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發射得稍早一點,兩顆鐵火雷落地後爆炸了,十幾名士兵被炸得飛起,方圓十丈内的士兵或被沖擊波推到,或者被鐵片擊中,兩顆鐵火雷使上百名士兵倒在血泊之中。
但出人意料的是,距離鐵火雷十幾步外的幾名士兵撲倒及時,用盾牌擋住身體,當爆炸過後,他們居然毫發不損,爬起來繼續沖擊。
這其實就是鐵火雷的一個弱點,它落地爆炸後,無論沖擊波和鐵片都是斜角向上,除非爆炸時就在旁邊幾步外,這種情況肯定逃不過,但如果在十幾步外,隻要及時撲倒在地,用盾牌擋住要害,除了耳膜會音波所傷外,基本上不會受到傷害,這也是躲避鐵火雷的一個好辦法。
晉軍也早就發現了這個弱點,野戰之時,鐵火雷對付騎兵效果不錯,但對付步兵卻不理想,所以鐵火雷真正作用是在攻城或者水戰之中,或者對付槽車、雲梯等各種大型攻城武器。
當然,如果是密集射擊,那又另當别論了。
在洶湧的奔跑沖擊中,幽州軍的殺氣又漸漸沸騰起來。
“武将軍,情況不對,我們兵力太分散了。”一名郎将緊急提醒武志遠。
武志遠頓時醒悟,他大喊道:“撤下高牆結陣!”
兩千士兵紛紛從高牆上撤離,迅速在三千士兵周圍結陣,他們把軍弩背在身後,手執長矛結成大陣。
一萬幽州軍在損失近數百人後,終于殺到了營牆之下,他們沒有攻城梯,巨大的攻城槌兇狠地撞向營牆,‘咚!咚!咚!’一段營牆承受不住猛烈撞擊,轟然坍塌,幾名撤離不及的士兵也從高牆上摔下來。
幽州軍洶湧地沖進了大營内,三千晉軍士兵迎戰上來,大門也被撞開,幽州軍士兵如潮水般殺進來。
“頂住他們!”武志遠大喊。
五千士兵在軍營結成了一個密度極大的長矛方陣,頂着敵軍瘋狂的攻擊。
十幾名火器營士兵見勢不妙,他們一把扯掉火繩,連同火繩一起,将剩餘的八枚鐵火雷浸入旁邊的水桶中。
兩千多名民夫倉惶奔逃,他們遭到了幾百幽州軍的攻擊,傷亡慘重,幾乎就是一邊倒的屠殺。
盧金鎖已完全沒有了之前的擔憂,他很慶幸自己聽從了賈舒的勸說,選擇了一個最危險的對策,事實證明,他這個選擇成功了。
“放箭!”
盧金鎖嘶聲大喊,一千弓弩手站在高牆上,密集箭矢射向晉軍。
晉軍士兵舉盾抵擋,但還是有不少士兵中箭倒下。
眼看着敵軍如鐵桶一般,很難攻進去,盧金鎖有點沮喪,“軍師,怎麽辦?”
賈舒陰冷道:“對付這種大陣最好用火攻,點燃他們的大帳,扔進去,我看他們散不散開!”
“好辦法!”
盧金鎖立刻喝令道:“點燃大帳!”
幽州軍士兵舉火把點燃了一頂頂大帳,火勢迅速燃燒起來。
武志遠立刻意識到了敵軍的企圖,他大喊道:“沖出大營,向北撤離!”
“嗚!嗚!”
晉軍急促的号角聲吹響,四千餘名士兵改變了陣型,如一道洪流向大門外沖去。
晉軍沖垮大門前數百敵軍的攔截,一鼓作氣沖出了軍營,武志遠回頭望着被屠殺的民夫,他心中長歎一聲。
這一戰是自己敗了,把優勢變成了劣勢,罪不可恕也!
盧金鎖見敵軍向北撤離,不由大喜,正要下令追擊,賈舒奔過來攔住了他,“将軍不可追!”
“爲何不追?”
“将軍,我剛才盤問了民夫,他們還有五千騎兵,應該就在附近,我們要立刻撤離!”
盧金鎖大驚失色,立刻下令撤軍,他們繳獲了近萬匹晉軍代步戰馬,撤出大營,向西面撤去。
兩個多時辰後,楊猛的騎兵終于殺到了,他們端了敵軍的象城大營,同樣繳獲了大量物資,但還是沒有趕上這場激戰,九千餘名幽州軍已經騎馬逃遁了。
這一戰,晉軍傷亡近千人,但兩千多民夫幾乎被屠殺殆盡,近萬匹戰馬被搶走,幾乎所有的大帳和糧食都被焚燒了。
晉軍遭遇了進攻河北以來的最大敗績,對武志遠個人而言,這是他軍旅生涯的一次巨大恥辱。
三天後,郭宋率領三萬大軍抵達了趙州。
郭宋平靜地聽完了武志遠面帶愧疚的彙報,他點點頭道:“勝敗乃兵家常事,你不用太自責了,你的五千軍隊最後隻損失了七百餘人,這個損失不大,至于兩千民夫被殺,但那也是沒辦法,我會厚加撫恤。”
停一下,郭宋又緩緩道:“作戰失利我雖然可以原諒,但前提是你要吸取教訓,要自我反省,如果你下次再犯同樣的錯誤,那就要重罰了。”
“卑職”
郭宋擺擺手,“你可以起來說話。”
武志遠站起身慚愧道:“卑職原本是想用奇兵,攻下平棘縣,迫使敵軍向信都縣轉移,然後用五千騎兵伏擊,敵軍一定會全軍潰敗,但沒有想到他們竟然選擇了南下進攻大營,使卑職一下子被動了,卑職不該分兵,将優勢變成劣勢,反而被敵軍各個擊破。”
“然後呢?”
郭宋又冷冷問道:“你覺得還犯下了什麽錯誤?”
“卑職不該輕易使用鐵火雷,他們最初的畏懼消失後,他們反而不怎麽害怕鐵火雷了,而且殺傷力也并不強大。”
郭宋走了幾步道:“我看你并沒有真正意識到自己失利的根本原因,分兵是常事,我也常常分兵作戰,你的策略沒有問題,你真正犯下的錯誤是輕敵。”
說到這,郭宋的目光變得淩厲起來,盯着武志遠道:“你輕視敵軍,認爲敵軍必然會很愚蠢,被奪取平棘縣後就會倉惶東撤,認爲敵軍戰鬥力肯定不如自己的軍隊,自己五千人就一定能戰勝對方一萬人。
你的輕敵使你連對方主将是誰都不知道,就倉促做出了部署,你的輕敵使你明知對方兵力兩倍于己,卻不肯撤退,你的輕敵使你認爲自己有兩顆鐵火雷,就會把敵軍吓得倉惶後撤。”
郭宋一連串嚴厲的斥責後,他又稍微緩一下語氣,繼續道:“正是你骨子裏的輕敵使你犯下了接二連三的錯誤,反觀對方,他們卻沒有輕敵,小獲勝利就立刻撤退,反而保住了兵力不損,和你的狂妄自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主帥的話如針一樣直刺武志遠的内心,他脹得滿臉通紅,恨不得地上有條縫讓自己鑽進去。
他單膝跪下抱拳道:“卑職一定面壁反思,絕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
郭宋點點頭,“不光是你要反思,也包括我自己,包括晉軍所有将領,我們太依賴鐵火雷,總以爲有它在,一定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可事實上并非如此,它已經暴露了自己的弱點,敵軍會針對它進行防禦,反而增強了敵軍的實力,所以我要限制使用鐵火雷,不能讓軍隊依賴它,一旦它失去作戰效果,我的軍隊就不會打仗了,就像你一樣,我且問你,如果沒有鐵火雷,你會怎麽做?”
武志遠低下頭道:“如果沒有鐵火雷,卑職或許會南撤,就算不南撤,也一定會把軍隊拉出去,和對軍在曠野裏交戰,而不會困在狹窄的軍營内,一切都施展不開,民夫也不會傷亡那麽慘重。”
“這就對了,軍隊太依賴鐵火雷,就不會去和敵軍在戰場上面對面激戰,就會惜命,就會畏縮,一旦有了這種想法,這支軍隊就離徹底失敗不遠了。”
說到這,郭宋長長歎口氣,“其實我早該想到,這種先進的兵器是一把雙刃劍,既可傷敵,也可傷己,我也要好好吸取教訓,絕不能讓士兵太依賴鐵火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