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縣令叫做江亦農,原本是陳倉縣丞,在任内表現出色,爲百姓做了很多實事,去年被提拔爲長安縣令。
長安縣令可不好當,特别容易得罪人,不過江亦農還算運氣不錯,上任一年基本上沒有遇到權貴鬧事的情況,隻是特别忙碌,西市和西安門大街兩大商業區都在他的轄區内,隔三差五就有商人跑來告狀,很多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令他不勝煩惱。
今天下午,他又接到一個報案,眉壽酒東主郭萍前來報案,說是有人在仿造眉壽酒,還送來兩隻假瓶子。
眉壽酒是天下第一酒,可不是一般的小商人,東主郭萍的報案江縣令受理了,他随即把這個案子交給幕僚作爲備審記錄,他手下的案子還有十幾個,這個案子再快也得下個月才能審了。
這時,門外有衙役來報,内衛丞孟兆來了,江亦農連忙讓人請孟兆進來,他們兩人是同鄉,又是同科進士,兩人關系極好。
“孟兄不是說科舉之事太忙,整天明察暗訪,忙得連家都沒有時間回,怎麽會來找我?”江亦農笑着迎上前道。
“我是怕你做蠢事,特地過來看看。”孟兆沉着臉道。
江亦農一怔,“做什麽蠢事?”
“今天下午,我們内衛王統領接到一個案子,他親自帶人去查案了,我聽統領說,事主也在你這裏報案了,我就怕你不當回事。”
“我還是不太明白孟兄的意思。”江亦農眉頭微微一皺道。
孟兆看了他一眼,問道:“眉壽酒鋪下午來報案了嗎?”
“有!一個時辰前來報案的。”
“那你開始審了嗎?”
“暫時還沒有,手上事情太多,可能要過幾天。”
孟兆冷笑一聲道:“可我家王統領也忙得腳不沾地,可是一接到這個案子,立刻把所有事情都推掉了,然後親自帶人去暗查,你要知道,王統領已經快兩年沒有親自查案了。”
江亦農終于明白了,他有點緊張地問道:“眉壽酒鋪背景很大嗎?”
孟兆指指他道:“你這個縣令還是不合格,你居然不知道眉壽酒鋪和晉王殿下有關嗎?這個酒鋪當年可是晉王一手創立的,眉壽酒三個字便是代宗皇帝的手筆。”
江亦農吓一跳,連忙從裏面取來狀紙,他看下面的落款,‘民婦郭萍。’
“眉壽酒鋪的東主叫做郭萍,難道她和晉王殿下是親戚?”
孟兆歎口氣道:“其實我也不知道是什麽關系,但王統領見到她都會恭恭敬敬叫一聲郭大娘,我估計是至親。”
江亦農額頭上擦了一把冷汗,“那郭東主看起來很尋常,衣裙也不是綢緞,帶的首飾也是銅的,皮膚那麽粗糙,看起來就是個農婦,但很精明,再三問我什麽時候開始審案。”
孟兆搖搖頭,“你這樣說起來就不尋常了,堂堂眉壽酒的東主穿麻衣、戴銅钗,你居然覺得不奇怪?算了,我不想多說了,你自己看着辦吧!”
孟兆拱拱手,随即告辭走了。
江亦農呆了片刻,連忙把心腹幕僚蔣峰找來,蔣峰已經聽到了兩人的對話,他連忙道:“縣君,孟使君的提醒是對的,那個婦人我感覺也不是一般人,雖然看起來像農婦,可一點都不畏懼,談吐很從容,直接稱呼您江縣令,當時我還有點生氣,居然見官不畏,現在我明白了,掌握天下第一酒的東主,怎麽可能是農婦?人家是低調,咱們可别看走眼了。”
江亦農有些焦頭爛額道:“我知道了,現在關鍵是我們該怎麽辦?”
“既然她報案了,縣君就直接帶人去西市的眉壽酒鋪吧!我看了一下狀紙,居然收進來三百隻假酒瓶,我感覺這裏面有内鬼,那個收瓶子的人應該有很大的嫌疑。”
這些縣令的幕僚都經手過大量的案子,都是人精,狀紙看一遍就能抓住要點,收進來三十個假酒瓶,說疏忽都有點勉強了,何況還是三百個假酒瓶。
“好!叫上王捕頭,我們去西市辦案!”
江縣令來到西市眉壽酒鋪,劉大掌櫃連忙出來迎接,“歡迎縣君光臨小店。”
江縣令點點頭道:“你們東主今天下午來縣衙報案,說有人在造假眉壽酒,可有此事?”
“啓禀縣君,有沒有假酒我們還不知道,但出現了大量的假酒瓶子,這就是假酒的前兆。”
“假酒瓶子在哪裏?”
“請随我來!”
劉掌櫃帶着一行人來到後院,隻見後院一張大桌上密密麻麻擺滿了酒瓶,地上幾個竹筐裏也放滿了。
“這些就是假酒瓶,三天前冒出來,我們收到了三百個。”
江縣令仔細看了看酒瓶道:“這酒瓶品質很不錯啊!”
“這酒瓶的品質确實不錯,從外表看和我們的酒瓶完全一樣,品質也不相上下,但這個瓶子隻能裝十三兩酒,而我們的酒瓶剛好裝一斤,這就少了三兩,若這瓶子流傳開,我們的名聲就壞了。”
“我明白了!”
江縣令點點頭,這一招确實很毒。
“這三百隻酒瓶是誰收進來的?”江縣令問道。
“是第三鋪的黃管事,他這兩天正好請假,我們也在找他,但他不在家,不知道去哪裏了?”
江縣令就幕僚蔣峰交換一個眼色,這個假請得太及時了。
江縣令沉思片刻對捕頭王扇道:“你去一趟這個黃管事家,警告他家人,限他明天上午來縣衙說明情況,如果不來,那就作爲逃犯緝捕!”
蘭陵酒樓和蘭陵美酒沒有關系,是因爲它位于長安蘭陵坊而得名,入夜一更時分,在蘭陵坊一座中等府宅内,幾名中年男子坐在大堂上争論不休。
一名男子指着今天的報紙痛心疾首道:“我說過的,做假酒瓶這種事情太冒險,容易被發現,而且效果也不好,你們看看,報上已經刊登澄清聲明了,我們費心費力燒瓶子,人家輕輕松松就破掉了。”
《長安快報》第二版上登了一則眉壽酒鋪的聲明,‘最近長安市場上出現假眉壽酒瓶,隻能裝十三兩酒,如發現此酒瓶,請立刻交給眉壽酒鋪,眉壽酒鋪将給予補償,我們特此聲明,眉壽酒瓶從來隻有兩種,一斤裝和二兩裝,眉壽酒鋪絕不會缺斤短兩坑害客人,對這種假酒瓶,我們深惡痛絕,已經向官府報案。’
這名痛心疾首的男子叫做張簡武,岐州雍縣人,他是長安涵碧酒鋪的東主,涵碧燒春和涵碧葡萄酒在長安也頗有名氣,排名中檔酒第一名。
坐在他對面的蘭陵酒樓東主李韶遠陰沉着臉道:“酒瓶不是在長安燒制,隻要黃管事跑遠一點,不要回長安,郭萍就算知道是我們幹的,也找不到證據,張東主一點都不要擔心。”
張簡武恨聲道:“怎麽可能不擔心,現在黃管事在哪裏,連我們都不知道?萬一他被抓住,交代出來怎麽辦?”
另一名酒鋪東主楊鐮道:“其實就算被查到,這件事情也不算什麽大事,關鍵是我們沒有造假酒,隻造了假瓶子,我估計也就罰一筆錢,然後登報道歉,張東主确實有點太緊張了。”
“你知道個屁!”
張簡武狠狠罵道:“你說不追究,那就不追究了?怎麽處罰是你說了算?都立案了,還要作爲重犯緝捕黃管事,明顯對方後台很硬,我們連對方是什麽背景後台都沒搞清就開始動手,要倒大黴的!”
說完,他起身道:“這件事和我無關,我沒有參與,也沒有出謀劃策,我先走一步,告辭了!”
他剛走了幾步,李韶遠陰**:“張東主,我們是一根繩上的螞蚱,這件事你跑不掉的。”
“哼!敬請随便。”
張簡武沒有買他的帳,快步匆匆去了。
“李東主,我們該怎麽辦?”旁邊幾個東主一起望向李韶遠。
李韶遠沉思半晌道:“這件事恐怕需要我們拿出錢來打點一下官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