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采春原本是很高興地回娘家,但娘家發生的事情着實讓她心中堵得慌,從娘家回來後,她情緒很低沉,悲傷和沮喪像兩塊大石重重地壓在她心裏,使她一個晚上都難展笑顔,吃罷晚飯,她便早早地回自己船艙了。
夜已經深了,劉采春獨自站在船頭默默望着南方,心中空蕩蕩的,充滿了莫名的失落。
這時,一隻有力的手臂攬住了她的肩膀,她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她忍不住将整個身體都依偎進去。
“心情還不好嗎?”郭宋低沉地問道。
兩顆淚珠從劉采春眼中滾落,她臉靠在夫君的胸膛上,無聲地飲泣起來。
郭宋沒有打擾她,任她盡情的哭泣,過了好一會兒,劉采春慢慢停止哭泣,她抹去眼淚不好意思道:“好久沒有這樣哭過了!”
“其實你家人可能考慮得更多一點,他們應該是擔心你庶祖母經不起旅途的颠簸,我聽你大姐說,你們把老人當作寶一樣供起來,我想他們更愛護老人,希望她能平靜安穩地度過晚年,她年紀大了,一去一回,萬裏路程,老人真的折騰不起。”
“可是可是,庶祖母一輩子都想回故鄉看看,去祭奠一下父母,她今天都哭了,她以前可從未哭過。”
說到這,劉采春十分傷感道:“我們做晚輩的,應該滿足她最後的心願!”
郭宋柔聲勸道:“老人哭泣應該隻是一種情緒,說實話,她回去很可能面對物非人非,她的家還會在嗎?她父母的墓地還會在嗎?如果一切都不見了,她會不會更加傷感?”
劉采春沉默片刻,輕輕點頭道:“夫君說得對,庶祖母的家在舊長安城,早就被夷爲平地了,她父母的墳茔更不知所在,是我考慮問題太簡單了,可是哎!”
劉采春傷感地歎息一聲,郭宋将她緊緊摟在懷中,沉聲對她道:“你的心願我當然要替你完成,這樣吧!回頭我把你的族人都搬到長安去,我把他們安排在新豐縣,将來收複洛陽,他們若願意,可以返回故裏。
這樣,你祖母就能一同回長安了,然後我讓内衛找一找她的兄弟姐妹是否還健在,最好能找到她父母的墓地,她的心願就能達到了。”
劉采春心中感動萬分,她忍不住伏在夫君懷中失聲痛哭起來,這一次她心中的喜悅和愁緒一起發洩出來。
揚州城昨晚又發生了一件大事,長駐揚州的梅花衛兩千士兵一夜之間查抄了十三戶大商家,這些大商家之前都已交了巨額保證金,才在第一輪的清算中得以幸免。
那一次清算使得上百戶揚州巨商逃離揚州,要麽跟随劉家逃往長安,要麽前往江南,但還是有不少巨商留了下來,他們每戶交了數千貫到上萬貫的保證金,得到了豁免。
他們原以爲朱泚會放過自己,卻怎麽也沒有想到,他們交納的保證金并沒有起到豁免他們的作用,他們隻是一群被關在圈裏的肥羊,在朱泚需要錢的時候,屠刀又再一次向他們舉起了。
揚州街頭已傳得沸沸揚揚,整個揚州籠罩在一片被屠宰的哀鳴之中,自從朱泚對揚州大商人動手後,整個揚州的商業一片蕭條,超過一半以上的店鋪關門停業,大批底層百姓丢掉了飯碗,揚州的外來人口銳減七成以上,反倒是長江對岸的潤州變得商業繁榮,原本很多來揚州交易的海外大商人都去了潤州。
這次揚州大商人再遭屠宰,揚州百姓悲聲大起,他們都很清楚,揚州的商業要徹底完了。
在江都縣東關大街的悅來大酒樓内,數十名酒客義憤填膺痛斥朱泚毀了揚州。
“沒有人的錢是大風吹來的,商人的财富也是幾代人積累下來,日夜繼業的辛勞,一文錢一文錢的積攢,一夜之間就被搶光了,不光奪财,還要害命,朱泚簡直比強盜還要狠毒!”
“如果晉軍殺來,我第一個去開城門歡迎!”
“亂臣賊子就是亂臣賊子,姓朱的就算是天帝下凡也休想得到天下百姓的承認,我們揚州百姓就不承認他!”
酒客們紛紛怒斥朱泚的無恥和狠毒,這時,有兩名酒客付了酒錢,悄悄起身離去了。
不多時,一百多名梅花衛士兵持刀奔來,将悅來大酒樓團團包圍,掌櫃這才意識到,剛才那兩個酒客一定是梅花衛探子。
掌櫃心急如焚,奔上二樓大喊道:“壞事了,梅花衛來了!”
酒客們頓時一愣,随即亂成一團,衆人争先恐後向樓梯處湧去,到處是盤碟摔碎的聲音,掌櫃心痛萬分,卻又不想阻攔,盡管酒客們都沒有付錢,但他現在也顧不上了,隻希望酒客們趕緊出門。
相對于一點碗碟錢和酒菜錢損失,梅花衛進酒樓抓人,那個損失才可怕,搞不好自己和夥計都會被抓走。
酒樓外的梅花衛士兵正要進酒樓去抓人,卻沒想到忽然從酒樓裏沖出大量酒客,沒命地狂奔,梅花衛士兵大喊大叫,滿街抓人,滿街百姓紛紛走出家門,大街上很快圍得人山人海。
這時,一名酒客被按倒,他狠狠咬了士兵腿上一口,士兵痛得慘叫起來,他殺機頓起,拔出刀便狠狠一刀将酒客的人頭砍下來。
這一刀卻把滿街百姓的怒火引燃了,不知是誰大喊一聲,“打死他們!”
百姓們積蓄已久的怒火在這一刻終于爆發出來,上萬百姓從四面八方沖向一百多名梅花衛士兵,拳打腳踢,用牙齒咬,用木棍打。
坐鎮揚州的主将薛綸得到消息,立刻命令上萬士兵進城鎮壓,這是東關街的上萬百姓已經散去,一百多名梅花衛士兵個個血肉模糊,倒斃街頭。
薛綸大怒,命令士兵挨家挨戶搜查東關街一帶的民居和商鋪,所有稍微青壯的男子都一概抓走,不容解釋,如果被認定參與街頭暴亂,嚴重的,小命都恐怕保不住,就算能證明沒有參加暴亂,那至少要花一筆錢才能贖人。
江都縣城北面有一座頗大的客棧,叫做歸途客棧,也就是從前的高升客棧,高升客棧已經關了,又新開了歸途客棧。
歸途客棧正是晉衛府在揚州的情報點,掌櫃叫做張興,他手下有十個夥計,都是晉衛府的情報探子。
東關街發生暴亂的消息也傳到了客棧,張興立刻派手下去打探消息。
幾名夥計先後跑了回來,他們帶來了令人震驚的消息,揚州駐軍在東關街一帶挨家挨戶抓人,已經抓了近萬人,還有數十人在抓捕過程中劇烈反抗被殺。
這時,一名夥計帶着一人快步走進客棧,“掌櫃,李主簿來了!”
李主簿便是原來江陽縣的押司李潤,當初晉軍運送鐵火雷去潤州,就得到了李潤的大力協助,他們家族是本地望族,花錢打點了洛陽吏部,李潤便從江陽縣押司升爲江都縣主簿。
當然,李家押注的是長安,當時李潤可以在江陽縣丞和江都主簿兩個職務中二選一,他們請示了晉衛府,得到晉王郭宋的答複,要求他選江都縣主簿。
江都縣主簿不僅僅是提供情報那麽簡單,更重要是,他還掌握着整個揚州地區的大量文書檔案,隻要這些重要文書檔案保存下來,将對揚州商業恢複十分有利。
郭宋對他提供揚州的情報并不是太關注,郭宋更關注主簿這個職務的本身。
而歸途客棧也是挂在李家名下,在官府檔案中是李家投下的本錢,這樣就方便李潤來客棧見面。
“李主簿怎麽來了?”張興把他請到掌櫃房問道。
李潤擺擺手,“要出大事了,薛綸準備把抓捕的揚州百姓都送到楚州去曬鹽,刺史和縣令都去軍營說情,好像沒有效果,我還得到消息,相國劉豐要求把剩下的三十七家商戶全部沒收财産,洛陽很急切,薛綸可能最近就要動手了。”
“還有什麽消息?”張興又問道。
“還有就是一個傳聞,說是李納派人來秘密會見了幾名官員,這個消息不知真假,我個人傾向于是真的。”
李潤不能在客棧久呆,他又交代幾句,便匆匆離去了。
望着李潤遠去的背影,張興立刻意識到,揚州局勢即将失控,各種矛盾開始總爆發了。
張興立刻回客棧寫了一封鴿信,發往潤州軍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