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二月中旬,太原變成了天下矚目的中心,成都科舉隻來了不到兩千人,禮部給各地隻頒發了一千九百個名額,光成都府就占了六百餘人,成都的科舉就顯得很冷靜,但太原就不一樣了,來自天下各地的讀書人雲集太原,人數超過了七萬人。
太原官府對這些士子極爲籠絡,報道的第一天,每人就送了一張上等羊皮,價值十貫錢,如果在南方,價值更高。
對于貧寒人家子弟,則全免了兩個月的食宿費,夥食還不錯,住得也不差,每人都得到一套基本的生活用品,包括被褥、枕頭、木盆、碗筷等等,晉王府的慷慨和周到安排令士子感動不已,紛紛贊頌晉王以仁義待人。
這天上午,一名騎馬的年輕男子帶着幾名随從走進了太原城,這名年輕男子叫做李佪,是召王李偲的兒子,沒有出任官職,爵封江陵郡王。
他是作爲天子李适的秘密特使,前來和郭宋談判。
李适也是煞費苦心,因爲郭宋和召王李偲的私交不錯,所以才讓李偲的兒子作爲特使出使太原。
李佪進了城,一名随從跑來道:“殿下,所有的客棧都住滿了,獨院也沒有,全部都是前來參加科舉的士子。”
李佪眉頭一皺,“科舉怎麽會有這麽多人?”
“聽說來了七萬人。”
李佪撇撇嘴,什麽時候科舉變得這麽廉價了,阿狗阿貓都能來參考,簡直變成賣菜賣雜貨的墟市。
但瞧不起歸瞧不起,他們已經沒有地方住了,李佪隻得一擺手,“去貴賓驿館!”
太原的驿館也差點住滿了,很多家主親自來太原爲子弟加油助威,他們受到了郭宋的禮遇,住進驿館。
也幸虧李佪的身份特殊,驿丞才給他安排了一間小獨院,驿丞随即趕去國相府,向潘遼彙報成都特使到來。
潘遼聽完彙報,他随即對驿丞道:“此事必須保密,切不可對外宣揚,明白了嗎?”
“小人明白,一定滴水不漏!”
潘遼根本就沒有得到成都牒文,一般使者到來之前,都會有禮部或者鴻胪寺派人送來通報牒文,讓這邊做好準備,但李佪的到來壓根就沒有任何消息,這就意味着對方是秘密出使,而且還是天子派來的使者。
這讓潘遼想起了晉王殿下給自己說過的話,朱泚遷都,天子一定會派使者來太原,果然來了。
潘遼急忙趕到了天策府,來到郭宋官房前,他對杜嗣業道:“替我通報一聲,說我有急事!”
“長史稍候!”
杜嗣業急忙進去禀報,片刻出來道:“潘長史請吧!”
潘遼快步走進官房,躬身施禮,“參見殿下!”
郭宋放下筆問笑道:“長史有什麽急事?”
“啓禀殿下,剛才迎賓館驿丞來給卑職彙報,天子派來的秘密特使入住了驿館。”
郭宋也有興趣了,朱泚遷都,李适豈能坐得住?
“來人是誰?”
“好像是江陵郡王李佪。”
郭宋想了想這個名字,他忽然想起,李佪不就是召王李偲的兒子嗎?
郭宋微微笑道:“估計來者不善,這樣吧!你去和他簡單聊聊,摸一摸他的底細,然後我明天上午會安排和他見面。”
“卑職遵令!”潘遼行一禮退下去了。
郭宋負手走到窗前,凝視着南方的天空,李适派特使前來,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朱泚遷都去了洛陽,李适怎麽可能對長安不動心,他是希望自己拿下關中,然後拱手交給他,這是他的如意算盤,他不費一兵一卒,便重新返回長安,然後再染指關内道、染指隴右,甚至黑手還會伸進河東。
他把自己當什麽了,他還以爲他能控制得住天下?
郭宋臉上充滿了冷意,該讓李适嘗一嘗強硬的滋味了。
驿館内,潘遼在院子裏足足等了半個時辰,一名随從才出來道:“殿下讓你進去!”
潘遼是個老好人,善于忍辱負重。雖然李佪對他十分無禮,但他還是忍了。
快步走進房間,房間裏,李佪端着一盞茶靠坐在軟榻上,似乎在全神貫注地品茶,沒有注意到潘遼走進來。
潘遼躬身行一禮,“下官潘遼參見郡王殿下!”
李佪沒有聽見,還在品茶,過了片刻,潘遼忍不住又道:“下官潘遼參見郡王殿下!”
李佪終于聽見了,他冷冷瞥了一眼潘遼,問道:“你是幾品官?”
“這在下是從三品。”
“放你的狗屁!”
李佪罵道:“你一個張掖都督府長史,也配稱從三品,誰封你的從三品?”
潘遼終于有點動怒了,“我現在已經不是張掖都督府長史,我現在是晉王府長史,金紫光祿大夫,不是從三品是什麽?”
“你們晉王府的人還真不要臉,你以爲我沒有去吏部查過嗎?朝廷從來沒有封你金紫光祿大夫,你現在還是一個散朝大夫,從五品卑官。”
潘遼不想和他糾纏了,便道:“我奉晉王之令來轉告你,明天上午晉王殿下會接見你,在晉陽宮,如果你願意提前告訴我來意,我可以今晚轉告給晉王殿下,如果你不說,那你明天自己給晉王殿下解釋。”
李佪着實瞧不起這些河西的土包子小官,抱上了郭宋大腿,便個個以爲自己了不起了,這個潘遼連進士都不是,居然敢自封爲金紫光祿大夫。
他收拾了這個卑官,便轉到正事上,“你告訴郭宋,我這次帶了天子金牌,天子希望他拿下關中,奪回長安,流芳百世,這是他的機會,也是他做臣子的責任,希望他好好考慮,明天正式答複我。”
“還有别的事情嗎?”
“别的就沒有了,如果你想驗一下天子金牌,我倒是可以給你看看。”
潘遼斷然拒絕,“不用了,我位卑職小,沒有資格看天子金牌,告辭!”
說完,他行一禮,轉身快步離去。
李佪得意地笑了起來,他狠狠教訓了潘遼一回,也算是對郭宋的一個警告吧!
官房内,潘遼向郭宋彙報道:“這次李佪攜帶了李适的金牌,就是代表李适來向殿下施壓,要求殿下奪回關中。”
“聽說他對你頗爲無禮?”
潘遼搖搖頭,“這些皇族一向都自以爲是,目中無人,他不值得我生氣。”
郭宋點點頭,“人說打狗要看主人,索性就看着主人打這條狗!”
次日上午,江陵郡王李佪站在晉陽宮等候召喚,左等沒有消息,右等沒有動靜,他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次一次向台階上的侍衛交涉,要求他們立刻去給晉王傳信,但侍衛們就像雕塑一樣,始終不理睬他。
一直等待中午,依然沒有人宣喚他,李佪徹底失去了耐心,他也知道自己被耍了,心中憤怒異常,指着天策府大罵道:“好你個郭宋,我有天子金牌,你竟敢如此藐視,欺君罔上,我看你怎麽向天子交代,你等着瞧!”
李佪狠狠一跺腳,轉身快步離去。
他回到館驿,卻發現他的随從站在門口,他所有的東西都擺放在門口,李佪愣住了,連忙上前問道:“發生了什麽事?”
一名手下道:“館驿官員說殿下辱罵晉王,要我們滾蛋,就把我們趕出來了。”
李佪氣得胸膛都要爆炸了,咬牙切齒道:“士可殺不可辱,我們走,回成都去!”
李佪畢竟年輕,又是皇族,從小嬌生慣養長大,哪裏受得了這種委屈,遭受郭宋的冷遇,又被趕出驿館,他被憤怒沖昏了頭腦,不顧後果地返程了。
李佪卻不知道,遠遠有幾名斥候軍士兵尾随着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