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時分,郭宋在數十名官員和将領的簇擁下來到了汾水碼頭,太原城西面的汾水碼頭前停滿了征集來的貨船,碼頭上的糧包、草擔和各種物資堆積如山,沒有充足的後勤保障,南征之戰就無從談起。
“使君,光靠這幾百艘船運載物資,是不是太少了一點?”指揮使馬衛江有點擔心道。
當然,僅靠五百多艘船隻的物資糧草,是無法滿足數萬大軍的後勤需要,在征集船隻之前,郭宋便已經下令調用一萬頭駱駝前來太原擔任後勤辎重隊伍。
一萬頭滿載糧食的駱駝已經進入岚州,正在前往太原城的途中,郭宋也在耐心等待駱駝的到來。
“我們的駱駝隊也會很快到來,但不管船隻也好,駱駝隊也好,這些都隻是補充,關鍵是我們要奪取一座橋頭堡,獲得後勤補給基地。”
說到這,郭宋問長史薛凡道:“霍邑縣碼頭能否停靠千石船隻?”
“應該是可以的,不過需要大量人力将糧食物資背上峽谷。”
“這個我會安排,我隻是想知道霍邑縣能否停靠大量船隻。”
這時,薛凡又小心翼翼道:“使君,李懷光剛和朱泚結束戰争,士兵疲乏,國力虛弱,我們就南下攻打,是不是有點趁人之危的嫌疑?”
郭宋呵呵笑道:“薛長史覺得史書會這樣寫嗎?”
薛凡一時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郭宋又淡淡道:“我倒覺得應該這樣寫,河東大疫,潞澤節度使李懷光視民爲草芥,百姓流離失所,輾轉于溝壑,河東節度使郭宋高舉抗疫大旗,救民于水火,赈糧米、送湯藥,出兵甲,滅盜匪,護黎民安全,曆時三月,河東疫止。”
郭宋說完,衆人大笑,紛紛贊道:“使君說得太對了,我們不是去打仗,而是去抗擊疫情,李懷光自己無能,還阻撓我們救助百姓。”
郭宋參觀了船隻,便率領衆将前往軍營,路上,指揮使李冰有些擔憂道:“碼頭上官員太多,使君把軍事機密當衆說出來,萬一傳到李懷光耳中怎麽辦?”
郭宋淡淡一笑,“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故意說的?”
李冰愣住了,“使君莫非并不打算去霍邑縣?”
“關鍵不是我想不想去霍邑縣,而是李懷光相不相信,兵家之策就在于爾虞我詐,李懷光是什麽樣的人,我非常清楚,我現在募集船隻,他在太原的探子豈能不知?就看雙方怎麽較量吧!”
“李懷光在太原有探子?”
郭宋笑了起來,“連與太原關系不大的田悅在太原都有探子,你覺得元家的死對頭李懷光會沒有?”
李懷光在太原的探子是一座酒樓,叫做百富酒樓,在太原隻能算一座很不起眼的中檔酒樓,也正是這種不起眼,使人難以想象它竟然是李懷光在太原的情報點。
當然,李懷光做過幾年的太原留守,臨走時,刻意在太原留了一些忠于他的文官武将,武将基本都被清洗,但文吏卻還在,他們小心翼翼地匍匐在暗處,不斷地收集情報,不斷提供給百富酒樓,同時也獲得錢财支持。
之前文吏們是收集元家的情報,現在他們則收集河西軍的情報。
中午時分,百富酒樓内生意興隆,這家酒樓的魚燒得不錯,很有特色,赢得了不少酷愛吃魚的食客青睐。
太原刺史府戶曹參軍從事蔣厚澤就是這家酒樓的忠實食客,經常來酒樓用餐,但如果展開蔣厚澤的履曆,就會發現他曾出任太原留守府兵曹參軍從事,是李懷光的手下,所以不出意料,他就是李懷光留在太原的卧底之一,他曾擔任過北唐朝廷的戶部員外郎,給李懷光送去很多北唐的重要情報。
“喲!蔣參軍又來光顧小店了?”
酒保笑眯眯道:“樓上正好有座位,樓上請?”
“韓掌櫃在不在?”
“在!在!”
蔣厚澤點點頭,“我今天請客,有沒有單間雅室。”
這是專門的用語,他要單間雅室,就表示他有重要情報,酒保立刻心領神會,連忙表示有單間。
他領蔣厚澤上了二樓,二樓左側也是大堂,右側便是一排三間雅室,蔣厚澤進了最裏面一間。
不多時,酒樓韓掌櫃匆匆趕來,他進了房間,指了指隔壁,意思是隔壁有人。
“我也不知道幾個朋友要不要來,如果他們不來,我就去外面吃飯,不好意思白占一間雅室。”
“這個倒無妨,您是老客,如果沒人點單間,你盡管在這裏用餐。”
兩人很普通的對話,蔣厚澤已經将一卷疊好的紙條遞給了韓掌櫃,掌櫃收起紙條,陪笑道:“還是先按老規矩,三個菜一壺酒,一條兩斤的紅燒鯉魚,如何?”
“可以的,麻煩盡快一點,下午還有事。”
“好咧!馬上就來。”
韓掌櫃匆匆走了,不多時,酒保進來上酒上菜,情報已經給了,蔣厚澤便有滋有味地吃了起來。
韓掌櫃來到後院掌櫃房間,取出蔣厚澤給的紙條,他取出一支特制的細筆,将情報的内容抄寫一張細長的紙條上,随即卷成細筒狀,裝入很小的蘆管中,這是鴿信專用信筒。
韓掌櫃将信筒交給一名夥計,夥計立刻騎上毛驢,向城外而去。
他們的鴿籠安排在郊外,在城内信鴿起飛容易被人發現,當然下午,一隻信鴿振翅而飛,向遙遠的南方飛去。
李懷光的老巢在潞州上黨縣,他的藩鎮之職是潞澤節度使,控制着太原以南十個州,十個州都普遍富裕,土地肥沃,人口衆多,各路諸侯都十分眼紅。
不過近半年的圍困和後來發生的疫情使李懷光的軍隊傷了元氣,大量糧草物資囤放在疫病肆虐的河東城内無法運出。
這時,太原府卻傳來不妙的消息,郭宋率領大軍已抵達太原府,很可能接下來會對河東南部發動攻勢。
李懷光和郭宋恩怨頗深,當年他出任朔方節度使,郭宋時任豐州經略使,一場抗擊薛延陀之戰,郭宋大勝,他最後卻損兵折将,朔方節度使的位子還沒有坐熱,便被朝廷罷免了,兩人從此結下仇怨。
而去年郭宋偷襲太原,剿滅元家,同樣使李懷光統一河東的夢想破滅了。
但如果僅僅隻是攻滅元家,李懷光還談不上惱火,最多是搶先奪走了他想要的東西,但郭宋卻趁着他和朱泚打得筋疲力盡之際,要發動進攻河東南部的戰争,着實令他惱火萬分,乘人之危,簡直就是卑鄙無恥。
這天傍晚,李懷光接到了太原送來的鴿信,立刻吩咐道:“去把韓先生請來。”
不多時,他的心腹幕僚韓瑜匆匆趕來,韓瑜跟随李懷光十多年了,對李懷光忠心耿耿。
“王爺,出了什麽事?”
“你看看這個!”
李懷光把鴿信遞給韓瑜,“今天下午收到的,是戶曹參軍事蔣厚澤搞到的情報。”
韓瑜看了一遍鴿信,鴿信的内容是河西軍要把霍邑縣作爲南攻的後勤重地,從地理位置上看,霍邑縣确實有這個條件,不過韓瑜眉頭一皺,不解地問道:“蔣厚澤隻是一個戶曹參軍從事,他怎麽會知道這麽機密的情報?況且河西軍還沒有出兵,不應該那麽快就決定哪裏爲後勤重地吧!萬一霍邑縣攻不下來,難道河西軍就不要後勤補給了?”
李懷光點點頭,“問題就在這裏,一般都是用自己控制的最前沿縣城作爲後勤重地,比如我要攻打長安,我們一定是用河東城作爲後勤重地,而絕對不會拿華縣來作爲後勤重地,中間還隔着這麽遠的距離,都在敵軍的控制之下,所以用霍縣來作爲後勤重地的說法就很荒唐。”
“王爺覺得郭宋是什麽意思?”
李懷光負手走了幾步,冷冷道:“這是郭宋在利用我們的人,給我散布一個假消息,讓我把重兵屯在霍邑縣,就像先生所說,以蔣厚澤的身份,怎麽可能知道這麽絕密的情報,如果我沒有料錯,要麽是郭宋知道了蔣厚澤的身份,要麽就是郭宋公開說的話,目的就是要誤導我們的軍力部署。”
說到這,李懷光冷笑一聲道:“介休縣才應該是我們防禦的重中之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