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不亮,郭宋便率領大軍繼續出發,他們跨過了涪水浮橋,繼續向成都方向進發,隻需要兩天時間,他們就能兵臨城下。
與此同時,尚東贊也接到了探子的情報,郭宋親率五六萬大軍已抵達綿州涪水,尚東贊立刻緊張起來,他沒有想到會是晉王郭宋親自統兵南下,那就不是來救援巴蜀那麽簡單,和自己一樣,他也是想趁機吞并巴蜀。
尚東贊已經有撤離成都的打算,所以他才會征集民夫搬運物資和糧食,但他還是抱一線希望,萬一長安也隻是派一兩萬人前來支援,那他還能應對,用奇計伏擊對方,從而保住成都城。
但對方來的是五六萬人的大軍,奇計就不容易奏效了,但明顯的實力對比面前,除了撤退,他沒有選擇,對方一旦攻入成都,和他的軍隊展開巷戰,他就會全軍覆滅。
這天下午,尚東贊又得到消息,敵軍一萬人的前鋒騎兵已經抵達成都以北五十裏外,着實讓尚東贊等不及了,他立刻下令,大軍撤出成都,雅州撤退。
爲了平息部将的不滿,尚東贊下令放火燒毀皇宮,瞬間,數十個放火點都燃起了熊熊烈火,數百間精美絕倫的宮殿樓閣都被烈火吞沒了。
吐蕃大軍迅速撤離了成都,一路向南奔行,同行的還有數百輛大車,滿載着生鐵,吐蕃軍這幾天并沒有搬運糧食,他們目前不缺糧食,缺是生鐵、兵甲等戰略物資,他們強征民夫也是爲了這些物資。
此時,裴信和楊玄英率領一萬先鋒騎兵已抵達成都城二十裏外的官道上,隻見遠處成都城上空濃煙滾滾,似乎城内在燃起大火。
裴信命令大軍暫停前進,迅速集結爲作戰陣型,他們耐心等待斥候的消息。
“将軍,吐蕃軍是不是放火撤離了?”楊玄英問道。
裴信點點頭,“有這個可能,但晉王殿下再三囑咐過,這個尚東贊很狡猾,說不定在前面有伏兵,用點火來吸引我們,我們必須謹慎行事。”
這時,一隊斥候騎兵飛奔而來,爲首旅帥抱拳道:“啓禀裴将軍,吐蕃軍隊确定已經南撤,城内再無敵軍!”
“起火是何處?”裴信問道。
“是皇宮,已經被大火完全吞并,無法再救了。”
裴信點點頭,“進軍!”
一萬騎兵放慢了速度,繼續向成都城奔去,一個時辰後,一萬騎兵抵達東城,此時城門大開,不少百姓從城内倉惶逃出,巨大的火焰和濃煙帶來極大的壓迫感和恐懼感,盡管他們之前不願離開家園,但現在也不得不逃出城。
裴信率領手下直接進了城,大軍來到皇宮外,隻見整個皇宮烈焰騰空,火舌高達十幾丈,在滾滾濃煙中若隐若現,不過皇宮有高牆阻隔,和民居之間又隔着寬闊的街道和廣場,這場大火影響不到民居。
晉軍也無法救火,眼睜睜地看着一座又一座的大殿在烈火中坍塌消失。
這場大火足足燒了兩天,當郭宋率領五萬大軍抵達成都時,大火終于熄滅,一場中雨随即而來,将最後幾星餘燼也徹底澆滅了。
大軍在城外神策軍大營駐紮下來,郭宋在數百名将士的陪同下進了城,他們直接來到皇宮面前,此時占地千畝的皇宮已被燒成一片白地,到處是殘垣斷壁,燒成了黑炭的粗大立柱,大大小小的殿閣都隻剩下一堆瓦礫。
蒙蒙細雨中,裏面的高溫已經消泯了,不少百姓在瓦礫中翻找,企圖找到一些值錢的東西。
“殿下!”楊駿小聲提醒郭宋一聲。
郭宋一回頭,才發現後面站着無數的百姓,黑壓壓的足有上萬人之多,很多人都沒有打傘,站立在雨中,所有人都在默默地望着自己,目光中充滿了悲傷。
三名老者蹒跚走上前,在郭宋面前撲通跪下,後面上萬百姓都跟着跪下了,他們的情緒再也控制不住,不知是誰先哭出聲,頓時一片恸哭。
爲首長者老淚縱橫,泣不成聲道:“我們天天盼望晉王殿下,您終于來了!”
郭宋連忙扶起三名老者,心中一陣酸楚,默默點頭道:“是我來晚了,讓大家都受苦了!”
他又向所有人揮手,竭盡全力高聲喊道:“各位父老鄉親,我郭宋既然來了,就不會再讓大家被閹黨剝削,從今天開始,你們的苦日子結束了!”
越來越多的百姓從四面八方趕來,他們的痛哭漸漸變成了歡呼,無數人在振臂高喊,“萬歲!晉王殿下萬歲!”
他們心中積壓已久的憤怒都在這一刻發洩出來,萬歲的呼喊聲響徹了天際。
一連幾天郭宋都在成都城内,并沒有急于率軍南下,從成都沒有遭受搶掠,郭宋便判斷吐蕃的戰略意圖是爲了吞并巴蜀,并非爲了搶掠,吐蕃很顯然是要以雅州爲根基之地來和自己争奪巴蜀。
北衙的糧倉和物資倉庫都已被燒毀,幾萬石來不及運走的糧食被燒成了黑炭,很多物資也被付之一炬,不過生鐵、銅錠這些不易熔解的物資倒完整地保存着。
三天後,晉軍的第一批後勤隊伍抵達了成都,帶來五萬石糧食,與此同時,由十萬民夫和三萬輛大車組成的後勤隊伍正浩浩蕩蕩從漢中前來巴蜀的途中,他們将帶來糧食、帳篷和大量軍事物資。
而之前逃出成都的大量民衆在得知吐蕃軍南撤後,也開始陸續返回家園,一連幾天,官道上都是絡繹不絕的返程難民,挑着擔,推着車,拖家攜口,每個人都歸心似箭,在得知晉王大軍已經進入成都後,他們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渴望回家。
清晨,郭宋在原戶部郎中張琦的陪同下,來到城外的岷江碼頭,這裏還有數十座大倉庫,吐蕃軍沒有來得及燒毀,倉庫群得以幸免于難。
這裏的倉庫主要是中轉倉庫,基本上都是民生物資,包括井鹽、茶餅、糧食、油料、布匹等等數十大類。
張琦也是張延賞的侄子,張彧的兄弟,張延賞自殺後,激起百官的普遍不滿,閹黨集團爲了平息事端,張琦便沒有被下獄,隻是罷免了戶部郎中一職,賦閑在家中,這次百姓大逃亡,他因爲妻子身體不好,便沒有跟随南下,留在了成都。
郭宋進入成都後,請他出來出任成都府尹,維持成都治安,張琦欣然接受了任命。
張琦命人打開倉庫,給郭宋介紹道:“這些倉庫并非全部是官方倉庫,一共四十五座,其中前二十座是官倉,後二十五座是私人倉庫,這些私人倉庫都是成都巨商,和閹黨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壟斷了成都的民生資源。”
郭宋來到一座巨大的倉庫前,庫門已開啓,裏面的物資堆積如山,都裝在一袋袋黃麻袋中。
“這裏面是什麽?”郭宋問道。
旁邊倉庫主事躬身道:“啓禀殿下,這裏面是鹽,都是井鹽,一共有四座倉庫,二十萬石。”
原來是鹽,郭宋點點頭又問道:“有私人鹽倉嗎?”
“沒有!這裏的四座鹽倉都是北衙直屬。”
郭宋又回頭問張琦,“鹽是怎麽銷售的?”
張琦欠身道:“啓禀殿下,鹽是由北衙鹽監直管,井鹽運到長安後,以每鬥三百文賣給四大商行,四大商行加價兩百文再給巴蜀各地的鹽鋪,鹽鋪再加價四五十文賣給百姓,所以巴蜀各地鹽價基本上都是每鬥五百五十文左右。”
“四大商行是什麽東西,加價這麽狠?”郭宋驚訝道。
張琦苦笑一聲道:“四大商行就是王、黃、伍、魏四大家族,都是幾大閹黨的義子,原本是王、黃、趙、金,宋朝鳳死後,趙家和金家被抄,由俱文珍的兩個義子,伍家和魏家上位,目前他們都跟随閹黨逃去渝州了,這四個大家族控制着整個巴蜀的民生物資,糧食、鹽、酒、茶、油、布都被他們控制,源源不斷的巨額财富就經由他們的手輸送給了幾大閹黨。”
郭宋忽然想起了綿州長史魏成陽,便問道:“綿州長史魏成陽就來自這裏面的魏家嗎?”
“正是!他是家主魏成弘的兄弟,俱文珍的義子,布匹生意做得很大。”
郭宋點點頭,又問倉庫主事道:“除了鹽,其他物資還有多少,官倉和私倉一起算在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