皮肉之苦。”爲首内衛冷冷道。
“我奉公守法,憑什麽要跟你們走?”龐掌櫃心虛地大喊道。
“你加入衛唐會的時候,沒想過會有今天嗎?”
聽到‘衛唐會’三個字,龐掌櫃頓時面如死灰,渾身顫抖不止。
内衛上前将他雙手反綁,嘴堵住,用黑布套上頭,将他押走了,自始至終,龐掌櫃不敢再反抗,被一起抓走的還有兩名酒保,他們也是衛唐會成員。
爲首内衛随即将酒樓酒保和廚師召集起來,對他們道:“酒樓的東主和龐掌櫃因爲觸發刑律被抓捕了,從現在開始,酒樓由官府暫時接管,明天上午正常營業,會有新掌櫃和大家見面,每人每月加五百文的工錢,請大家安心做下去,酒樓不會有任何變化。”
酒樓不會關門,而且還會加錢,衆人的情緒都被安撫下來,但他們也很好奇,掌櫃和東主究竟出了什麽事情?
當天夜裏,長安數十家店鋪都在發生着和天運酒樓同樣的事情,店鋪被接管,城内的衛唐會成員紛紛被抓捕,與此同時,大批内衛士兵趕赴關中各縣,去抓捕名單上的衛唐會成員。
盡管抓捕衛唐會的行動十分低調隐秘,但還是産生了一些微妙的影響,尤其是豆盧家主豆盧博被抓捕,消息很快傳遍關隴世家内部。
十幾名關隴世家的家主趕到了獨孤明仁的府宅,他們不找獨孤大石,而是找獨孤明仁商議對策,這讓獨孤大石頗爲尴尬,他也不得不趕到侄子的府宅。
大堂上,獨孤氏家主獨孤大石,長孫氏家主長孫泰、趙氏家主趙關山,侯莫陳氏家主侯莫陳森,達奚氏家主達奚寬、窦氏家主窦元柱、賀若氏家主嫡長子賀若南以及豆盧博的次子豆盧寶盛等等十幾人濟濟一堂,豆盧寶盛簡單介紹了昨晚發生之事,家主們吵成一團。
獨孤大石高聲道:“大家不要吵,聽我說兩句!”
衆人漸漸安靜下來,獨孤大石對衆人道:“自從安史之亂以來,隻有成都閹黨作亂時,有家主被抓捕過,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哪個家主被抓,就連朱泚發動泾源兵變,也沒有波及人身安全,我認爲這個事件非常嚴重,我們必須要聯合起來,向晉王讨要說法,要求釋放豆盧博。”
窦元柱眉頭一皺,“大石兄,我們甚至連發生了什麽事情都不知道,就這樣定性,是不是太倉促了?”
“剛才豆盧寶盛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們都聽得清清楚楚,窦賢弟如果沒有聽清楚,可以讓寶盛再說一遍!”獨孤大石反駁道。
侯莫陳森道:“我明白窦家主的意思,豆盧寶盛隻是叙述了昨晚發生的事情,但豆盧家主爲什麽被抓,他也不知道,我們應該先弄清楚發生了什麽事情?”
“我也同意侯莫陳家主的意見!”
長孫泰提高聲音道:“郭宋不是三歲小孩,他知道抓豆盧博意味着什麽?反過來說,如果豆盧博不犯事,郭宋也不會抓他,那他究竟做了什麽事情,導緻被内衛抓走?”
在關隴世家中,獨孤立秋的地位極爲崇高,就連一直和獨孤家族争奪主導權的窦氏家族,都服從獨孤立秋的領導。
但獨孤大石的威望就差遠了,窦家第一個就不服他,尤其新年祭祀,獨孤大石放話要舉辦大祭,接過四個庶房都不服從他的安排,一個都沒有進京,使獨孤大石丢盡了顔面,這件事也傳遍了關隴世家,成爲各家茶餘飯後的笑談之資,自然也嚴重削弱了獨孤大石在關隴世家中的威望。
獨孤家族沒有了強勢人物,在關隴世家中很快又形成了窦氏家族和獨孤家族競争的勢态。
作爲窦氏家族的左膀右臂,長孫家族和侯莫陳家族當仁不讓地上陣助戰,相反,獨孤家族的小弟趙氏家族和達奚家族都沉默了,沒有替獨孤大石說話,相比獨孤大石,他們更支持獨孤明仁,要不然,今天就不會來獨孤明仁的府上了。
獨孤大石勢單力孤,心中着實惱火,又問坐在一旁的獨孤明禮道:“你兄長到底什麽時候回來?派人去催了沒有?”
“三叔别急,已經派人去催了,很快就會回來!”
這時,管家在堂下喊道:“老爺回來了!”
獨孤明仁回來了,衆人紛紛起身迎了出去了,獨孤明仁之所以受到衆人追捧,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獨孤明仁在三天前從太常少卿升爲正四品吏部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尤其獲封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這就意味着獨孤明仁有資格出任相國了,而吏部侍郎是朝廷最權重一個職務,雖然不是最終決定權,但吏部侍郎有官員升遷調動的提名權,這可是讓無數人眼紅的官職。
人都是現實的,獨孤明仁升爲吏部侍郎,關隴世家們自然都想拍他的馬屁。
大堂上隻剩下獨孤大石一人,着實有點尴尬,他哼了一聲,也起身慢慢走了出去。
獨孤明仁被衆人圍住了,大家七嘴八舌問道:“明仁,給大家說一說,到底出了什麽事情?”
獨孤明仁擺擺手道:“各位請聽我說,豆盧家主被抓,是和我父親被刺殺一案有關!”
衆人頓時一片嘩然,大家面面相觑,簡直不敢相信,獨孤立秋被刺竟然和豆盧博有關?難道是
獨孤大石一聲呵斥道:“明仁,給大家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
獨孤明仁苦笑一聲道:“這件事比較複雜,我們到堂上去說。”
衆人重新回到大堂坐下,獨孤明仁對衆人道:“今天一早,晉王殿下把我請過去,給我說了豆盧博被抓捕之事,準确地說,我父親被刺殺,豆盧寶武是參與者之一。”
豆盧寶盛大驚道:“我大哥絕不會刺殺獨孤家主!”
“請不要激動,先聽我說完!”
獨孤明仁止住他的情緒激動,又對衆人道:“刺殺我父親的主謀是元衛,大家還記得他吧!”
衆人面面相觑,這些家主都知道元衛,元玄虎的幼子,過繼給元玄禮,竟然是他刺殺了獨孤立秋?
獨孤大石沒有吭聲,他意識到這件事不是那麽簡單了,再多言隻會顯得自己無知。
窦元柱不解問道:“我們都以爲元衛死了,沒想到他還活着,但他爲什麽要刺殺獨孤家主?”
獨孤明仁笑道:“窦世叔這句話問得好,待我慢慢說來。”
獨孤明仁看了一眼衆人,又繼續道:“我們都以爲元衛死了,但他沒有死,他一直在遼東,是朱滔的左膀右臂,他奉朱滔之令從遼東回來潛伏,爲朱滔反攻中原建立内應軍隊,他七年前建立了一個組織,叫做衛唐會,打着捍衛大唐的旗幟,但實際上是爲複興元魏,同時也是爲朱滔回歸做準備,元衛是采用刺殺的手段,刺殺晉王和朝廷重臣,引發内亂,他的第一個目标就是我父親,因爲我父親是晉王和關隴世家的橋梁,刺殺了我父親,挑起關隴世家和晉王的對立,一旦天下大亂,關隴世家就會起兵造反,從而被元衛所利用。”
所有人都沒有說話,聽得全神貫注,他們每個人的神情都十分震驚,沒想到這裏面還隐藏着這麽深的隐秘。
“豆盧寶武也加入了衛唐會,他說服父親豆盧博大量儲存兵甲武器,存儲在坊州的莊園内,另外,坊州莊園還藏匿着元衛的一批财物,就在幾天前,元衛去坊州莊園提取财物,結果被内衛包圍,元衛已經被抓了,豆盧寶武也一并被抓捕,豆盧博雖然沒有加入衛唐會,但他卻私下打造了五千套兵甲,爲元衛所用,他的被抓的罪名就是私藏兵器,罪行非常嚴重。”
衆人都沉默了,他們都很清楚私藏五千套兵甲意味着什麽?且不說郭宋,就算是唐朝,這也是滅族之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