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腳下的官道其實就是秦直道,一直延伸到河套平原,經過千年的風風雨雨,泥道上依舊寸草不生,隻不過千年來被經過的無數車輛輾壓出幾條深深的輪轍,使大車颠簸不平,行走緩慢。
下山後沒多久,天色便黑了下來,車隊急匆匆地趕路,每個人心中沉甸甸的,誰也沒有說話。
餘管事不停站起身向四周張望,臉上神情十分緊張。
郭宋索性躺下來,身下貨物很軟,都是長長的一卷,他們運的應該是絲綢布匹之類。
郭宋嘴裏嚼着一根草根,怔怔地望着夜空出神。
天空沒有一片雲,一輪細細彎月挂在山巅的密林上方,深沉的夜幕如絲絨般的光滑,漫天星鬥就仿佛綴在絲絨上的寶石,一條星河橫邁天際,格外的璀璨神秘。
漫天星河讓郭宋陷入了沉思,十年來,他一直在星空中尋找自己來源,他始終堅信,自己就是被一顆流星從億萬裏外的宇宙深空帶來。
每當遙望星辰,他總是深深的思念自己另一世的妻女,不知她們對面中年早逝的丈夫和父親,會是怎樣的悲痛?她們又該怎麽熬過以後漫長的歲月。
想到這裏,郭宋的内心就會有一種難以抑制的疼痛,十年了,這份對親人的思念之情從未減弱,也無法對人述說,而隻能把它藏在無人企及的内心深處。
郭宋忽然聽到了什麽,一下子坐起身。
餘管事吓了一跳,顫聲問道:“你….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郭宋點點頭,繼續凝神細聽,不多時,一陣馬蹄聲擊碎的寂靜的夜晚,餘管事也聽見了,他的臉色刷地變得慘白。
“會不會是路過的行人?”
“不是!”
郭宋緩緩搖頭,“是騎兵來了!
戰馬的蹄聲要比民馬蹄聲更加沉重有力,這是十匹戰馬,訓練有素,節奏感非常整齊,郭宋慢慢眯起眼睛,他看見了,後面的官道上出現了一隊很小的黑點,絕對是騎兵。
騎兵隊的速度疾快,正風馳電掣般向這邊追來。
餘管事忽然嘶聲大喊起來,“快!快走!”
車把式們都慌了神,拼命揮鞭抽打毛驢,但驢車再快也跑不過後面的騎兵。
騎兵越追越近,郭宋看清楚了,正是十名騎兵,每人手中提着長矛,是不是黨項騎兵還不知道,但來者不善。
已經來不及了,郭宋歎息一聲對衆人道:“他們追上來了,棄車逃命吧!”
車夫們都有經驗,跳下驢車便拼命向路邊的草地裏奔去,遠處是一片樹林。
“我不能丢下貨物!”餘管事驚恐地喊道。
“先保住性命要緊!”
郭宋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縱身跳下驢車,他穩穩落地,餘管事卻慣性帶了幾個跟鬥,一頭栽進草叢裏。
郭宋拉起他向草叢深處跑去,很快便躲在一塊大石背後,距離官道約四十餘步遠。
這時,十名黨項騎兵已經追上驢車,他們發現車上都是綢緞,興奮得大聲叫喊。
黨項騎兵并不是宋朝時的西夏騎兵,現在的黨項人還是一個依附大唐的遊牧民族,生活在銀州、夏州一帶,安史之亂使唐朝衰落,黨項人也開始有了自立的野心。
公開造反還不敢,但他們開始組織騎兵四處劫掠百姓和商人,一方面是爲了斂财,同時也是爲了制造恐慌,把住在這一帶的漢民趕走。
這支十人的騎兵隊正是一支标準的劫掠小隊,
黨項騎兵趕着驢車走了,餘管事忽然失聲哭了起來,“我傾家蕩産也賠不起啊!家裏還有老人孩子,讓我怎麽辦?”
“這件事不能怪你,兵荒馬亂,遇到兵災也很正常,車夫們都會給大叔作證的。”郭宋低聲安慰餘管事道。
餘管事幾乎崩潰了,坐在地上滿臉淚水道:“這面一半的貨物是我自己的,我借了兩百貫錢,每月五厘的高利啊!原本想賺點錢給孩子治病,這下…這下,我怎麽辦?我的孩子怎麽辦啊!”
郭宋摸了摸懷中半塊舍不得吃的面餅,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他郭宋從來都是知恩圖報之人,就憑着這塊面餅,他也要出手幫這位餘管事一次。
他把自己的布包和水葫蘆遞給餘管事,“大叔幫我拿一下,我去把驢車奪回來。”
餘管事大驚失色,連忙擺手,“你不能去,他們殺人不眨眼的。”
郭宋把東西塞給他,一縱身向驢車追去,身形快如閃電,一眨眼就消失了。
餘管事愣住了,這個小道士的武藝竟然這麽高強!
他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線希望。
……….
郭宋已經超過了驢車,在前方不遠處路邊有一棵數丈高的大松樹,他此時就蹲在樹上靜靜等候着獵物來臨。
郭宋将三師兄送給他的鐵指環戴上中指,鐵指環上有根半寸長的鐵刺,是一種暗器,他又從後背慢慢拔出了鐵木劍。
郭宋在河西走廊上見過腥風血雨,殺人那一關他已經過了。
他此時心靜如水,毫無壓力,十年的苦練讓他養成了自己的出手風格。
他出劍講究穩、準、狠,不輕易出手,可一旦出手,對方必死無疑。
騎兵在一步步靠近,郭宋抱着大樹無聲無息向下滑落,他要尋找到一個最佳的出擊位子。
騎兵和車隊終于從大松樹下經過了………
雖然沒有了車夫,但車隊兩邊各有五名騎兵,控制着驢車隊前行。
“抄長,這些綢緞分一點給我們吧!送回去就沒我們的份了。”
“閉嘴!這兩年你們撈得還不夠?這些财物都是大首領的,誰敢亂動。”
一群騎兵罵罵咧咧,完全沒有注意到頭頂上兩道冷酷的目光。
郭宋的目光盯住了最後兩名騎兵,這兩人一左一右并肩而行。
就在最後兩人從大樹下經過時,郭宋像隻夜鳥從天而降,木劍快如閃電,一揮而過,盡管木劍無鋒,但強大的力量卻使它無堅不摧。
‘咔嚓!咔嚓!’
兩顆人頭被硬生生劈斷,滾落到地上,身體歪倒一旁,脖腔裏的鮮血噴湧而出。
郭宋正好落在左邊的馬上,他左手抓住了缰繩,狠狠一拳打在馬背上,指環上鐵刺頓時刺進了戰馬身體,戰馬疼痛難忍,前蹄高高揚起,稀溜溜一聲暴叫,發瘋般向前方沖去。
前面的幾名士兵還沒有反應過來,沉重的木劍便橫掃而來,霎時間又将兩名士兵打得腦漿迸裂,落馬慘死。
戰馬狂奔而過,郭宋随即一閃身,隐藏在戰馬的另一側。
走在最前面的抄長驚怒交加,夜色中,他沒有看清郭宋傷人,卻隻見一匹瘋馬向自己狂奔而來,馬上空無一人。
後面有士兵大喊:“敵人在側面!”
抄長也發現奔馬的側面藏着一人,但對方正好被戰馬擋住了,使他無從下手,必須要将這匹狂奔的戰馬攔截下來,才能收拾那個混蛋。
抄長毫不猶豫,大吼一聲,提矛向迎面奔來的戰馬刺去,這一矛刺穿了受傷馬匹的腦袋,戰馬當即斃命,但矛頭卻嵌在馬匹的顱骨裏,慣力前拽,使抄長身形不由一滞。
郭宋在他出矛的瞬間便一躍而起,在空中翻個跟鬥,從他身後掠過,木劍揮出,狠狠地劈在抄長的脖子上,将一顆鬥大的人頭砍飛出一丈多遠,無頭屍體咕咚落地。
另外五名黨項騎兵見抄長竟然一招斃命,頓時吓得魂飛魄散,調轉馬頭便逃。
郭宋跳上驢車,一連跳過五輛驢車,借力一躍而起,身如輕燕,正好落在最後一名騎兵的身後,黨項騎兵驚恐萬分,拔出匕首向後刺去。
匕首從右邊刺來,郭宋出手不便,他用膝蓋猛地頂住匕首,扔掉木劍,一把抓住了對方手腕,用力一擰,手腕頓時被擰斷,黨項騎兵痛得慘叫一聲,雙腳甩掉了馬镫,想墜馬求生。
郭宋卻不給他機會,伸出手臂,繞住這名士兵的脖子用力一絞,‘咔嚓!’脖子被扭斷了。
郭宋一松手,騎兵屍體撲通落地,郭宋提起挂在馬鞍上的長矛,抓住缰繩縱馬疾追,奔出數十步,首先追上了擔負着幾袋糧食的黨項騎兵,這名騎兵吓傻了,居然忘記把馬上的糧食抛掉。
郭宋漸漸追上了此人,狠狠一矛刺去,手起矛落,這名士兵躲閃不及,被鋒利的矛尖刺了個透心涼,慘叫一聲,翻身落馬。
郭宋拔出長矛,揮臂向前方擲去,三十步外,另一名士兵被疾飛而來的長矛刺穿了身體。
‘啊!’士兵發出長長一聲慘叫,長矛力道強勁,将他拽下馬,這名騎兵竟被長矛活活釘死在地上。
“阿賴!”
一起逃跑的黨項士兵回頭見弟兄慘死,眼睛都紅了,他不再逃跑,大吼一聲,拔出戰刀,調轉馬頭向郭宋殺來。
“我要把你千刀萬剮!”
黨項士兵催馬狂奔,發瘋般地大吼大叫。
郭宋冷笑一聲,彎腰從地上屍體腰間抽出戰刀,雙腿夾馬,戰馬疾奔,兩馬霎時間交錯而過,隻見一顆人頭飛起,對方戰馬奔出十幾步,無頭屍體才墜落下地。
這時,郭宋勒住戰馬,再眺望另外兩名打馬狂奔的騎兵,他們轉道向北,已經逃遠,從北面也能繞道去夏州,應該不會再回來了。
郭宋搖了搖頭,可惜自己少了一副趁手的弓箭,否則十名騎兵一個都跑不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