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走出禦書房,他仿佛還在夢中一樣,外放做了幾年官,又幹回了老本行,曆史上,這位代宗皇帝就喜歡劍走偏鋒,喜歡用刺客,喜歡出奇兵緻勝,現實中也是如此。
但他在豐州做了兩年,就這麽突然放棄,他心中又着實有些不舍。
還有那麽多跟随他的人,他也需要将他們一一安置好,郭宋快步向東宮走去。
郭宋從玄德門進入東宮,在勤政殿的廣場上,他又遇到了薛勳,薛勳上前急切問道:“我剛才聽到一個傳聞,說你在述職時和常相國發生了沖突,而且還當着太子和天子的面,有這回事嗎?”
郭宋沒想到消息會傳得這麽快,這才半個時辰,就傳遍整個朝廷了。
他點點頭,“确實有此事,常衮以述職爲借口,要強加罪名在我頭上,我忍無可忍,便奮而反擊他,确實發生了比較激烈的言語沖突。”
薛勳深深歎了口氣,“賢侄這樣做是取禍之道啊!朝廷有它的規則,上下尊卑,等級森嚴,你當着天子的面抨擊相國,這是在破壞朝廷秩序,就算你有理也不會被容忍,賢侄,你還是太年輕了啊!”
郭宋沉默片刻道:“剛才天子把我叫去,狠狠訓斥我一頓,他給我兩個選擇,要麽貶爲縣尉,從頭做起,要麽辭職離開官場,我選擇了後者。”
薛勳呆了一下,心中默然,這個結果也不奇怪,天子當然不可能處罰相國,否則朝廷就該亂套了,郭宋能夠全身而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也好!留在官場,常相國還不知會怎麽報複你,還不如離去,無論如何,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
郭宋心中感動,什麽叫患難見真情,這就是了,薛勳雖然沒有一般官場人那樣油滑,卻始終保持着真性情,這樣的官員太難得了,也很難在官場中存活。
“感謝世叔,我現在去見太子殿下!”
薛勳拍拍他胳膊,“去吧!”
郭宋抱拳行一禮,匆匆向勤政殿而去。
薛勳望着他漸漸遠去的背影,心中十分感歎,本來很有前途的一個年輕,就這麽被權相毀了,不過這孩子的性格還真像自己,剛直不屈,敢向權貴叫闆,這樣的人品還真是難得
郭宋被領進了太子書房,李适看了他半晌,搖了搖頭道:“我還以爲你和父皇有過默契,才會發生今天的事情,看來是我想多了。”
郭宋微微欠身,“讓殿下失望了!”
“這是我第二次看你頂撞當朝權相,第一次是在趙府見你反擊元載,第二次便是今天,你把常衮罵得狗血噴頭,這是你的性格,說實話,我個人很欣賞,但作爲太子,我絕不鼓勵這樣的行爲,既然你已經見了父皇,那你應該知道接下來的事情。”
郭宋點點頭,“我已經提出辭職,天子也同意,接下來請太子殿下交代我任務。”
李适微微笑了起來,他起身走到牆邊,刷地拉開了簾幔,露出牆上一幅巨大的地圖。
這是一幅中原和河北地圖,北至遼東,南至江淮,李适取下一根長木杆,指着中間一片道:“中原一帶人口密集,商業繁盛,糧食産量極大,一直讓周圍的藩鎮虎視眈眈,北方的田承嗣、東面的李正已和南面的李忠臣都想染指其中。
但之前一直被田神功控制,田神功忠于朝廷,出任汴宋節度使,卻無割據之心,田神功死後,其弟田神玉便有了自立之心,後來又被你所殺,元載當權時,由李靈曜出任汴宋節度使,後來李靈曜又調爲濮州,由李勉接任,這些你都知道,我也不多說了。
七天前,李靈曜造反,在田承嗣的支持下擊敗了李勉,現在李靈曜已經占領了汴宋八州,自封陳留郡王,并要求朝廷封他爲汴宋節度使,承認他爲藩鎮。”
“朝廷打算如何應對局勢?”郭宋問道。
“我和父皇的态度都很明确,絕不給李靈曜任何機會,必須剿滅他!”
“殿下的态度我能理解,但是我想知道,朝廷的最終目的是什麽?需要我做什麽?”
“你别急,聽我慢慢說!”
李适将木杆指向黃河北岸道:“這兩年田承嗣打造了數十艘大船,就是爲了運兵渡過黃河,據我們所知,李靈曜手中的數萬軍隊中,其中一半是田承嗣的魏博軍,很顯然,李靈曜就是田承嗣的傀儡,我們對付的并不是李靈曜造反,而是田承嗣勢力侵入中原。”
“還有李正已!”
李适木杆又指向東面,“李正已一直在尋找機會進入中原,這次李靈曜造反,不管朝廷态度如何,李正已的軍隊都會殺入中原,還有淮西李忠臣,他的軍隊已經出現在泗州,這是一場争奪中原的軍閥混戰,但中原對我們至關重要,關系到漕運安全,現在大唐的财政基本都靠江南和江淮的漕運,漕運斷絕,大唐的根基就要動搖,可以說,這是一場關系到大唐興衰的鬥争。
爲此,父皇制定了三個實施方案,一個是由我統兵十萬,屯駐在虎牢關一線,準備随時出擊,第二個方案是令忠于朝廷的河陽三城節度使馬燧以及永平節度使李勉各率兩萬大軍夾擊李靈曜,第三個方案是派一支秘密軍隊深入汴宋,伺機而動,這支軍隊就由你來統率。”
“那微臣的任務”
“你的任務有兩個,一是幹掉李靈曜,這是硬任務,其次是配合朝廷主力軍隊,力保漕運不失,這個任務比較靈活,很多事情由你自己決定。”
郭宋點點頭,“不知卑職的軍隊有多少人?”
李适豎起一根指頭,“一千精銳之軍,這支軍隊目前正在調集,你有三天時間準備,三天後你接手這支特殊軍隊。”
下午時分,天子李豫連下三道旨意,免去李懷光朔方節度使一職,改任右骁衛将軍,朔方節度使由朔方節度府長史李慧接任
第二道旨意是接受三鎮經略使、豐州刺史郭宋的辭職,準其辭去一切職務,但保留其爵位。
第三道旨意是免去監察禦史陳倫之職,要求相國常衮嚴格約束家人,同時對相國常衮罰俸一年,并責令其反省。
這三道旨意讓朝野議論紛紛,李懷光被将職在大家意料之中,朔方軍在金山慘敗,作爲節度使,他不可能沒有責任。
大家感興趣的主要是第二道和第三道旨意,大家都知道郭宋上午在述職時抨擊常衮之事,并觸怒了天子,顯然郭宋抨擊常衮的幾件事并非憑空捏造,而是出于事實,陳倫被免職以及常衮被處罰就是最好的證明。
而郭宋被迫辭職也是在大家的意料之中,郭宋抨擊相國嚴重破壞了朝堂秩序,有以下犯上之嫌,天子肯定不會容他,強迫他辭職已經是網開一面,估計也是考慮到了他的功勞。
有意思的是,這已經是郭宋第二次因同樣的罪名被迫辭職了,他還有可能東山再起嗎?
東市天星閣酒樓内,張雷重重一頓酒杯,滿臉憤恨道:“這也太過分了,明明是常衮在打壓你,無中生有的構陷你,最後你被迫辭職,他卻安然無恙。”
郭宋端起酒杯道:“他哪裏安然無恙,他被罰俸一年,并責令反省,隻有天子不滿到極點才會下這樣的旨意,這對一個相國意味着什麽,他這個相國之位已經不穩了。”
“他死了也不關我的事,我隻是爲你抱不平,立下這麽大的功勞,最後卻被迫辭職,好好的前途就這麽毀了。”
郭宋給他的酒杯斟滿笑道:“我自己都不在意,你着急什麽?”
“也好!正好辭去官職,你把個人的終身大事先解決了,最好過幾天就請郭老令公替你做媒,盡量兩個月内迎娶薛小娘子。”
郭宋搖搖頭,“我恐怕要外出幾個月,這些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張雷一愣,“你不是已經辭職了嗎?你還要去哪裏?”
郭宋沉吟一下道:“師姑請我幫她做一件事,這件事比較重要,我答應了。”
張雷看了郭宋半晌,隻得歎口氣,“算了,你的事情我不懂,我也不想多問,但我要提醒你,你最好和薛小娘子說清楚,别讓人家傷心。”
郭宋點點頭,“煩請師姐幫個忙,明天上午替我把她約出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