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快步來到中庭客堂,隻見司馬劉梓坐在堂上,見都督見來,劉梓連忙起身見禮,“參見都督!”
“劉司馬有什麽急事?”郭宋笑問道。
“啓禀都督,酒泉縣有消息來了。”
劉梓将一卷情報遞給郭宋,郭宋接過情報,上面隻有一句話,‘酒泉守軍已不足兩千。’
這是張雲發來的情報,郭宋負手在大堂上來回踱步,奪取酒泉縣雖然是一次很好的機會,但關鍵是怎麽守住它,還有,自己必須要關注另一條隐藏的毒蛇,那就是吐蕃,之前吐蕃可是信誓旦旦要出兵幫助大唐奪取河西走廊,若甘州兵力空虛,吐蕃會不會趁虛而入?
“劉司馬和其他都督府官員是怎麽看酒泉?”郭宋回頭問道。
劉梓小心翼翼道:“啓禀,我們所有人的意見都是一緻的,酒泉需要慎重考慮。”
‘慎重?’
郭宋一怔,不解問道:“爲什麽?”
“都督有所不知,在去年夏天之前,酒泉的沙陀駐軍從來就沒有超過兩千人,十幾年來一直是這樣,但曆任都督都沒有出兵攻占,一方面是攻占容易,善後困難,但更重要是朝廷态度,朝廷從來反對在河西走廊挑起戰争,趙都督曾上書朝廷要求進軍肅州,卻被相國元載嚴厲駁斥,常相國初當權時,趙都督再次提出進攻肅州的建議,不僅被常相國駁回,還觸怒了先帝,趙都督也因此被罷免甘州都督之職,調回了長安,王連恩就絲毫不敢提此事。”
郭宋淡淡一笑,“這個問題就不用擔心了,一朝天子一朝臣,我收複河西走廊是天子特批的,天子還賜我尚方天子劍,就是爲了推進收複河西走廊,再說我們剛剛大敗沙陀軍,如果機會如果不抓住,恐怕天下人都會唾罵我們,我擔心的是兵力不足怎麽辦?”
劉梓精神一振,既然有天子支持還怕什麽,他連忙道:“涼州也有一萬五千軍隊,可以向天子申請,借調一萬軍隊到甘州。”
這是一個好辦法,郭宋點點頭,“我立刻向天子申請!”
“卑職還一個建議。”
郭宋欣然笑道:“你說!”
“甘州有一個粟特大商人,叫做史東來,他長期和沙陀做生意,對沙陀的内部情況非常了解,都督不妨和他談一談。”
這卻是郭宋最急需的信息,他連忙問道:“這個大商人在哪裏?”
“他之前也撤到涼州去了,昨天才返回張掖城!”
郭宋點點頭,“我正要見一見他。”
随着大量百姓從涼州返回,張掖城又迅速恢複了熱鬧與繁華,街上行人如織,冷清的大街小巷,到處充滿了歡聲笑語,雖然店鋪還沒有完全恢複營業,但絕大多數店鋪都在做開業前的準備。
郭宋在縣丞餘德緒的帶領下,來到了史記商行,史記商行是甘州粟特人最大的商行,東主史東來不僅是甘州最大的粟特商人,在長安也是赫赫有名。
他不僅擁有龐大的駱駝商隊,在長安、洛陽、成都和江都都擁有大商鋪,而且他還從事金融業,專門替粟特商人兌換大唐的貨币。
此時,他在張掖和長安各開了一家史記櫃坊,每年經手的銅錢達數千萬貫之多。
據說史東來的發迹很傳奇,他原本是個貧窮的粟特小夥計,在一次長途跋涉中遇到悍匪,貨主都被悍匪所殺,他帶着幾頭駱駝逃進了沙漠,才逃過一劫,經曆生死折磨走出沙漠時,他才發現自己帶的三頭駱駝竟然馱着九大箱上等寶石,是整支商隊的精華。
但他并沒有趁機吞沒這些寶石,而且經曆千難萬苦來到長安,把寶石原封不動地交到貨主的父親手中,一名粟特大商人,這個剛剛失去兒子的粟特大商人深受感動,便将寶貝女兒嫁給他,并讓他繼承了自己的事業。
聽說甘州都督來訪,史東來親自跑到大門口迎接,史東來年約六十歲,長得很有氣勢,臉上輪廓分明,眼睛帶着藍色,頭戴粟特尖帽,穿一身錦緞儒袍,腰間束革帶,很有點中西合璧的感覺。
他的四個妻子給他生了八個兒子,分布執掌着他龐大的商業帝國和金融帝國。
“歡迎郭都督光臨小店,令小店蓬荜生輝!”史東來用一口帶着長安口音的流利漢語向郭宋問候。
史東來的‘小店’可不小,他的商行占地近五十畝,擁有十幾座大倉庫,基本上壟斷了長安的波斯地毯和珠寶貨源,連聚寶閣也是他的大客戶。
郭宋微微笑道:“史東主是張掖第一大商人,我應該來看望一下,另外,我今天還有别的事情想向史東主請教!”
“郭都督太客氣,請進府中就坐,餘縣丞也請!”
餘德緒心中頗爲感慨,前任王都督來拜訪時,史東主可是以病重爲由讓長子接見,現在他卻精神矍铄地出來迎接郭都督,由此可見郭都督的分量,這也難怪,率軍大敗沙陀人,這種勝利者的權威連史東來也不得不敬仰。
郭宋被讓進貴客堂,雙方分賓主落座,史東來的長子史宦也坐在一旁陪同。
“史東主的家鄉在史國吧!”郭宋笑問道。
粟特人都是以各自的國名爲姓,像安祿山,他最早姓康,是粟特康國人,史思明就是粟特史國人,郭宋的心腹康保也是康國人。
“都督說得沒錯,不過準确說,我是小史國人,我的家鄉在那色波,布哈拉的紅寶石,那色波的祖母綠和藍寶石,都是赫赫有名的。”
“我有個部下,也是康國人。”
“我知道,有人認出他了,阿什.達爾罕,被譽爲我們粟特人的軍神,我昨天去拜訪他,他卻說達爾罕已經死了,他現在叫康保,是都督的仆人。”
郭宋笑着擺擺手,“仆人談不上,我們是兄弟,也是朋友。”
停一下,郭宋又道:“主要他的妻女被大食人擄走,再也找不到,他不願再回到過去,史東主就不要再提過去的事情了。”
史東來點點頭,“多謝都督提醒,我明白了,我會盡量幫他留意,大食那邊我也有生意。”
郭宋欠身緻謝,他話題一轉,便到了正事上,“北庭的情況如何,史東主知道嗎?”
“大概知道一點,去年十月份,我有一支商隊從那裏經過,北庭倒是還在,但周圍的土地基本上都被沙陀蠶食光了,隻剩下一座孤城和周圍一些零星土地,城中居民十分艱難,主要是糧食嚴重不足,隻能用一些存貨和我們換取糧食,我估計他們很可能熬不過今年冬天。”
郭宋的心中沉甸甸的,半晌又問道:“沙陀人沒有攻打北庭的計劃?”
“他們當然想攻打,之前是被回纥人壓制,他們隻能忍住不打,現在回纥人被葛邏祿牽制住,無暇東顧,這樣說吧!如果這次沙陀人不是要攻打甘州,他們肯定要拿下北庭了,不可能長久容忍北庭在自己後背存在。”
“原來如此!”
郭宋點點頭,又勉強笑問道:“聽說史東主對沙陀比較熟悉?”
旁邊史宦吓了一跳,連忙否認道:“誰說的,沒有這回事!”
史東來卻擺擺手,讓兒子不要急躁,他久曆世故,當然看得出郭宋不是來興師問罪,恐怕是有事求自己幫忙。
他微微一笑道:“很熟悉倒談不上,隻是略微了解,主要是有生意往來,他有皮革要賣給大唐,貴族又想用絲綢,便通過我們轉手,不過請都督放心,糧食、生鐵、兵甲這些違禁品我們就不會碰的。”
“朱邪金海這個人在沙陀的地位如何?”郭宋又問道。
“他的地位相當高,他是前任可汗的親兄弟,沙陀一般都是弟弟接兄長的汗位,本來應該是朱邪金海爲汗,但沙陀内部長老卻堅決反對,他們一緻推舉朱邪金頂的嫡長子朱邪亮爲新可汗,斷送了朱邪金海的可汗夢。”
郭宋笑道:“看來他在沙陀的人緣并不太好。”
“确實不好,有人說他脾氣暴躁,得罪人太多,也有人說他貪婪吝啬,有好處不肯讓大家共享,其實這些都不是真實原因,真實原因是他極力推行獎勵軍功制度,要求沙陀從其他部落獲得稅羊分配向士兵傾斜,要求各部落對士兵免稅,這便讓很多沙陀貴族不滿,涉及到自己的切身利益,沙陀貴族怎麽可能讓他當可汗。”
郭宋點點頭,他沉吟一下道:“有件事我想請史東主幫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