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望着遠處的天空緩緩道:“不知相國想過沒有,其實大唐并不缺錢,大量的銅錢都沉澱在富人手中,藏在地窖裏,鎖在錢櫃中,或者被普通百姓裝在陶甕中埋了起來,如果把這些錢都拿出來,投入市場,市場還缺銅錢嗎?”
張謙逸低頭沉思片刻道:“殿下的想法很好,這個問題微臣确實沒有考慮到,不過究竟該怎麽做呢?”
郭宋笑了笑問道:“相國有沒有錢存在櫃坊裏?”
張謙逸點點頭,“有個幾千貫吧!存在寶濟櫃坊内。”
“櫃坊能動你的錢嗎?”郭宋又問道。
張謙逸笑道:“我在櫃坊租了一個櫃子,我的錢都鎖在櫃子裏,它們怎麽動?”
“問題就在這裏,假如你把錢交給櫃坊,櫃坊每個月給你一錢的利息,條件是你的錢櫃坊可以借用,等你取錢的時候,櫃坊如數把錢和利息一起給你就是了,你幹不幹?”
“還有這種好事情?一般都是我每年交給櫃坊幾貫保管錢,如果肯給我利息,我當然幹!”
張謙逸忽然反應過來了,“殿下的意思是說,櫃坊給客人利息,然後用客人的錢去放貸,這樣一來,錢就在市場上流動起來了,隻要保證客人取錢時,有足夠的錢給他就行了?”
郭宋微微笑道:“就是這個意思!”
“可櫃坊願意做嗎?”
“其他櫃坊願不願做沒關系,隻要寶元櫃坊做就行了。”
寶元櫃坊是官辦櫃坊,隸屬于戶部,張謙逸頓時有一種如癡如醉的感覺,這麽簡單的辦法,自己居然沒有想到?
目前各大櫃坊的賺錢模式其實也是放貸,但放的是自己的錢,客人存的錢,它們隻收保管費,尤其是大戶,都有專門的房間,很多客人的錢沉澱了幾十年都沒有用過,實在是一種資源浪費。
所以郭宋就想把這些資源盤活了,也就解決了市場上銅錢不足的問題,以後随着經濟發展,再逐步把金銀投進市場。
郭宋又淡淡道:“我相信隻要寶元櫃坊這樣幹了,大部分人都會把錢轉到寶元櫃坊來,其他櫃坊若不想關門大吉,也隻能跟,這樣,市場的銅錢就充裕起來了。”
“說到充裕,微臣還有個問題,如果市場上銅錢泛濫怎麽辦?會不會造成物價飛漲?”
“确實有這個可能,所以在放的時候,也要有收,要進行控制,還要注意地域分布,比如長安不缺銅錢,巴蜀缺錢,長安的錢可以運到巴蜀去放貸,我相信總有辦法解決。“
張謙逸心中一陣羞愧,連忙躬身道:“這應該是戶部來考慮的事情,卻讓殿下殚精竭慮,微臣慚愧!”
郭宋呵呵一笑,“我在大方向考慮好就行了,細節由你們來做,今天我說的事情,相國回去和屬下好好商量一下,然後寫一份詳細的報告。”
“微臣會盡快拿出來。”
郭宋搖搖頭,“不要急,這件事事關重大,要和櫃坊進行充分溝通,再說我可能最近一兩個月不在長安。”
“殿下要出去巡視?”
郭宋點點頭,“我要拿下荊南,另外還要去江南巡視,估計要兩個月時間,等我回來時,你再把報告拿出來就行了。”
“微臣明白了!”
入夜,郭宋正坐在書房内盤玉看書,這時門開了,妻子薛濤端着參茶從外面進來,她見丈夫拿着一塊羊脂玉往額頭上抹油脂,便笑道:“夫君,你不是說抹臉上的油脂會堵塞玉孔,使玉變得暗淡嗎?你自己怎麽也抹?”
郭宋放下玉笑道:“抹一點其實也無妨,隻要按時清洗就行了。”
薛濤放下茶盞,猶豫一下道:“夫君要去江南,可以帶家眷嗎?”
郭宋呵呵一笑,“當然可以,薇薇已經纏過我了,我答應帶她一起去,娘子想去的話,也可以一起去。”
薛濤笑了起來,“你說得我都動心了,本來是采春想回江南看看,托我來說一說,你這樣一說,要不大家都一起去,不會影響夫君嗎?”
郭宋搖搖頭,“影響倒不會,不過你們要在襄陽先呆上一段時間,等荊南之戰結束,然後再乘船一起去江南。”
“這個可以,那我去給大家說了!”
走到門口,薛濤又停住腳步,有些按耐不住心中的興奮問道:“對了,我們大概什麽時候出發?”
“五天後吧!要帶的人最好不要超過三十人。”
“不會的,就帶貼身侍女和孩子的乳娘就行了,别的人都不帶。”
說完,薛濤一陣風似的走了,郭宋笑着搖搖頭,事實上,她們還要帶貼身女護衛,她卻忘記了。
聽說要乘船去江南巡遊,家人們都興奮起來,郭薇薇更是興奮得睡不着覺,索性拉開畫闆,開始冥思苦想,開始構思一幅江南煙雨圖,可惜她卻忘記了,現在是秋天,隻最多能畫一幅江南秋日圖。
攻打劉辟的計劃拖了大半年,主要原因還是因爲晉軍要集中精力攻打劉士甯,雖然劉士甯勢力已在三個月前被滅,但晉軍還需要時間鞏固占領,另一方面,郭宋也要提防馬燧的反擊。
馬燧和劉洽在很長時間都是盟友,互相犄角,互相支援,兩人是一種唇亡齒寒的關系,但劉洽後期,也就是他兒子劉士甯掌權後,兩派勢力的關系開始惡化,甚至發生過小規模的沖突,至于争奪人口,争奪資源,那更是家常便飯,以至于劉洽去世,馬燧甚至沒有派人來吊唁。
但這并不代表馬燧就會眼睜睜看着劉士甯被滅亡,劉士甯的安危涉及到他自身的安全,若不是兩萬晉軍從長江水路殺來,瞬間占領江州,震撼住了馬燧,使他不敢輕舉妄動,否則晉軍攻打洪州和吉州時,馬燧一定會反擊。
在攻滅劉士甯時,馬燧沉默了,那麽在攻打劉辟時,馬燧會不會繼續沉默?
這個問題郭宋不知道答案,但他會往最壞的方向考慮,因此郭宋需要布局,一是他繼續要向洛陽施壓,防止朱泚趁機攻打荊襄,包括在河内、河北以及崤關、武關等地囤積重兵,其次他要在潤州一線布兵,防止揚州軍隊進攻江南。
第三便是在鄂州江夏囤積重兵和船隻,一旦馬燧膽敢趁自己攻打劉辟時發難,那江夏的軍隊就直接從水路殺向嶽州,幹掉馬燧的老巢。
可以說,攻打荊南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爲了了解馬燧的動向,掌握馬燧的一舉一動,郭宋下令晉衛府投下了重金,收買馬燧的身邊心腹。
嶽州巴陵縣,也就是今天的嶽陽,這裏是馬燧的老巢,和劉洽一樣,受困于财政不足,雖然臨靠長江,卻無力打造大型戰船,隻有一些用民船改造的巡哨小船。
也同樣也是因爲靠長江,巴陵的商業十分繁榮,城内人口衆多,生活着大量來自天南海北的商人。
巴陵縣最大的酒樓叫做洞庭酒樓,位于縣城中部,地段十分優越,洞庭酒樓占地約五畝,包括前面的一座三層木樓以及後面的幾座小院,每天生意都很興隆。
酒樓的東主實際上是嶽州長史蔺召,但蔺召從不露面,都是由大掌櫃出面,洞庭酒樓的大掌櫃叫做張椿,五十餘歲,巴陵本地人,他經營洞庭酒樓近十年,長袖善舞,很會搞人際關系,無論是嶽州士紳,還有軍政頭面人物他都很熟悉,經常替人牽線搭橋,在整個巴陵乃至嶽州都很有手腕,大家都叫他椿叔。
這天上午,洞庭大酒樓還沒有開張,酒樓大門外走進一名男子,約三十歲左右,身材高大,穿一件藍色外袍,頭戴幞頭,看起來像個商人。
夥計連忙攔住他,“這位爺,小店還沒開門,煩請一個時辰後再來!”
男子擺擺手,“我不是來吃飯,是來找你們大掌櫃。”
“你找我們椿爺?”
男子點點頭,“找他辦點事,他在嗎?”
夥計立刻明白了,是來找大掌櫃托關系辦事的人,他連忙道:“大掌櫃在,請随我來!”
夥計帶着男子向後院走去,見左右無人,夥計壓低聲音道:“聽您的口音不是本地人,我提醒您一下,找我們大掌櫃辦事,至少得這個數。”
他伸出一個巴掌,“至少五十貫錢!”
男子呵呵一笑,“錢不是問題,事情辦成了,也有你的好處!”
夥計頓時大喜,連忙帶着男子來到了掌櫃房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