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漢惠年約五十歲,他是叛将周光智的妻弟,也是他的第一心腹,周光智造反時,他曾跟随周光智屠殺陝州平民數千人,後來周光智被郭子儀剿滅,李漢惠自知罪孽深重,他便帶着百名親兵南逃至伏牛山,在方城山上落草爲寇。
一晃過了六七年,他的部衆也漸漸發展壯大起來。
當一輩子草寇也不是辦法,李漢惠這兩年開始考慮投降某個藩鎮,比如荊襄梁崇義、淮西藩鎮李忠臣等等,尤其是梁崇義,窺視鄧州已久,自己拿下鄧州作爲見面禮。
但李漢惠又害怕自己拿下鄧州後,梁崇義便找到了進軍鄧州的借口,用自己的人頭來換取他對鄧州的控制,這絕對有可能,這便讓李漢惠患得患失,一直拿不定主意。
兩更時分,睡夢中的李漢惠忽然被一陣叫喊聲驚醒,他起身問道:“出了什麽事?”
外面一名親兵護衛急聲道:“外面好像走火了,十幾棟屋子都燒起來了。”
李漢惠大驚,他的山寨最害怕火患,房屋太密集,又都是木制,加上山風很大,起火後會迅速形成一片,所以他平時格外小心火患,平時做飯都在山洞裏,也不準點燈,但沒想到還是走火了。
“這幫蠢貨!”
李漢惠氣得大罵一聲,穿上外袍向外面走去。
外面已是一片火海,東面十幾座房屋燒了起來,已連成一片,在山風的肆虐下,正迅速向西面蔓延。
山寨中喽啰們亂成一團,有人站在那裏絕望大喊,有人則像沒頭的蒼蠅一樣,四處亂竄。
“站着發愣做什麽,統統給我去救火!”李漢惠揮舞手臂,大聲吼叫。
他卻不知道,五十步外的一個黑暗的角落裏,一支冰冷的利箭已經瞄準了他。
弦一松,一支狼牙箭如閃電般射出,力量極爲強大,仿佛沒有了時間和空間的差異,弓弦彈回,箭已經到了李漢惠眼前,他連反應的機會都沒有。
‘噗!’
利箭從他的右太陽穴射入,瞬間帶着血肉從左太陽穴射出,利箭竟然射穿了他的頭顱,飛入黑暗之中。
李漢惠從台階上一頭栽下去,當場慘死。
就在這一箭射出的同時,郭宋已經從黑暗中消失了,他以一種極快的速度攀上懸崖,向上迅速攀爬。
當親兵發現主公死亡時,郭宋已經距離地面三十丈,隐身在一處石縫内,冷冷地望着下方的烈火。
“主公死了!”
“有人在暗處放箭,抓住刺客!”
喊叫聲一片,數十名向射箭處沖去,卻什麽都沒有找到。
但火勢卻越來越大,已經有一半的房屋被燒着了,整個山寨内變成了一片火海,喽啰們紛紛向寨外逃去。
寨門開啓,喽啰們蜂擁而出,卻聽見一聲梆子響,亂箭齊發,喽啰們紛紛中箭倒地。
梁武一行距離山寨還有百步時,便發現山寨内火光熊熊,烈火滔天,他立刻猜到這是郭宋改變計劃,火燒山寨。
梁武當機立斷,他也放棄了送鹽騙開寨門的計劃,帶着近千名士兵将寨門包圍,一旦敵軍沖出,便立刻射殺。
不到一刻鍾,大火吞沒了整個山寨,烈火滔天,濃煙滾滾,連上方的郭宋也難以忍受熱浪炙烤,迅速離開了。
兩千餘名山寨喽啰擠在營栅旁,他們受不了火烤和煙熏,而大門外有官兵攔截,喽啰紛紛推翻了營栅,翻越出去,向山林内奔逃,盡管唐軍四下攔截,但面積太大,草深林密,還是被不少人逃了出去
到次日中午,大火終于滅了,山寨已被燒成一片白地,被燒死、殺死的喽啰多達一千五百餘人,但還是有七八百人逃走,李漢惠已死,他的軍隊頓作鳥獸散,各自尋找出路。
唐軍休整了半天,随即下山,踏上了北上之路,兩天後,鄧州刺史于珲帶着千餘州兵上山,他們發現燒成白地的山寨,在對流寇審問中,于珲得知李漢惠已死,他大喜過望,立刻向朝廷報功,剿滅亂匪李漢惠,殺賊數千人,李漢惠在走投無路中燒毀山寨自焚而亡。
就在郭宋離開長安不久,薛家一行二十餘人租了五輛馬車也離開長安,前往巴蜀簡州上任。
太子李适考慮得比較周全,派了十名士兵護衛他們南下。
薛勳這個職務不錯,長史相當于地級市市長,正廳級幹部,而且簡州緊靠益州,位于成都平原内,人口衆多,土地肥沃,水源豐沛,氣候宜人,是一個富庶的魚米之鄉,在那裏當長史,因财力充足,容易出政績,在很多人眼中就是一個肥差。
薛勳最初可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他屢屢批評常衮随意增減官員俸祿,因而得罪了常衮。
常衮原本想将他貶爲松州别駕,呆在條件惡劣的松州,既沒有任何權力,也享受不到成都的繁華,但還是因爲太子李适不滿常衮的任命,在他幹涉下,吏部便将薛勳改任爲簡州長史。
薛勳對這個職務非常滿意,他在東宮做得很無聊,早就想去地方做一番事業,在他四十歲之時,他終于得到了這個機會。
曆史上,薛勳确實因得罪權相被貶到巴蜀,又被地方官所欺,将他派駐條件惡劣的南疆,不到一年便病逝了,他爲官清廉,家無餘财,薛濤母女很快陷入貧困之中,薛濤最終被迫賣身爲藝妓。
但因爲郭宋的出現,薛勳的命運被改變了,他妻女的命運也随之改變。
從長安前往巴蜀主要跨越兩大山脈,一個是終南山,也就是秦嶺,他們走的是子午谷,長達六百裏,這條路在唐朝比較好走,它另一個名字就是荔枝道,從巴蜀運送新鮮荔枝前往長安,博得貴妃一笑。
事實上,這條道在隋朝時便多次修繕,在唐朝時更是鋪設平整,送信騎兵可以在山谷疾速狂奔,一天一夜便可奔出子午谷,使它成爲長安去漢中的主幹道。
薛濤擡頭望着兩邊高達數百丈的峭壁,驚歎道:“這條山谷究竟是怎麽形成的?”
薛濤的馬車很長,裏面一隔爲二,前面部分是車廂,後面一個很小的車廂,是衛生間,長途跋涉的馬車都是這樣,車廂裏坐着三人,除了薛濤和丫鬟小娥外,再有就是郭宋派來貼身保護薛濤的小魚娘。
小魚娘其實武藝很高,劍法淩厲,輕功卓越,加上郭宋教她的飛刀之術,使她成爲藏劍閣第三代的佼佼者,若不是郭宋陰差陽錯跑來問公孫大娘要人,她就會進宮當宮女,貼身護衛太子妃。
小魚娘心中的負罪感和陰霾已經漸漸消淡,她和小娥一樣大,在洛陽就認識,幾個小娘在一起,整天叽叽喳喳說個不停,小魚娘又恢複了豐州時的開朗。
“我覺得是幾萬年前,一名神人用大斧一斧頭劈開了秦嶺,形成這條谷道,要不然峭壁怎麽會這麽筆直?”
“胡說!”
小娥反駁道:“神仙根本不用斧頭的,是用仙劍,劍仙才有這麽大的威力。”
“你怎麽知道神仙不用斧頭,有的神仙用劍,有的神仙用斧頭,說不定根本就不用兵器,神仙念個仙訣,手一指,這條谷道就出現了。”
一旁薛濤聽得直翻白眼,她笑吟吟問外面步行的康保道:“康大叔,你說這條谷道是怎麽形成的?”
康保是步将,他身體太重,加上一百斤的熟銅棍,一般戰馬根本載不動他,他索性步行,兩腿長,步伐大,完全跟得上隊伍,他主要是跟在薛濤馬車附近,一路隻管走路,對她們的交談充耳不聞,也極少說話。
他見主母問自己,有點不好意思地撓撓頭,“我聽郭公子說過,這種幾百裏長的山谷一般都是地震裂開,在山脈形成之時就有了,後來又經過河水幾萬年的沖刷,兩邊才會這麽光滑平整。”
薛濤美眸一亮,這個說法很新鮮,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她連忙問道:“這是你家公子說的?”
“是!我們從豐州南下時,他就這樣給我們說起峽谷的形成。”
“他怎麽知道得這麽多?”
薛濤自言自語,她托着香腮,一時間悠然神往。
她身後小魚娘和小娥吐了一下舌頭,都捂嘴偷偷笑了起來。
隊伍又走了三十餘裏,天色漸漸黑了下來,薛勳便命令就地過夜,馬車集中一起,士兵們在外面放哨,家眷以及仆婦們都在馬車上睡覺。
五年前巴蜀爆發了郭英乂和崔旰之間的戰亂,導緻數萬百姓喪生,無數士兵淪爲流寇盜匪,在各地肆虐,官道上也是盜匪橫行,公開勒索錢财。
連薛勳的妻子韓氏都知道巴蜀治安不好,事實上,整個大唐除了長安表現出畸形的繁榮外,各地百姓都十分困苦,打家劫舍的盜匪多如牛毛。
薛勳車隊進入子午道不久,他們便被一股二十餘人的盜匪盯住了。
尤其薛勳的書籍很多,帶着了幾十大箱,裝滿了兩輛大車,盜匪們便誤解爲裏面都是金銀财寶和绫羅綢緞,使他們殺心頓起。
康保靠坐在薛濤馬車的車輪上,半眯着眼睛,他感到了一種不祥的預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