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亮,大将安重率領八千士兵抵達了宣城縣,他們是和騎兵同時出發,一萬騎兵走常州線,而八千步兵從江甯出發,沿着長江北岸進入宣州,繞過敵軍的防禦線,盡管他們一路奔跑,輕裝前行,但還是比騎兵晚了兩天抵達宣城縣。
安重是河西都督安貴仁的侄子,他從軍時隻有十七歲,轉戰十幾年,屢建戰功,現在也同樣被封爲衛将軍,成爲晉軍中最年輕的将軍。
安重率領八千士兵進入了宣城,他和蘇鎮舉行了簡單的城防移交儀式,宣城縣的防衛,正式交給了安重和他的八千軍隊。
倉城内,蘇鎮給安重介紹道:“屯糧一共有四十六萬石,錢二十萬貫,還不錯,都是開元通寶,金銀沒有,還有豬羊約萬頭,兵甲兩萬副,其他帳篷、戰鼓、大旗、生鐵、銅錠之類都還沒有清點,數量不小。”
安重點點頭又問道:“降軍有多少?”
“降軍兩千七百餘人,都是附近州縣的,正在進行訓練,我讓他們負責城内治安,将領都是我們的人,降将有三人,都是郎将,其中賴文波還不錯,他原是宣城縣的守将,主動投降了我們,他連續給劉士甯發了幾份假情報,他比我們還期盼劉士甯早點滅亡。”
晉軍對降将分成三類,第一類是戰争中被俘,這種降将一般都不用,除非能力很出衆,否則都是遣返回鄉,第二類是戰鬥中主動投降,這種屬于準戰俘,一般會繼續使用,但會降級并要去演武堂培訓一年。
第三類就是賴文波這種,尚未開戰便主動投降,這種基本上也是降一級使用,同時也要去演武堂培訓,但如果立功的話,可以維持原官職,如果有特殊才能,甚至還會得到升職,就像廣州水軍主将曾靖海,原本隻是中郎将,因爲有水軍統領才能,被升爲虎贲郎将。
賴文波如果能成功把劉士甯誘到幽州,他也算立下了功勞,基本上能維持原官職。
“安将軍還有什麽疑問嗎?”蘇鎮問道。
安重笑道:“軍事方面基本上沒有什麽問題了,民政方面的事情,韓參軍不走吧!”
韓參軍是韓滉的孫子韓寬,也是韓臯之子,原是民團軍的兵曹參軍事,這次跟随蘇鎮突襲宣城,他将出任宣城縣令,主管民政,原宣城縣令是劉士甯的心腹,貪财受賄,名聲極差,已被革職審查。
蘇鎮笑道:“他是宣城縣令,自然留在縣城,他能力不錯,民政方面安将軍不用擔心。”
“其他我就沒什麽要問了,蘇将軍什麽時候出發?”
“我基本已經準備好了,今晚就連夜出發!”
當天晚上,蘇鎮率領一萬騎兵離開了宣城,向西南江州方向進發,他們的目标并不是江州,而是從江州出來的劉士甯主力。
劉士甯被王侑環環相扣的陰謀誘出了江州,率一萬大軍趕來救援宣城。
但劉士甯也并不傻,他不會直接率領大軍趕到宣城,他會在距離宣城數十裏外,或者百裏外停留,派人先去宣城打探情況,然後再決定自己下一步的行動。
正因爲劉士甯會謹慎,所以蘇鎮的騎兵才不能在宣城守株待兔,他必須主動出擊,到西面去尋找戰機。
此時,劉士甯率領一萬軍隊已經從江州進入了宣州,宣州的西部大山衆多,如黃山、蓋山、九華山、烏石山、陵陽山、利國山等等,大大小小的山巒數十座,每一座山巒方圓數十裏到數百裏,群山巍峨,但又沒有形成像太行山那樣的連綿不斷的山脈,山巒四周有平原也有丘陵,坐落着一個個的村莊和城鎮。
一條平坦的官道就河流和山巒之間蜿蜒穿過,官道兩邊是青山綠水,樹木蔥郁,這裏屬于宣州秋浦縣,距離宣城縣還遠,一支萬人軍隊正列隊在官道上疾行。
劉士甯騎在一匹神駿的白馬上,相比出發時的急切,他現在慢慢冷靜下來,心中開始有一絲不安,他想起攻打常州,明明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可就沒有想到對方居然會有埋伏,歸根到底,還是自己太急切了。
這次趕去救援宣州,似乎又犯了同樣的錯誤,自己還是太急了一點,宣州也有很多不确定的情況啊!對方的三千騎兵,對方的兩萬軍隊,劉士甯發現自己對對方的情況都一無所知。
但劉士甯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宣州和常州不是一回事,常州是對方的地盤,而宣州是自己的地盤,自己在宣州還有一萬三千軍隊,關鍵是宣城縣還控制在自己手中,如果宣城縣被敵軍攻破,那自己一定會遇到西撤的敗兵。
兩種矛盾的心态在劉士甯心中交織鬥争,令他患得患失,剛想下令讓士兵掉頭回江州,可是一轉念又否定了自己的撤軍沖動。
在這種矛盾的心态中,大軍繼續東行,這天上午抵達了泾縣,再向東走便是一條比較大的河流青戈水,地勢變得開闊起來,從泾縣過去再走一百五十裏,就是宣城縣了。
和宣城縣的城池比起來,泾縣縣城實在上不了台面,當然,泾縣是一座小縣城,城内人口隻有數千人,城牆破舊,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坍塌了。
不過大軍一路都是從荒無人煙的山區走來,看到一座熱鬧的縣城,就仿佛回到了人間,原本低迷的士氣一下子振作起來。
劉士甯已經不想再往前走了,就想留在泾縣等待消息,他便下令軍隊在泾縣駐營,這時,縣令被士兵領了過來,縣令姓蔣,五十餘歲,長了一個紅通通的酒糟大鼻子。
“卑職參見主公!”
劉士甯聞到他身上發散着一股酒酸味,一看就是好酒之人,他很不喜歡這種不作爲的縣令。
“看看城牆破爛成什麽樣子了?”
劉士甯用馬鞭指着城牆和城門,十分不滿道:“還有這城門,半挂在城上,上面的大洞都可以鑽人了,你怎麽不想辦法修一修?”
“啓禀主公,實在是小縣人口太少,還要負擔一千士兵的軍費,沒有餘力再修葺城牆了。”
劉士甯臉一沉,“别的縣城負擔也重,但城牆就不像你們這樣破爛!”
“這個這個,每個地方情況不一樣,我們”
不等他說下去,劉士甯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不說這個了,我來問你,有沒有宣城那邊的消息?”
“主公指的是哪方面的消息?”
既然縣令這樣問,宣城那邊必然沒有什麽重大事情發生,劉士甯心中稍稍一松,擺擺手道:“不管哪方面的消息,隻要是有關宣城的。”
縣令想了想道:“今天早上有隊商人從宣城那邊過來,好像說賴将軍隻準出城,不準進城,管得很嚴,就像要開戰的感覺,但又沒有聽說那邊發生戰争。”
劉士甯大喜,連忙追問道:“确定是賴将軍嗎?”
“肯定是,上午的時候,這群商人還跑到縣衙來報官,說有賊偷他們的貨!”
“這幾個商人還在嗎?”劉士甯急問道。
“有幾個走了,丢貨那個商人還在。”
“立刻帶他來見我!”
不多時,縣令帶來一名中年男子,頭戴幞頭,穿着灰布短衣,小鼻子小眼,一看就是那種膽小謹慎,但又不失精明的小商人。
商人跪下磕頭,“小民拜見大将軍!”
大将軍是江州一帶百姓對劉士甯的稱呼,劉士甯聽他是江州口音,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哪裏人?”
“小民叫做李貴,江州浔陽縣人。”
聽說是浔陽縣人,劉士甯聽說是浔陽縣人,頓時對他有了幾分好感,又問道:“你從宣州過來?”
“正是!小人是做文房四寶生意的,去宣城進了一批紙,昨天晚上住店時,發現少了一百五十斤,小人一共才進了三百斤紙,這就少了一半,所以小人今天報了官。”
劉士甯對他這種屁事不感興趣,他又問道:“你在宣城呆了幾天?”
“呆了五六天吧!本來還想買一些筆墨,但賴将軍下令,所有非宣城籍的人必須全部離城,所以我們就隻能離開了。”
“你告訴我詳細情況,你們是哪一天去的,哪一天離開的?”
“月初去的,三天前離開,離開後就直接過來了。”
“宣城沒有發生什麽事嗎?”劉士甯追問道。
商人想了想道:“好像在五天前,半夜有一支騎兵來攻打縣城,但是賴将軍好像事先得到消息,所有軍隊都上了城,所有人都不準出門,後來也沒有打起來,騎兵就走了。”
“你怎麽知道是騎兵?”
“第二天縣裏都傳開了,說有幾千騎兵,但沒有攜帶攻城武器。”
“然後呢?再沒有軍隊來嗎?”劉士甯又問道。
商人搖搖頭,“反正我們走的時候還沒有,但宣城的氣氛很緊張,賴将軍挨家挨戶動員青壯男子協助守城,每人還發一套盔甲和長矛。”
“招募了多少人,知道嗎?”
“具體不知道,但我們估摸着至少上萬吧!他們在街頭列隊的時候,都看不見尾。”
劉士甯一顆心終于落下了,有一萬多民團士兵,宣城不會輕易失守,他頓時心急如焚,恨不得插翅飛去宣城,他當即令道:“傳我的命令,立刻出發去宣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