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十二月後,長安也下了一場大雪,整個城池銀裝素裹,變成了一片白雪皚皚的世界。
這幾個月長安的商業變得十分混亂,小錢泛濫,充斥着長安市場,購買走了大量物資,朱泚也終于醒悟過來,下令嚴禁小錢流通,一時間,商家和百姓叫苦不疊,他們手中都存有大量小錢。
考慮到長安民衆已無錢買米,朱泚又下令放開一個口子,允許百姓用小錢買米,但每人隻能買一鬥米,百姓蜂擁趕去各家米鋪,全家老幼一起上陣,導緻長安米價爆漲,短短兩天時間,米價便從每鬥五十文漲得每鬥五百文,。
可就算這樣,長安百姓也不管了,隻要能把手中的小錢用掉,米價漲上天他們也隻能接受。
米價的爆漲帶動了長安物價全面上漲,物資匮乏,銅錢泛濫,長安被各個藩鎮買空的惡果漸漸顯示出來。
大批貧困的底層百姓紛紛逃離長安,很多人都扶老攜幼去了巴蜀,投奔唐朝正宗。
朱泚精心維護的長安繁榮景象終于被戳破,繁榮距離長安漸行漸遠。
太尉府内,每個衛兵和侍女都戰戰兢兢,最近朱泚的脾氣很大,稍有犯錯就會被其怒斥、暴打,甚至丢掉性命。
書房内,朱泚負手來回踱步,臉上怒氣難消,“不用再審了,全部沒收家産,全家皆殺!”
就在幾個月前,長安爆發了一樁大案,廣通倉的糧食存量造假,原本七百萬石的糧食存量一下子銳減到三百萬石出頭。
起因是一個巧合,長安不少人抱怨黴爛糧食太多,朱泚便派侄子朱遂去廣通倉巡視,朱遂無意中發現一隻裝滿糧食的麻袋被老鼠啃了一個大洞,裏面灑出來不是麥子或者稻米,而是谷殼糠皮,朱遂連查了十幾袋都是這樣,他意識到問題嚴重,立刻趕回長安禀報朱泚。
朱泚大驚,親自率領五千騎兵趕去廣通倉盤查,發現大量的糧袋内都是假糧食,有的是枯枝爛草,有的是谷殼糠皮,甚至還有不少裝滿了砂子。
朱泚下令拷打廣通倉的所有的官吏,漸漸挖出一個窩案,從戶部侍郎劉慶紅到廣通倉丞馬杞,從潼關守将張佑到蒲津關守将李無奇,二十幾名官員和将領相互勾結,用近兩年的時間,将廣通倉一半左右的糧食偷賣給了河北田悅和淄青李納,共計三百八十萬石,每個人獲利幾萬貫到數十萬貫不等。
廣通倉就是朱泚的命根子,是他成就霸業的基礎,現在基礎被人挖掉一半,讓他怎麽能不暴跳如雷。
案子已經查完了,一共二十八名官員涉案,涉案的小吏和低級将領多達數百人,朱泚将大理寺報告摔在地上,下令将所有涉案人員全家抄斬。
源休和姚令言勸道:“如果全部抄斬,被殺者将有數千人,影響太大了,會造成朝野恐慌,卑職建議将二十八名官員全家抄斬,其餘小吏和卑将殺本人就行了。”
朱泚重重道:“不殺盡他們,難平我心頭之氣。”
謀士劉思古勸道:“被盜之糧也主要是多年陳米,還不好給士兵做軍糧,沒收的财物算下來也能抵消糧食損失,正好補充軍俸,這件事雖然可恨,但損失并沒有想象中那麽嚴重,卑職也認爲還是穩住局面要緊,現在小錢泛濫已經讓人恐慌,再殺這麽多人,局勢會失控的,卑職贊成兩位相國的建議。”
劉思古的勸說讓朱泚心中稍微舒服一點,他點點頭,“好吧!就接受你們的建議,分輕重誅殺!”
“太尉明智!”三人一起誇贊道。
朱泚擺擺手,“我現在想知道,我們的原計劃要不要改變?”
源休猶豫一下道:“卑職建議原計劃不變,明年開春後,大軍進攻襄陽。”
“那河西怎麽辦?”
朱泚又道:“我不可能發動兩線大規模作戰!”
源休和姚令言一起向劉思古望去,對付河西的方案是他策劃的,這個問題應該由他來回答。
劉思古咳嗽一聲道:“事實上,我們的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近七十萬流民被驅趕去河西,足以壓垮河西的經濟,黃河結冰,不再是天險,任何人都無法阻止七十萬饑寒交迫的流民湧入河西走廊,河西軍稍有驅趕,面臨的就是七十萬流民的暴動,在饑餓和嚴寒的威脅下,這七十萬人什麽事都做得出來,我估計現在河西各縣到處是燒殺搶掠,郭宋經營的河西走廊将徹底崩潰”
朱泚眯起眼睛,劉思古的描繪讓他心中很舒服,剛才的沮喪也一掃而空。
“然後呢?”朱泚又問道。
“卑職想說,根本不需要兩線作戰,等七十萬流民将河西走廊折騰得差不多了,就是我們進河西收割的時候,到時隻需要五千人進入河西收拾殘局,這就叫不戰而屈人之兵,雖然毒辣一點,但一舉兩得,既解決了流民對關中的壓力,也解決了河西軍對我們的威脅。”
源休和姚令言對望一眼,兩人都暗暗心驚,這個劉思古太毒辣了,居然想到這麽一條毒計,用流民來摧毀河西節度府。
朱泚大笑,“此計就叫縱蝗入河西,任他郭宋有千般本事,也會被七十萬蝗蟲吃得一幹二淨,太他娘的痛快了。”
一直沉默的張光晟心中有些不忍,便岔開話題道:“太尉,再說一下襄陽之戰吧!卑職有些不解,爲什麽不攻漢中,卻打襄陽?”
朱泚呵呵一笑,對劉思古道:“先生給上将軍解釋一下吧!”
劉思古笑着解釋道:“我建議主公攻打襄陽,主要是爲了截斷長江水運,沒有了江南輸送錢糧,李适就支撐不了幾年了,必生内亂,同時截斷了從襄陽過來的補給,中原南唐軍隊也難以支撐,除非他們實施軍屯,但他們似乎沒有這個動作,劉洽和李抱真的軍隊隻能向東南突圍,向揚州要軍俸錢糧,和李希烈的大戰必然會爆發,最好能打個兩敗俱傷,爲我們向東擴張創造條件。”
衆人一起鼓掌贊道:“真乃絕妙之計!”
朱泚笑着補充道:“襄陽戰役本來秋天就要實施,但我擔心郭宋會從背後進攻我們,希望能先拔掉郭宋這根後背的毒刺,正好我們糧食出現短缺,無法再養活流民,劉先生便想到了将七十萬流民驅逐到河西,雖然路上死了不少,但至少也有六十餘萬,足以壓垮郭宋,不費一兵一卒,便替我解決了後背之憂,劉先生就是本王的諸葛亮再世!”
劉思古心中得意,輕捋焦黃的山羊須笑道:“雕蟲小技而已,太尉過獎了!”
在長安商業面臨一片蕭條時,西市卻有一家賣羊皮和布匹的新店鋪開業了。
這家店鋪原本叫崔記彩帛鋪,主要經營布帛,是長安三大布帛商之一,這家店鋪的東主實際上是郜國公主,郜國公主的丈夫叫崔升,所以叫做崔記彩帛鋪。
郜國公主一家撤去了成都,這家店鋪被朱泚沒收并拍賣,李安通過人情買下了它,現在重新開業,改名爲安記羊皮布帛店。
不用說,這家羊皮布帛店正是天策樓在長安設置的第一個情報點。
東主雖然還是李安,但實際上已經秘密轉讓給了天策樓,裏面的十幾名夥計和掌櫃都來自天策樓。
掌櫃姓鄭,是從内衛調過去的,天策樓實在找不到合适的人出任掌櫃,内衛倒有不少這樣的人才,鄭掌櫃三十餘人,長安人,一臉和善,總是一臉笑眯眯的樣子。
這家安記羊皮布帛店不僅是情報點,同時也承擔了向河西輸送布帛的任務,河西不産布帛,對布帛需求量比較大,每年都要從各地購入二十萬匹布帛,是河西第一大進口貨物。
冬天的羊皮很好賣,尤其五年以上的老羊皮,一張就要十貫錢,普通羊皮也要兩三貫錢,當然,以前沒有那麽貴,現在物價上漲,什麽東西都貴了。
今天是開業大吉,在一陣熱鬧的敲鑼打鼓中,鄭掌櫃抱拳對四周百姓道:“今天是小店開業,爲此,本店特拿出三千張羊皮進行特價銷售,每張羊皮隻要五百文錢,不收小錢和新錢,隻收老錢,每人限購兩張。”
雖然隻收老錢比較讓人诟病,但每張隻要五百文錢,這是十年前的價格啊!隻有目前市場的兩成左右。
消息迅速傳開,無數百姓從四周聞訊趕來,加入到搶購羊皮的隊伍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