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宋下午沒事,便在酒鋪裏親自勾兌出了第一壇眉壽酒,度數在四十度左右,入口甘醇綿甜,有淡淡的桂花清香。
而且最大的特點是眉壽酒能挂杯,這是别的清酒沒有的。
至于酒瓶包裝,不用郭宋操心,李溫玉很清楚,十貫錢一瓶的酒,總不能用土壇子來裝吧!
她決定采用越州青瓷,之所以沒有用邢州白瓷,主要是上好的邢州白瓷都是官窯燒出來的,一般百姓買不到,而稍好一點民窯主要燒唐三彩,不燒日常用瓷器。
而普通民窯燒出來的白瓷品質就差官窯太遠了。
而越州青瓷的民窯就做得比白瓷好,品質也不亞于官窯,一樣的明徹如冰,晶瑩溫潤如玉,最重要是,青瓷鋪接受民間定制。
入夜,郭宋坐在桌前端詳着李豫給他的金牌,金牌大小如一張撲克牌,正面用陽文刻着‘如見朕面’四個字。
背面刻的是大明宮含元殿,大殿頂上居然還刻有一隻鷹。
郭宋不由擡頭向中庭的老杏樹望去,高達六丈的老杏樹上有一隻巨大的鳥窩,是郭宋讓木匠專門打造的,可防禦偷獵者的短弩和普通箭矢,猛子晚上就住在鳥窩裏,這幾天它在曲江一帶翺翔,樂不思蜀,直到今天中午它才回來。
郭宋在猛子的爪子上發現了一片孔雀羽毛,這家夥極有可能也去曲江池的芙蓉園偷獵了,什麽人養就什麽樣的鷹,這話一點沒錯。
“師祖,這樹上有個好大的鳥窩!”外面院子裏忽然傳來一個年輕女子的聲音。
郭宋一怔,他将金牌揣進懷中,随手取過橫刀,輕輕一躍跳到院子裏,冷冷問道:“何方朋友前來拜訪郭某,請現身!”
牆上出現三名身穿宮裙的女子,中間白衣女子正是公孫大娘,左邊中年婦人郭宋也見過,是公孫大娘的徒弟,右邊卻是個長一張圓臉的年輕女子,也就十七八歲樣子,他從未見過。
公孫大娘見郭宋執劍在手,便笑問道:“郭宋,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郭宋也沒好氣道:“有翻牆進屋的客人嗎?”
“那是你的問題,我們敲門半天,沒人理睬。”
郭宋無言以對,看來他需要找個管家了。
“去中院吧!客堂在中庭。”
“不用了,就去你的書房,說幾句話我們就走。”
公孫大娘似笑非笑問道:“不會你的内宅還金屋藏嬌吧!”
“啾啾——”
猛子探頭出來叫嚷兩聲,它被吵得不耐煩了。
郭宋看了它一眼道:“整座宅子裏就我和它。”
“呵呵!還真有隻扁毛畜生,和你師父一樣,他年輕時也養了一隻蒼鷹。”
郭宋頓時有了興趣,“那隻蒼鷹後來如何?”
“被我賭氣一箭射死了,你師父足足一年沒理睬我。”
郭宋翻了一個白眼,這是什麽人啊!
“我說郭宋,你師姑就隻能站在牆上和你說話?”
“請進吧!”
郭宋返身回書房,公孫大娘三人從牆上跳下,跟他進了書房。
“師姑,你一定要來書房,我也沒辦法,書房裏隻有兩張坐榻,你的兩位徒弟隻能站着了,而且我府中隻有一個茶杯,碗也沒有,要不您老人家就直接端着茶壺喝吧!”
旁邊年輕女子‘噗!’笑出聲來,公孫大娘瞪了她一眼,沒好氣道:“說起來你也不窮,前前後後一萬多貫錢也有了吧!怎麽過得這麽小氣寒酸?”
“錢已經沒了,給師父修金身閣,擴大清虛觀,我都投進去了。”
“你還投了一座酒鋪吧!”
郭宋頓時拉長了臉,他剛要說話,公孫大娘便搶先道:“我可沒有興緻打探你的私生活,是李安對天子說的,我在旁邊正好聽到了。”
“師姑,這兩位是——”郭宋迅速岔開了話題。
公孫大娘給他介紹道:“這位是十二娘,官名李曼,是我最得力的徒弟,目前是藏劍閣主事,她的劍器之術不亞于你,旁邊是我徒孫王劍影,是我從小養大的,算是我孫女吧!”
說到這,公孫大娘沉下臉,冷冷道:“我要提醒你,以後不要在天子面前随意說話,你今天的表現不錯,但态度堪憂。”
郭宋笑嘻嘻道:“山野道士嘛!不懂規矩很正常。”
公孫大娘看了他半晌,見他根本不當回事,心中無奈,隻得又道:“那面金牌,你知道有多重要?”
“小子願洗耳恭聽!”郭宋依舊是嬉皮笑臉。
公孫大娘搖搖頭,“見到那面金牌,如見天子本人,一共隻鑄了三面,你以爲自己有點武藝就能拿到?天下武藝超絕者沒有一百人也是八十人,難道天子要鑄造八十面金牌,每人送一面?”
“師姑想說什麽,是說我沒有資格拿這面金牌?”郭宋忍不住插嘴問道。
“你不要插嘴,聽我把話說完!”
公孫大娘負手來回走了幾步又道:“元家是關隴貴族領袖,世代對李氏皇族忠心耿耿,所以元載才能得到這面金牌,而我貼身護衛天子二十年,幾次舍命護衛他的安全,出于絕對信任,他才給了我這面金牌,而你呢,你想過沒有,天子爲什麽會給你?”
郭宋收起了嬉皮笑臉,躬身道:“請師姑訓示!”
“你這個态度還差不多,我來告訴你,你得到這面金牌,是你師父的信譽在爲你作擔保,也是我替你作的擔保,你現在明白了吧!”
郭宋輕輕歎口氣,“我明白了,拿到這面金牌,恐怕我得付出巨大的代價。”
“獲得多大的權力,當然就要承擔多大的責任,皇宮有四千九百名親衛、翊衛、校衛,人才濟濟,而你卻是唯一的外巡校尉,你應該倍感榮幸才對。”
“什麽是外巡校尉?”
公孫大娘遞給郭宋一個信封,郭宋打開信封,裏面竟然是一份天子手谕,‘茲任命郭宋爲昭武校尉,外巡四方,欽此!’
郭宋愕然,“師姑,不是說好,我不任官職嗎?”
“這是我給天子的建議,你師父當年獲得的第一個職務,就是昭武校尉,巡檢宮外,那時還是開元盛世,王公皇親多有不法者,長安百姓怨聲頗重,玄宗皇帝便任命你師父爲外巡校尉,執天子劍暗訪宗室不法者,所以我便給天子建議,讓你繼承師父的前職,并爲你擔保,要不然,天子怎麽可能放心把金牌給你?”
郭宋心中感動,躬身行禮,“多謝師姑厚愛!”
公孫大娘眼中閃過了一絲難以察覺的深邃情感,她一生未婚,無兒無女,楊雨雖然也是她的師侄,但她更喜歡郭宋,在郭宋身上,她仿佛又看到了那個驚才風逸、卓爾不群的師兄。
公孫大娘又取出了另一面李豫的金牌,給郭宋看了一眼道:“天子不會直接找你,由我來傳達他的旨意,我年紀大了,不可能每次來找你,所以我會讓她們二人來通知你,除了她們二人,任何人來找你,你都别相信,包括你師兄楊雨。”
郭宋點點頭,這是要先建立聯絡渠道。
公孫大娘又向郭宋一伸手,“我的劍呢!”
郭宋從箱子裏取出寶劍,放在桌上,李十二娘上前收了劍。
公孫大娘露出一絲笑容,“我估計你今天在說我小氣,師姑見面,居然連見面禮都不給。”
郭宋精神一振,“師姑要給我什麽?”
公孫大娘淡淡一笑,“我叫藏劍閣主人,看管着幾代皇帝收藏的數千柄寶劍,我可以送你一柄劍。”
“師姑,這樣不好吧!”
“你這臭小子想哪裏去了,我當然不是送給你天子的藏劍,我自己也有藏劍,甚至我還可以幫你打造一把。”
“師姑還會鑄劍?”
公孫大娘點點頭,“我本來就出身江南鑄劍世家,藏劍閣的劍至少有兩成是我打造的,不過我現在年紀大了,我有個徒弟叫鳳鳴,她不光繼承了我的鑄劍之術,還嫁給了大唐第一鑄劍師張鴉九,天子所佩的鴉九劍就是她和丈夫一起鍛造出來,張鴉九已經去世了,鳳鳴便生活在藏劍閣内,我讓她幫你打造一把寶劍。”
郭宋想了想問道:“除了劍,她别的兵器會打造嗎?”
“當然沒有問題,但要我提醒你,大唐可是禁止民間攜帶長兵器的。”
“我知道,我不攜帶出門就是了。”
郭宋迅速起身,從書櫥裏取出一個盒子和一張紙,他把紙遞給了公孫大娘,公孫大娘展開紙,不由一怔。
“青龍戟!”
方天畫戟是雙面月牙刃,而青龍戟是單面月牙刃,可刺可劈,郭宋的師父木真人當年用的就是青龍戟。
公孫大娘忍不住笑道:“你還真打算繼承師父的衣缽。”
這倒不是爲了繼承師父,實在是因爲他們的武藝來自于劍器,必須要劈刺結合,王忠嗣才選了青龍戟爲兵器,到了郭宋這裏也一樣。
郭宋躬身道:“師父告訴弟子,我比較适合用戟,可劈可刺,能充分發揮劍器的優勢。”
“說得也對!”
公孫大娘又問道:“你要多重的青龍戟?”
“大概一百斤左右!”
旁邊王劍影忍不住撇撇嘴,太扯了吧!一百斤重的兵器,他以爲自己是天神下凡嗎?
公孫大娘迅速瞥了她一眼,又溫和地對郭宋道:“除非是鑄錘或者是熟鐵棍,否則很難打造出一百斤重的兵器,純鐵杆的青龍戟一般是五十斤,我給你加長一點,再用上好的镔鐵做杆,但極限也隻能到八十三斤,否則就頭重腳輕,不平衡了。”
郭宋舉過師兄的石鎖,八十斤左右還是稍稍輕了一點,他眉頭微微一皺,“沒有加重可能了嗎?”
公孫大娘沉思一下道:“要不就改爲方天畫戟,多一個弧刃,還能再加七斤。”
單弧或者雙弧對郭宋都不是問題,他想了想,便點頭答應了,“那就方天畫戟,拜托師姑了。”
“快則半年,慢則一年,你耐心等着吧!”
說到這,公孫大娘指了指盒子笑問道:“這又是什麽?”
“是師侄在靈州得到的一點小東西。”
郭宋打開盒子,公孫大娘頓時驚呼道:“星砂!”
她動作神速,一把拾起盒子,把星砂托在手中,又驚又喜道:“我還從未見過這麽大塊的星砂,這個東西能改善鐵質,尤其對鋒刃效果顯著,使鋒口變密變硬,能削鐵如泥,可是兵器匠的寶貝,隻是價格也着實不菲,就算在突厥也不便宜,而且嚴禁輸往大唐,我曾費盡心機買到過拇指大一塊,就花了上千貫錢。”
郭宋這才明白,原來星砂的作用是增大鐵的密度和硬度,起到一種催化劑的作用。
“這塊星砂我隻花了兩百兩銀子,也是機緣巧合,師姑能否幫我用在方天畫戟上?”
“當然可以,但用不了這麽多,剩下的就送我了,可以吧!”公孫大娘笑吟吟道。
郭宋無奈,隻得躬身道:“就算師侄孝敬給師姑了。”
公孫大娘已經很了解這個師侄了,她笑道:“你别小氣,回頭師姑再送你一柄劍,保證你喜歡。”
這時,李曼小聲提醒道:“師父,該走了!”
公孫大娘點點頭,“明天中午,你來平康坊的天籁院,我有正事找你。”
說完,三人轉身向書房外走去,王劍影忽然好奇地問道:“九十斤,你小子真掄得動?”
郭宋臉一沉,“對長輩是這樣說話嗎?”
王劍影呆了一下,頓時臉一紅,她不再理睬郭宋,飛身跳上牆,身影很快消失在黑暗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