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載匆匆走了,郭宋站在船頭注視着遠處的芙蓉園,這時,公孫大娘慢慢走到郭宋身邊,輕輕歎息一聲道:“背後暗流洶湧,但聖上表面上還得支持魚朝恩,奸閹權勢之大,令人扼腕!”
郭宋淡淡道:“天子妥協隐忍我能理解,但扶持一派宦官去對付另一派,我覺得并不明智,遲早會培養出另一個魚朝恩。”
“我們不說這個問題。”
公孫大娘知道他指的是程元振,便岔開話題笑問道:“這次去江淮,是不是感覺壓力很大?”
“有一點吧!”
郭宋有些無奈地笑道:“不像一箭射殺李輔國那樣痛快,這次是需要鬥智鬥勇,感覺難度大了不止一倍。”
公孫大娘點點頭:“這對你也是一種考驗和鍛煉,有個原則你一定要記住,朝官絕不能用刺殺的手段,你可以栽贓陷害他,可以污蔑他,這些手段都可以用,唯獨不能用刺殺手段。
原因很簡單,你殺了皇甫溫,那他們也一樣會刺殺劉晏,所以大家都有這個默契,相反,像李輔國、魚朝恩這種頂層的人殺了倒沒有關系。”
郭宋心中卻有些不以爲然,朝官若不能刺殺,那曆史上那些路上暴斃、病亡之人又是怎麽死的?
心中不贊成是一回事,但郭宋還是謙虛地接受了。
“我記住了!”
“你還有什麽要求?”公孫大娘又問道。
“就是手中可用的資源還是太少!”郭宋想了想道。
公孫大娘看了他一眼,又注視着湖面淡淡道:“你注定是孤獨的,劉晏之所以知道你的身份,是因爲聖上對他極爲信任,你的資源就是那面金牌,在關鍵時,你可以用它調用一千軍隊,不過劉晏有資源,藏劍閣會有十名武士跟随他左右,你若有需要,可以向劉晏提出要求。”
這時,天空傳來一聲清脆的鳴叫,一隻蒼鷹出現在郭宋頭頂,郭宋打了個唿哨,猛子收翅落下,穩穩站在郭宋肩頭,輕輕在他頭上啄兩下。
郭宋點點頭道:“别的沒什麽了,我什麽時候出發?”
郭宋和劉晏當天下午便乘船離開了長安,前往江淮揚州。
長安城内此時一片混亂,數千張的懸賞緝拿告示貼滿了長安城的大街小巷,以三萬兩白銀的高價抓捕一名身高在六尺一到六尺三之間、攜帶弓箭的年輕男子,不是長安本地人,剛來長安不久,凡提供符合條件線索者,賞錢十貫。
整個長安城都被這個懸賞弄得雞飛狗跳,數萬名乞丐、地痞和閑人紛紛行動起來,挨家挨戶打聽符合條件之人,魚朝恩的手下全部出動,一時間找到了上千人。
西市眉壽酒鋪,張雷匆匆從外面回來,臉色凝重,店鋪前依舊排滿了長隊,幾乎都是來買小瓶的正宗眉壽酒,家中請客吃飯,桌上擺着一瓶眉壽酒,也格外有面子,這可是天子和權貴們喝的酒,平頭百姓也能喝到了。
還有很多外地人來長安辦事,也會專程來買上一兩瓶帶回去送人。
眉壽酒依舊實行嚴格的限購,大瓶裝的眉壽酒根本買不到,長安的權貴以及皇宮都已經訂滿了,大家隻能賣一兩半裝的小瓶眉壽酒,每人限購兩瓶,一名夥計收錢,一名夥計負責發貨,忙得手腳不停。
李溫玉則在旁邊巡視,酒鋪裏現在招了八名夥計,兩口子稍微輕松了一點,張雷白天有時間去喝杯茶,李溫玉也不用親自數錢發貨,有事情她才會上前來處理。
眉壽春酒也是由她管,隻不過出貨和進貨都有專門夥計負責,她隻負責處理一些緊急情況,但每天晚上的對賬、核帳都是她的事情,完全就是一個老闆娘的姿态了,事實上,郭宋當了甩手掌櫃後,眉壽酒鋪基本上就是李溫玉說了算。
這時,一名夥計上前低聲對李溫玉道:“那個王東主又來了!”
李溫玉眉頭一皺,走到門口對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道:“王東主,你讓我怎麽說你,這是你今天第四次排隊了吧!”
中年男子合掌哀求道:“李東主,我是洛陽人,洛陽那邊多少親朋好友都托我買一瓶眉壽酒,我也沒辦法,你就高擡貴手,再賣給我一次。”
“那我們說好了,這是最後一次,我賣給你已經不低于十瓶了。”
“好!好!保證是最後一次。”
這時,李溫玉見張雷匆匆走來,滿臉憂色,便對夥計道:“賣給他,這是最後一次。”
張雷走進酒鋪,給李溫玉使個眼色,李溫玉會意,跟随張雷來到後院問道:“出了什麽事情?”
“你看看這個!”
張雷将一張緝捕懸賞告示遞給妻子,李溫玉看完吃了一驚,“這不是在緝捕你師弟嗎?”
“我說老五怎麽寫張紙條就消失了,原來魚朝恩在抓他,他到底做了什麽大事?居然要三萬兩銀子緝捕他!”
李溫玉急道:“别管他做了什麽大事,我估計肯定會有人舉報他,你趕緊去清虛觀給大師兄打招呼,讓他的徒弟們把嘴閉緊一點。”
張雷點點頭,“我馬上就去,不過我們得先商量一下,萬一有人來查,我們怎麽應對?”
李溫玉想了想道:“就說是之前那個領頭夥計蔣峰,他長得就很高,反正師弟在我們這裏從來不帶弓箭,應該也不會太當回事。”
張雷一拍大腿,還别說,那個蔣峰長得和師弟一樣高,正好可以推到他頭上,還是自己娘子反應得快。
“我知道了,現在就去清虛觀。”
張雷叫了一輛牛車,匆匆走了。
李溫玉心中卻着實擔憂,她已隐隐猜到大家所說的李輔國被刺殺,恐怕就是師弟所爲。
這時,從遠處來了七八個武士,前面是一名給他們領路的痞子,一群武士走到酒鋪門口問道:“就是這家店嗎?”
領路痞子連連點頭,“就是這家店,我親眼看見這家店有個身材很高的年輕人。”
幾名武士大大咧咧走進店喝道:“找一個人,身材很高,大概六尺一寸以上,說你們店裏有這麽一個人。”
李溫玉頓時柳眉倒豎,指着排得長長的隊伍,“酒鋪每天的客人成千上萬,你讓我記住誰?”
幾名武士回頭望向痞子,領路的痞子搖搖頭,“不是買酒的客人,是他們店裏的人。”
李溫玉走到樓梯口喊道:“統統給老娘下來!”
在二樓休息的四名夥計懶洋洋走下來,李溫玉道:“你們看吧!八名夥計都在這裏,我夫君是個大胖子,他出去了,要不你們等他回來。”
夥計裏面有兩個高個兒,都在一米八以上,武士們上前打量一下,感覺不像,一看就不是練武的人。
“之前還有身材很高的人嗎?”
李溫玉想了想道:“第一批夥計中倒有一個身材很高,差不多六尺三,不過早就被我解雇了,他在大門對面的王四酒樓當夥計,叫做蔣峰,你們自己可以去找他。”
“是不是?”爲首武士回頭問道。
領路的痞子也并不是很清楚,他隻是看見過郭宋從店裏出來,他撓撓頭道:“或許是吧!”
其他幾名武士也覺得要抓之人不太可能躲在酒鋪裏,便低聲說了幾句,爲首武士點點頭,喊了一聲,“去王四酒樓問一問!”
一名武士想伸手順走一瓶酒,李溫玉雙手抱在胸前冷冷道:“你敢拿酒,老娘就去問魚公公要錢,你信不信?”
武士吓得手一縮,狠狠瞪了李溫玉一眼,轉身走了。
一群武士走了,一名夥計上前低聲道:“那個痞子說的會不會是郭公子啊?”
李溫玉頓時怒視他,惡狠狠道:“你别胡說八道,郭公子半個月前就不在長安了,你敢惹事端,我第一個開掉你。”
夥計吓得一吐舌頭,不敢吭聲了。
三千石的客船沿着大唐的漕運河道一路向東航行,十天後,船隻進入了淮河。
一路東來,郭宋倒是和劉晏混熟了,他發現劉晏并不沉默,一路還是很風趣幽默,談笑風生。
這天下午,船隻在淮河上緩緩而行,船隻從泗水進入淮河,對岸便是淮陰縣,然後再向東走八十裏,再從山陽縣再進入漕河,繼續南下走三天便就抵達揚州。
“郭公子還是第一次來江淮吧!”
一層的船艙大堂内,郭宋和劉晏相對而坐,兩人品茶聊天。
郭宋點點頭笑道:“我從小在隴右長大,莫說江淮,關中以東也是第一次來,不過常聽一些老人說天下事,所以雖然沒有來過,但也比較了解。”
劉晏端起茶盞微微一笑,“難怪我兄弟把公子誇上天,說公子文武雙全,是一顆被風沙埋沒的明珠。”
郭宋一怔,“劉使君的兄弟認識我?”
劉晏從旁邊書箱裏取出一幅裱糊好的卷軸,慢慢展開,一幅雄渾大氣的書法出現在郭宋眼前,‘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這是郭公子寫的吧?”
郭宋頓時恍然,“原來靈州的劉基是你兄弟!”
劉晏點點頭,“他是我四弟,他回京城後就向我推薦你,說你埋沒在靈州太可惜了,我就對他說,是明珠一定會放光的,現在看來我說得一點沒錯。”
郭宋心中卻暗忖,這個劉晏倒是能沉住氣,一起乘船十天,到現在才告訴自己劉基的事情。
“現在令弟在何處高就?”
“他在楚州,出任楚州長史,就是揚州旁邊,說不定我們還有機會見到他。”
郭宋沉吟一下問道:“劉使君覺得大唐科舉什麽時候才能恢複?”
劉晏歎口氣道:“這個問題我們一直在探讨,很多大臣都認爲現在戰亂不止,等大唐完全安定下來,科舉自然而然就恢複了,事實上,所謂戰亂都是借口,是很多勢力集團在千方百計阻撓科舉,比如天下各大世家,還有關隴集團,他們子弟不需要參加科舉就能位居高位,他們當然極力反對科舉。
而天子帝位不穩,也需要得到他們的支持,所以最終隻能妥協,科舉之事就暫時擱淺了,相反,武舉得到關隴集團和各個藩鎮的極力推動,每年都十分活躍積極,今年的武舉在兩個月前已經舉行過了,可惜你來晚一步。”
郭宋搖搖頭,“我對武舉沒有興趣。”
“倒也是,你現在也沒有必要參加武舉,天子對你很器重,隻要你能充分發揮自己的才華,前途不可限量。”
郭宋不想多談此事,便岔開話題笑問道:“劉使君給我說說目前揚州的局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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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的鹽鐵監在揚州,主管鹽鐵專賣,是大唐重要的财源之一,劉晏其實是第五琦之前的鹽鐵監令,這裏改掉了,以劉晏的資曆,去當揚州刺史和江淮轉運使有點屈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