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郭宋大敗吐蕃軍,收複沙州之際,朝廷也發生幾件大事,一是張涉受賄案,有禦史彈劾相國張涉收受大将軍辛杲京賄賂十萬兩銀子,辛杲京也承認此事。
李适沒想到一向以清廉著稱的張涉也收受賄賂,令他極度失望,當即罷免了張涉相位,同時罷免他的一切官職,責令其回鄉養老,楊炎趁機指責韓滉,認爲張涉是韓滉推薦入相,韓滉負有責任。
而另外一件事也涉及到韓滉,那就是泾州守将劉文喜造反,起因是相國楊炎令泾州守軍前往原州築城,泾州士兵卻因軍俸太低不肯前去,劉文喜趁機提出要求,他可以說服士兵,但要求朝廷封他爲慶甯節度使,被朝廷一口回絕。
劉文喜惱羞成怒,便利用士兵的不滿,占據安定城造反,李适立刻下旨,調鳳翔軍使李懷光和泾源節度使朱泚率軍剿滅劉文喜,劉文喜雖然很快被剿滅,劉文喜也橫劍自盡,但安定縣城内百姓也因此傷亡慘重。
這件事引發天子李适震怒,要求嚴辦此案,就在兩天前,禦史台正式彈劾相國韓滉,劉文喜是韓滉推薦爲泾州軍使。
張涉案和劉文喜案并在一起,韓滉也知道天子不會再容忍自己,他便以舉薦之責向天子請辭相位,懇請天子放他回鄉養老。
恰好此時,郭宋率軍大敗吐蕃軍,收複沙州的消息傳到了長安,李适的滿腔怒火也消了很多。
雖然郭宋收複沙州并不受朝廷官員們待見,但李适卻歡喜異常,郭宋沒有讓他失望,果然從吐蕃手中奪取了沙州。
此時,李适負手站在地圖前,收複沙州帶來的喜悅和激動讓他内心久久難以平息。
李适當然知道沙州戰略地位的重要性,奪取沙州就意味着可以從沙州前往安西,打通了聯系安西的通道,可以向安西派兵,輸送物資,不僅可以使大唐保住安西四鎮不失,還能繼續收複失地,将吐蕃勢力徹底趕出安西,那時,他就可以向列祖列宗交代了。
郭宋還是真是自己的福将,他想起了父皇臨終前的遺言,郭宋可向西用之,由此可見父皇的高明,他早就看準了郭宋的定位,就是大唐第二個王忠嗣。
這時,有宦官在門口禀報,“李相國求見!”
這是李泌來了,李适點了點頭,“宣他進來!”
片刻,李泌走進了禦書房,躬身行禮道:“微臣恭喜陛下收複沙州!”
“這是大唐之喜,難道相國不高興?”
“微臣當然高興,微臣還在考慮,要不要順勢收複瓜州?”
李适搖搖頭,“瓜州暫時不能動,出兵瓜州,庭州就保不住了,這雖然是郭宋和沙陀達成的協議,并不能代表朝廷,但朕也認可這種平衡,爲保住庭州,隻能暫時不收回瓜州。”
李泌默然,片刻道:“陛下說得有道理,微臣考慮不周。”
李适笑了起來,“李相國來找朕,不是爲了這件事吧?”
李泌搖了搖頭,“微臣其實是爲韓相國之事而來,韓相國雖有過失,但禦史台對他的彈劾确實有點過于嚴厲。”
李适臉上笑容消失了,他負手走了幾步,半晌冷冷道:“你不覺得他出任相國的時間太久了嗎?”
李泌頓時沉默了,直到這時他這才意識到,一切都是借口,根本原因是天子想換相了。
李适負手走到窗前,半晌又道:“還有崔相國,他雖然資曆老,但他身體太差,禦醫幾次建議朕讓他休息,朕決定接受禦醫的建議。”
李泌感覺到有點不對,這樣調整下來,朝廷就隻剩下兩個相國了,自己和韓滉,難道天子又打算恢複之前的兩相制。
李适明白李泌心中所想,他望着天空緩緩道:“很多事情朕還是經驗不足,經過一年多年的執政,朕才漸漸體會到父皇的很多良苦用心,包括父皇把多相制改爲兩相制,朕現在才知道,多相制下,各種扯皮推诿,朕的意圖根本得不到貫徹,朕從去年就提出,要限制藩鎮權限,可到今天,朕依舊看不到任何措施出台。”
李泌連忙道:“陛下,藩鎮限權事關重大,尤其藩鎮之間已經形成聯保狀态,一鎮出事,其他鎮都跟着起兵鬧事,會造成天下大亂,這在這件事上隻能徐徐圖之,切不可輕舉妄動。”
李适極爲不滿地哼了一聲,“朕要收複河西,政事堂反對,朕要限制藩鎮之權,政事堂也反對,朕就不明白了,到底這個天下是姓李還是姓政?”
李泌感受到了天子心中的不滿,苦笑一聲道:“陛下,相權、君權是截然分開的,相權不會侵犯君權。”
“是嗎?”
李适冷笑道:“對外用兵權是君權,但郭宋想出兵是何其之難?朕想表彰一下爲國立功的将士,政事堂一句财力不足就否決了,難道朕就不知道财政困難嗎?這個政事堂已經淩駕在朕的頭上,兩次限藩提案都被政事堂否決,朕感覺自己就像廟裏的泥菩薩,一個擺設而已,這樣的政事堂,不是朕想要的,朕現在才深刻體會到父皇實施兩相制的良苦用心,實在是一個沉痛的領悟。”
李泌也知道自己不能再勸了,恢複兩相制也不是不行,但天子保留楊炎這種心胸狹窄的小人,罷黜了韓滉這種能力卓著的良相,實在是識人不善,李泌也知道天子決心已下,很難再勸回,現在隻能盡量保留韓滉東山再起的可能。
“陛下要免韓相國,臣也無話可說,但韓相國才能卓著,忠心爲國,而且正值年富力強,把他貶爲閑職太可惜了,微臣推薦他坐鎮浙江道,以保大唐财源不斷。”
李适沉思不語,雖然韓滉推薦劉文喜有責,但他又想到韓滉極力推薦郭宋出任河西節度使,又在收複沙州一事上大力支持郭宋,功過可以相抵,确實不能太過于責罰,罷相後應該繼續重用。
“好吧!朕會好好考慮此事,另外,朝廷對收複沙州的态度是不是太冷淡了一點?”
李泌心中歎息一聲,勸說道:“陛下如果想着手藩鎮限權,那就必須要對西部戰事降溫了,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朝廷根本就無力同時應對兩線。”
李适沉默片刻道:“也罷,西部戰事就到此爲止,朕不會公開表彰,但該賞還是要獎賞,該重加撫恤的,也不能含糊,這是朝廷必須要做到的。”
“微臣明白了!”
李适負手走了幾步又道:“還有吐蕃那邊,要密切關注吐蕃高層的動向,是否像郭宋所言,沙州之戰會導緻強硬派倒台,這是朕最關注的事情。”
“微臣一定會嚴密關注吐蕃動向!”
“去吧!和楊相國好好商量一下,藩鎮限權該從何着手?”
李泌沉吟一下,提醒李适道:“陛下,劍南節度使崔寬即将來朝廷述職。”
李适眼睛一亮,從巴蜀着手,自己早該想到的。
下午,禁中傳出消息,天子下旨免去韓滉門下侍中之職,保留平章事,改任浙江東西兩道觀察使。
同時免去崔佑甫尚書左仆射之職,準其告老還鄉。
任命李泌爲門下侍中,左相。
朝廷百官都意識到,大唐又從多相制改回了雙相制,這就意味着右相楊炎的權力得到了極大提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