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時分,一萬軍隊渡過了青戈水,前方地形一下變得開闊起來,這是一座方圓百裏的盆地,官道兩邊是大片稻田,有村落零星分布在樹林旁,隊伍加快了行軍速度,沿着官道一路奔跑。
夜幕漸漸降臨,士兵們又饑又餓,個個疲憊不堪,幾名大将上前道:“主公,弟兄們都有點撐不住了,休息一下吧!”
“主公,從早上行軍到現在都沒有休息,大家真的頂不住了。”
劉士甯見士兵們精神萎靡不振,便點點頭,“原地休息一個時辰!”
官道兩邊都是稻田,疲憊不堪的士兵們紛紛坐下休息,很多士兵頂不住身體的困倦,倒地便呼呼睡着了。
數百步外有一條小河,士兵們紛紛跳下稻田跑去接水,一片片稻子被踏倒。
幾名中郎将被劉士甯召集到身邊,劉士甯道:“這次晉軍對宣城動手,很明顯是要滅掉我們,宣州隻是第一步,接下來是江州、饒州、洪州等地,從實力上看,我們确實不是晉軍的對手,我這段時間一直在考慮退路,我覺得劉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主公,劉辟雖然是個軟柿子,但去他那裏還隔着馬燧的地盤。”
“這個倒沒有關系,從吉州過去,穿過衡州就到了,衡州沒有馬燧的駐軍。”
另一名将領遲疑道:“但士兵們都是這邊人,讓他們背井離鄉,放棄家人去湘西,恐怕”
劉士甯臉一沉道:“等我們幹掉劉辟,再把士兵的家屬接過去,難道不可以嗎?”
衆人都不敢吭聲了,就在這時,南面的小河方向忽然傳來一片呼喊聲,将領們紛紛站起身,隻見小河那邊一片混亂,但夜幕籠罩,看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事。
“主公,是不是有敵軍埋伏?”一名将領緊張道。
劉士甯臉色大變,急聲大喊道:“命令士兵起身!”
但來不及了,北面稻田裏忽然出現了無數騎兵,瞬間殺上了官道,正在休息的士兵措不及防,紛紛被騎兵長矛刺倒,反應過來的士兵驚恐得大喊大叫,四散奔逃。
南面稻田裏,無數士兵沒命地狂奔而來,在他們身後,黑影瞳瞳,不知多少騎兵在追殺他們。
十幾名親兵反應迅速,将目瞪口呆地劉士甯推上戰馬,簇擁着他向西奔逃,這時,劉士甯的一萬軍隊陷于全線崩潰中,士兵們本身筋疲力盡,士氣和體力都是最低的時刻,哪裏擋得住一萬騎兵的突襲,士兵們哭喊奔逃,互相推攘,互相踐踏,或者跪地苦苦求饒。
“嗚——”
晉軍号角吹響,一萬騎兵開始合攏包圍,騎兵們紛紛大喊:“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越來越多的士兵脫去盔甲,扔掉兵器,抱頭蹲在路邊和稻田裏,戰鬥已經處于零星狀态,一支支火把點燃了,很快将官道兩邊照如白晝。
脫去盔甲扔掉兵器的士兵成群結隊向小河方向走去,小河對岸是大片空地,戰俘們蹚水過河,集中坐在空地上,被數千騎兵看管,等待着天亮。
而另一部分騎兵則開始收攏盔甲兵器,搜尋躲藏在稻田裏的士兵。
劉士甯和幾名中郎将都有戰馬,他們騎在戰馬上奔逃,黑暗中被晉軍騎兵誤以爲是自己人而放過,使他們逃過一劫,他們一口氣逃過青戈水,才停了下來,開始收攏逃出來的敗兵。
但等到天快亮,也隻收攏到三百餘人,劉士甯已經明白自己中計了,李峰的消息是準确的,有一萬騎兵,而其他人都是在欺騙自己,包括潤州的錢逸,宣城的賴文波,甚至連泾縣那個商人恐怕也是在騙自己。
劉士甯恨得咬牙切齒,等他趕到泾縣時,那個該死的商人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就連縣令聽說劉士甯在三十外兵敗,也吓得挂印而逃,不知所蹤。
劉士甯隻得長歎一聲,帶着數百殘兵敗将,惶惶然向江州逃去。
江州的局勢同樣會讓劉士甯崩潰,車騎将軍楊苗率領兩萬大軍在浔陽縣碼頭登陸,兩萬大軍殺向距離江邊約數裏外的浔陽縣,縣城内隻有幾百士兵,刺史盧坦、江南東道節度副使張開蒲開城投降。
而此時,劉士甯的兄弟劉士朝和軍師範弘都在距離縣城十幾裏外的大營内,劉士朝得到消息,頓時吓得驚慌失措,還是範弘果斷,當即道:“我們一萬軍隊都是新募之軍,軍紀松弛,作戰軟弱,和敵軍交手必敗無疑,不如立刻向饒州撤退。”
劉士朝還在猶豫,他的妻兒,兄長的妻兒以及母親都在浔陽縣,自己這一走,他們怎麽辦?
範弘急得直跺腳,“将軍再不走,敵軍就殺來了!”
他話音剛落,大營外便響起了急促的警鍾聲,有士兵禀報,“大事不好,數裏外發現了敵軍主力,正向大營殺來!”
劉士朝隻得下令,“傳令全軍集結,向饒州撤退!”
就在這時,大帳外傳來兩聲慘叫,準備傳令的士兵被殺,不等劉士朝反應過來,隻見一員老将手執長矛闖進了中軍大帳,正是跟随劉洽多年的老将王延貴。
劉士朝驚恐道:“王延貴,你要幹什麽?”
“我要幹什麽?”
王延貴冷笑一聲,一步步逼近劉士朝道:“我王延貴南征北戰,替你們劉家打下了基業,最後一腳我把踢去喂馬看倉庫,還要打死我給張破席,在你們劉家眼裏,我連狗都不如,我王延貴這輩子跟錯了人,走錯了路,在最後入土之前,我要讓劉洽看看,他兒子是怎麽對我,我是怎麽回報他兒子的?”
範弘偷偷後退,剛走到帳門口,轉身要跑,卻被王延貴反手一矛刺穿了後心,範弘慘叫一聲,倒地斃命。
抓住這個機會,劉士朝一把從劍架上抽出長劍,狠狠向王延貴刺去。
王延貴後退數步,長矛一擺,‘當!’一聲脆響,長劍被擊飛,王延貴手腕一抖,長矛‘噗!’的一聲,刺穿了劉士朝的前胸,劉士朝不可置信地望着眼前的長矛,他眼前一黑,仰面倒下。
王延貴抽出長矛,大步走出帳外,厲聲大喊道:“全軍集結,開營門投降!”
晉軍兵不血刃占領了江州,大軍勢如破竹,沿着贛江一路南下,占領了洪州,撫州、饒州,大軍繼續南下,兵指吉州和虔州。
從宣州撤退回來的李峰和張延勝,由于宣城被攻占,以至于軍隊士兵低迷,加上士兵們大都是宣州人,不願意離開宣州,撤退途中士兵情緒激動,爲了防止兵變,李峰和張延勝無奈,隻得讓士兵自己選擇去留,最後,一萬軍隊隻剩下兩千人,跟随二人撤退到了吉州。
這天下午,劉士甯率領三百餘人逃到了吉州新淦縣,吉州都是山區,幾座縣城都在贛水西岸,而東岸隻有新淦縣一座縣城,其餘土地都是貧瘠的山區。
新淦縣隻是一座小縣,比泾縣還要小,還要破舊,人口隻有數千人,縣城百姓大多以捕魚和狩獵爲生。
聽說主公劉士甯到來,李峰和張延勝連忙出縣城迎接,劉士甯沒想到會在這裏遇到他們二人,他立刻問道:“你們手下還有多少軍隊?”
兩人面露難色,李峰不得已道:“回禀主公,都隻剩下千餘人。”
劉士甯臉色立刻沉了下來,不滿道:“怎麽回事,一萬軍隊怎麽隻剩下這麽一點,難道你們也遇到敵軍阻擊?”
張延勝無奈道:“主公,士兵都是宣州人,聽說宣城失守,都不願離開宣州,退到新昌縣時差點發生兵變,我們被迫讓士兵自己選擇去留,結果大部分士兵都回宣州了,隻有兩千人留下來。”
“放屁!”
劉士甯氣得破口大罵,“還給他們自己選擇,你們怎麽不去選擇死?一萬軍隊隻剩下兩千人,你們還有臉來見我?”
兩人戰戰兢兢不敢吭聲,罵了半天,劉士甯又累又餓又渴,便進城去休息了。
李峰和張延勝在房間裏喝酒商議,李峰道:“劉士甯在宣州慘敗、江州老巢被攻占,大勢已去,你說他下一步會怎麽辦?”
張延勝歎了口氣,“晉軍很快就會追來了,我估計他隻能去投降馬燧!”
“兄長覺得馬燧會容他嗎?”李峰又問道。
張延勝冷笑一聲,“晉軍正發愁沒有借口攻打馬燧,劉士甯就成了最好的借口,馬燧豈會上當,他一定會把劉士甯交給晉軍!”
李峰壓低聲音道:“此人天性涼薄,不仁不義,與其讓馬燧把他交給晉軍,不如把這個功勞讓給我們!”
張延勝将酒一飲而盡,酒杯重重一頓,“我早有此意,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動手,把他的人頭拿下!”
兩人商定了主意,命人去打聽劉士甯的情況,卻得知劉士甯酒足飯飽後已經睡了。
當天晚上,兩人率軍包圍了劉士甯的營地,軍隊殺了進去,劉士甯的三百多殘軍都在睡夢中,猝不及防,被李峰和張延勝的軍隊斬盡殺絕,劉士甯尚未酒醒,從房間裏出來,被李峰迎面一刀砍翻,再一刀砍下了人頭。
三天後,楊苗親率大軍到來,李峰和張延勝出城投降,并獻上了劉士甯的人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