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并沒有像薛勳描繪的那樣成爲權貴們追逐的香饽饽,在門第觀念極重的唐朝,婚姻首先是講究門當戶對,郭宋的身世背景還是差了一點,靈州小戶人家,當過道士。
至少關隴貴族和各大世家都不會把嫡女嫁給他,如果把庶女嫁給他,世家們肯定願意,可惜郭宋未必願意,大家也明白這一點,高不成低不就,所以鮮有人家向郭宋提親。
更重要是郭宋本人也沒有這個心思,次日天不亮,他便離開了長安城,前往灞上軍營。
最多再過一個月,他就要率軍前往甘州赴任,這段時間的訓練格外緊張,他成婚後,在軍營的時間不會太多,所以他盡量充分利用婚前這段時間,把軍隊訓練成一支精銳之軍。
就在郭宋離開清虛宮不久,清虛宮便打開大門,正式迎奉香客了。
清虛宮從當年一個小道觀漸漸發展成爲長安三大道觀之一,擁有拜師道士三百餘人,挂單道士近兩百人,虔誠香客中不乏豪門權貴。
雖然郭宋和張雷承諾每人每年捐給道觀五千貫錢,但金身閣開啓的第二年,清虛宮便财源滾滾,每年供奉的香油錢收入就有三萬貫之多,觀主李甘風天師也早已成爲腰纏萬貫的低調富豪,這是他當年在崆峒山的破爛道觀裏吹火做飯時絕對想不到的。
李甘風有一個心願,也是五個崆峒山清虛觀弟子的共同心願,那就是在崆峒山五台上重建清虛觀,這個心願實際上已經快要實現了。
天剛亮,一場夜雨終于結束了,空氣中充滿了濕潤溫暖的氣息。
這時,十幾名遠道而來的道士終于抵達了清虛宮,爲首是幾名老道士,其中一名道士頭戴紫金道冠,他便是去年出任紫霄天宮住持的鹿黎天師,去年白鶴真人羽化後,紫霄系衆道觀一緻推選玄虎宮宮主鹿黎真人執掌紫霄天宮,他随即被朝廷冊封爲天師。
沉寂多年的鹿黎天師之所以能成爲紫霄天宮的宮主,很大一個原因是朝廷軍事開支增大,朝廷不得不削減很多不必要的開支,供養寺觀的支出首當其沖,從前年開始,各地寺觀開支便削減了一半,崆峒山紫霄系的幾座道觀也不例外。
收入銳減一半,紫霄系幾座道觀都承受不住了,白鶴真人羽化後,資格老道、人脈極深的鹿黎天師被一緻推選爲紫霄天宮住持。
鹿黎天師跑了幾趟禮部,但并沒有什麽效果,連京城第一道觀玄都觀都被削減了一半支出,怎麽可能給紫霄天宮網開一面。
不過禮部的官員卻給他們指點了一條明路,讓他們去找清虛宮想想辦法,畢竟是清虛宮和崆峒山的淵源極深,鹿黎天師派無奈,隻得派大弟子玄林真人前來找清虛宮借糧,李甘風一口回絕了他們借錢的要求,卻表示願意用重金買下一座五台道觀。
鹿黎天師本不想答應,但柴米油鹽都要錢,過慣了富裕生活的紫霄系道士們哪裏受得了清貧日子,衆人一緻同意可以考慮,過了年,鹿黎天師便親自帶領一行人前來長安了。
鹿黎天師站在金身閣前看了半晌,對衆人感歎道:“木真人是我的老朋友,也是我的老對手,當年我想試探他的武藝,卻被他一劍差點斬斷心脈,足足讓我養了二十年的病,武功全廢,現在回想起來,往事還曆曆在目,我爲生存奔波,他卻成爲了羽化登仙,受萬千信徒膜拜,造化弄人啊!”
黃鶴觀女住持玉蓮真人淡淡道:“應該說他收了一個好徒弟,誰能想到,那個大鬧紫霄天宮的郭宋竟出落得如此出息?”
玉蓮真人現在可是紫霄系的第二号人物,原因是她的師妹李溫玉每年捐給黃鶴觀三千貫錢,有錢就腰杆硬,她說話也有底氣。
衆人都苦笑着搖搖頭,向大門走去,李甘風天師已經笑眯眯地站在大門前等候了,他可沒有逼紫霄天宮,一切都是他們自願的。
片刻,衆人走到大門前,李甘風上前施禮道:“拜見鹿黎師叔!”
鹿黎天師回禮笑道:“李甘風天師,我們多年未見了。”
李甘風微微笑道:“二十幾年了,我剛跟随師父不久,就目睹了師叔的風采。”
“什麽風采?我是來找你師父算帳,卻被你師父一劍劈下山崖。”
“我師父一直很歉疚的,他說都是誤會。”
鹿黎天師眉毛一挑,“他真的歉疚?”
“一點沒錯!”
李甘風又對衆人笑道:“外面冷,各位師叔師兄弟請進小觀一叙。”
衆人跟随着李甘風進了道宮,對道宮的規模啧啧稱贊,雖然道宮的規模和玄虎宮差不多,但這可是寸土寸金的京城。
“師兄,現在京城的土地很貴吧?”玉蓮真人笑問道。
“這兩年漲得很厲害,原本我們這邊晉昌坊是比較便宜的,原本住的都是貧民,現在貧民基本上都被趕走了,坊内到處都在修建宅子,土地價格在短短三年内就漲了五倍,現在讓我們再買這裏的地塊,我們也買不起了。”
衆人聽得羨慕不已,玉蓮真人好奇地問道:“貧民真的是被強行趕走的?”
“也不完全是,這裏的住宅地價原本是兩百貫錢一畝,那我給你三百貫,你賣不賣?有幾家死活不肯賣,結果莫名其妙吃了官司,大家就明白了,紛紛賣屋走人,去京兆府各縣買房了,然後就開始拆房造宅,地價瘋漲。”
玉蓮真人笑道:“師兄變成大地主了。”
“呵呵!和你師妹的财富比起來,我就是一個要飯的叫花子。”
鹿黎天師不想再聽下去了,重重咳嗽一聲,“李宮主,我們談談正題吧!”
“好!進大堂坐下談。”
衆人走進大堂分賓主落座,幾個小道士給衆人上了茶,鹿黎天師問道:“我們都是出家人,出家人不打诳語,請李宮主告訴我,你看中哪座道觀,願意出多少錢買下?”
李甘風微微笑道:“說實話,這件事是我郭師弟做主,他隻要玄虎宮,别的道觀他看不上。”
鹿黎天師眼皮一跳,太狠了,玄虎宮可是自己的老巢,他沉吟一下道:“我知道他爲什麽想要玄虎宮,其實他從前的仇人在幾年前紫霄分家時都去了青城山,那個張清虎也早死了,玄虎宮已經沒有他認識的人,我看青羊觀更适合,李宮主覺得呢?”
“我也實話實說,青羊觀我可以買下,但我隻出五千貫錢,如果賣玄虎宮,我可以出一萬五千貫錢,我不勉強,你們自己考慮一下再做選擇。”
所有人都向鹿黎天師望去,他們之前以爲隻能賣幾千貫錢,沒想到對方居然能拿出一萬五千貫錢,一萬五千貫錢在長安城内隻能買一座兩畝地的小宅,但對崆峒山的道士們而言,這卻是一個難以想象的天價。
鹿黎天師慢慢閉上眼睛,這個選擇着實讓他爲難之極。
這時,一名小道士飛奔而來,在李甘風耳邊低語幾句,李甘風立刻站起身道:“快去找師娘接待!”
他合掌對衆人道:“我師弟的未婚妻來許願了,我要失陪片刻,你們可以商量,也可以住下來慢慢考慮,我們不急着決定。”
李甘風說一聲失陪就匆匆走了。
鹿黎天師歎口氣道:“這件事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薛濤和母親韓氏已經到了清虛宮大門前,康保提着鐵棍護衛她們,小魚娘則緊随薛濤,她在這裏住過,知道道觀人多眼雜,她可不希望在這裏發生不愉快的事情。
這時,李甘風帶着妻子張念慧迎了出來,這可不是當初送雪狐皮的那個小娘子了,馬上就要成爲他的弟媳,他可不敢怠慢。
薛濤行禮笑道:“打擾師兄了!”
“哪裏!哪裏!弟妹能來道觀,是我們的榮幸,我熱烈歡迎!”
“這位是我母親!”薛濤介紹道。
“原來是韓夫人,早有耳聞了,夫人到來,令小觀蓬荜生輝!”
韓氏知道這位道士雖然是女婿的師兄,但同時也是京城赫赫有名的李天師,她不敢輕視,合掌施禮道:“打擾天師了,我女兒是想在天師聖像前許個願,同時也是拜見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不知是否準許?”
天師聖像可不是誰都能見的,除了有道緣者外,其他就隻能是長安的權貴高官們能見一見了,上次韓氏帶女兒來上香就沒有資格拜見天師聖像,隻能在外面香爐裏燒一炷香。
李甘風點點頭,“弟妹是自己人,完全可以見金身,相信他老人家也會很高興見到弟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