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的戰事對長安幾乎沒有任何影響,長安城内繁華依舊,一百多名新科進士們在休假一個月後,又重新回到長安,等待着人生新篇章的開始。
他們将接受新的官職,奔赴各地上任,和他們一起考中的五百名明經科就沒有什麽假期,他們早在一個多月前就陸續上任了。
明經科士子主要補充高級别的文吏缺口,唐朝的吏也分了很多級别,像現在縣裏的很多局長,在唐朝其實也屬于吏。
唐朝縣一級的官員隻有四個,縣令、縣丞、縣尉、主簿,其中縣令相當于書記,縣丞相當于縣長,縣尉相當于政法高官兼公安局長,主簿相當于縣委秘書長。
縣下面也有六曹,對應州六司和朝廷六部,其中州一級的六司主事還是九品官,但縣一級的六曹主事則屬于吏了。
考上明經科的士子們就是去各州縣的底層出任高級别文吏,或者留在長安當從事,他們唯一的優勢就是有升爲官的機會,當然,那必須有足夠的人脈和能力。
不過考上明經科的福利待遇還是不錯,各縣備有小官宅,月俸也是六到七貫錢,年底雙俸,夏天有冰例,冬天有炭錢,每年還有三斤棉花,過年還有兩隻羊,另外,每個文吏配一匹官馬,這也是南唐、朱泚的朝廷沒有的。
而考上了進士科,那就是直接當官了,按照規定,前三名授從八品下階,第四到第十名授正九品下階,第十名以後的都是從九品上階。
官職都是最低的,然後開始熬資曆,一階一階向上熬,一般做完一任四年,考評爲上等,那就能升一階,升一階不能升官,隻是俸祿收入以及福利待遇提高。
但升一階也很重要,等下一任做完很可能就升官了,這就像排球比賽中的交換發球權,從下階升到上階隻是獲得發球權,但如果再升一階,那就是得分升級了,從九品升到八品,也意味着升官。
也有特殊情況,比如從九品下階的主簿做了四年,如果吏部考評爲上上,也就是最高評價,且政績突出,得到縣令和刺史推薦,就有機會直接升一級,從從九品下階升到從八品下階,從主簿升爲縣尉或者縣丞了,這種情況在官場上主要拼的是後台。
所以進士前三名和十名以後的差距就是官途時間,差不多是十年左右的官途。
進士們的官職吏部司早已定好了,隻不過他們自己還不知道,進士們都住在官驿站内,耐心等着自己的官職公布。
中午時分,在東市門大外的一家酒館内,韓愈、謝長明、蕭臻業和陸楠四人聚在一起吃飯,他們今天下午要去吏部司辦手續,将知道自己的正式任命。
今天中午請客的是韓愈,他回宣州後,兩浙道安撫使韓滉和江南東道節度使劉洽接見了他,然後是州縣兩級官府的接見獎勵,然後是地方鄉紳的獎勵,他足足收入了一千多貫錢,留了五百貫錢給撫養他長大的寡嫂養老外,他身上也有七八百兩銀子,身家也算豐厚了。
“下午要去吏部司,咱們中午就不喝酒了,以茶代酒吧!”
謝長明給四人酒盞裏斟滿了濃茶,笑道:“爲了下午的好運,我們幹杯!”
“幹杯!”四人舉杯共飲。
謝長明笑道:“今天我聽到一個消息,說河北各州要清理很多官員,尤其幽燕各州的縣官都要換,會從關中以及河東調過去上百名縣官,這樣一來,關中以及河東的位子就空出來了,我們可能就安排在這裏空位子上。”
“這個消息應該不可靠!”
陸楠搖搖頭道:“我們的官職一個多月前就決定好了,收複河北是後來的事情,不可能未蔔先知的。”
韓愈也笑道:“陸楠說得對,不過我覺得應該會有微調,其實我覺得去哪裏都無所謂,關鍵是要有發揮自己才幹的機會。”
“小韓,你太天真了!”
蕭臻業嗤笑一聲道:“你不懂官場黑暗,做得累死累活,好容易出一點成績,最後功勞的縣令的,換一個縣令,你繼續做牛做馬。
還是現實一點,收入和福利待遇才是根本,去一個富裕的大縣,縣衙各種收入多,縣令吃肉,咱們可以跟着喝湯,我有一個親戚,在江南那邊做縣丞,縣裏房租和地租收入豐厚,他每月各種補貼都比俸祿高三倍,一個月三四十貫錢的收入,官宅還是五畝宅,一做就是十幾年,根本就不想調動。”
蕭臻業的話讓韓愈暗暗撇嘴,格局也太低了。
這時,掌櫃走過來道:“各位,馬上要到未時了,你們不是還有事嗎?”
衆人都有點慌了,沒想到時間過得這麽快,雖然是末時正才開始,還有半個時辰,但得早點去啊!何況還要走一段路。
韓愈付了帳,衆人收拾了東西,匆匆忙忙向吏部司趕去。
吏部司在興慶宮,也就是晉王宮,它是八部司之首,官衙也比較氣派,有一座大門,門口有士兵站崗,這時已經可以進去了,需要驗了進士牌後才能進入。
四人進了大門,被領到一座院子裏,院子其實是一座花園,裏面有假山,亭子、石凳,坐的地方很多,院子裏已經有五六十人,都是新科進士,在等着吏部司的人宣召。
“是什麽流程?”謝長明低聲問一名進士道。
“聽說先是正副司郎接見,勉勵幾句,然後去辦手續,會叫名字的,安心等着。”
四人找一張長椅坐下,耐心等待着宣召,時間漸漸到了未時正,一百多名進士也全部到齊了。
這時,正堂走出一名官員高聲道:“請下面六人到大堂來,貝州崔安烈、京兆府顔士良、宣州韓愈、蘇州陸楠、太原府王子季、蒲州裴濟。”
這是前六名先進去,韓愈連忙拉了陸楠一下,兩人快步走進大堂,大堂四周都有官房,正面是三間屋子,外面有幾排錦椅。
“你們先坐下,馬上會叫你們進去。”
六人都坐下,不多時,中間屋子走出一名從事道:“宣州韓愈請進!”
韓愈一怔,自己隻是第三名,怎麽先叫自己,他無暇思索,連忙走了進去,緊接着崔安烈和顔士良也分别走進了隔壁兩間屋子。
屋子正中有一張寬大的桌案,背後坐着一名五十餘歲的高官,正是之前韓愈曾去遞投名狀的杜佑,他是左司馬同時兼任吏部司司郎。
杜佑早就想見一見這個韓愈了,但一直沒有機會,今天吏部授職,他便借這個機會見一見這位被晉王看重的士子,不光破格定他爲探花,連官職也是晉王親自決定,着實讓杜佑好奇。
“老夫杜佑,你應該知道吧!”
韓愈吓一跳,竟然是溫佑親自給自己授職,他連忙躬身施禮道:“門生韓愈,參見杜司馬!”
“請坐吧!”
杜佑絲毫不提門生之事,這是公務,不能談私誼,他淡淡笑道:“你父親韓仲卿我可能不記得了,但你長兄韓會我還有印象,才學極高,隻是不幸被元載牽連貶官,英年早逝,甚爲可惜,你的文才也很好,尤其書法頗具功力,能考中探花也是實力的體現,吏部也查過你的德行,皆無劣迹,按照規定,正式授予你從八品承務郎。”
說完,杜佑将一隻大信封遞給韓愈,裏面是承務郎的任命狀,有吏部司的大印和長史潘遼、司馬溫佑的印章,另外還有一個銅魚符,六品以下爲銅魚符,六品到四品爲銀魚符,四品以上爲金魚符,是官員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韓愈連忙起身,恭恭敬敬接過任命狀,杜佑又笑道:“下面是你的官職安排,要麽去地方爲官,要麽留在朝内,前三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你想留朝還是想去地方爲官。
這個問題韓愈已經考慮過很久了,去地方爲官一是收入比較高,官宅大,他可以把寡嫂接到身邊贍養,寡嫂比他大近二十歲,大哥去世後,一直就是寡嫂把他撫養長大,他視之如母。
另外一方面,地方爲官也能給他施展才華的機會。
“學生想去地方爲官!”
杜佑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一般人都會千方百計留在朝中,這位韓愈卻想去地方爲官,确實與衆不同。
他點點頭,提筆道:“我作爲吏部司主官,就正式任命你爲奉先縣縣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