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家别莊的氣氛十分壓抑。
夜間的風吹翻遊廊上的燭燈,橘黃的光影在黑暗裏忽明忽暗的搖曳,黑沉沉的院子裏站滿了出來觀刑的人,猶如石雕般一動不動。
莊管家跪在大雨裏,看着被打的皮開肉綻的阿列,瑟瑟發抖,他……他……
阿列咬着牙趴在地上,視死如歸,雖然是小姐非要聽,但那些污穢的話确實進了小姐的耳朵,他罪有應得。
善奇站在雨幕下,神色沒有一絲變化,昨晚莫世子在山頂站了一夜,他們也收到了消息,但莫世子沒有越界,他們并沒有幹涉。
誰能想到晚上回來,還有這等‘驚喜’等着他們!簡直莫名其妙!他們七小姐好好的在家待着,竟遇到這等橫禍!
…
項逐元站在窗邊,惱恨的一張案牍都看不下去,臉色越發難堪!他家小七哪裏都沒去,見都沒有見過莫雲翳竟遭無妄之災!
好一個自作多情,心慈說要嫁了嗎!以爲莫家是什麽好地方,别人都趨之若鹜!管不住自家人的腳就拿别人來撒野!就算小七真做了什麽又如何,莫雲翳就有她們說的那麽正直。
昨晚站在山頭不走的人是誰,今天一天幾次對他欲言又止的又是誰!先看看他們自家的人洗沒洗幹淨!就胡亂管别人!
項逐元心裏紮了一根刺,被人挑釁到了軟肋下,這是根本沒将他放在眼裏!在他管轄的地方,對着他的人撒野!與被人剝皮開了鱗甲肆意淩虐有什麽區别!
項逐元深吸一口氣,盡量松開緊握的手,看着外面黑壓壓的天色,讓聲音冷靜下來:“五夫人——可睡了?”
善行恭手:“回世子睡了。”
她還睡的下去,也是,有什麽睡不下去的,能從禁閉室裏出來幾個時辰,吃好睡好才被送回去,的确可以睡的着。
項逐元的聲音猶如外面晴不過來的天氣,陰恻恻的:“給她醒醒神,讓她好好欣賞欣賞今晚的月色。”
“是。”
“莫家……”這種不入流的小人物他連看都沒有看過,如今也敢欺負到她頭上:“把她怎麽搭上莫家庶子的,給大街小巷都講講,再編部戲曲各大戲園都唱唱。”
……
項心慈還沒有睡,外面夜雨依舊,她洗漱好後,她便蓋着薄毯躺在深褐色的藤椅上養神。
大概是躺的太過無趣,小腿不安分的從繡花的錦被裏露出來,猶如鑽出牆的小小青杏,含羞帶怯向外望,久不見人便調皮的輕輕晃悠,襯的從腳踝一直延伸到小指的紅色丹青,猶如點在落雪上的寒梅,豔的火熱。
秦姑姑哼着家鄉的小調,坐在一旁,用玉梳爲小姐通發,綢緞似的長發落在同色的地毯上,冰涼如絲。
房間内靜悄悄的,除了輕緩的歌聲、窗外的雨聲,仿佛就剩下藤椅上悠悠的晃動聲。
燭火安靜的燃着,長長的睫毛在她臉上落下扇形的影子,纖細的手指捏着扇柄懶洋洋的放在胸前,嘴角帶了一抹閑适的笑意。
項逐元快速從外面進來,帶進來一陣寒風,看到她在外間愣了一下:她沒休息?!
長長的睫毛忽閃一瞬,睜開,看到來人,不高興的哼了一聲,猶如小貓翻身,不悅又嬌氣。
項逐元無意識的就要關門,才想起她這裏沒有門,隻好将寬長的屏風拉上一點,有些怪自己孟浪。他不知道她在外廳,如果知道就不會走這麽急。
項心慈慢悠悠的踢着風:“這麽晚才回來。”
目光被她一路從腳上小拇指蔓延到腳踝的丹青晃的移開目光,随便往身上亂畫,項逐元走前幾步:“怎麽還沒睡?”
“怕你回來檢查課業喽。”
秦姑姑爲世子搬來一張椅子,退到一邊。
項逐元将她的腳放入毯子裏,坐回凳子上,手掌捏了一下又正常松開。
項心慈不高興,她晃的好好的,随手可憐兮兮的扯出自己一縷頭發:“沒人梳了呢……”
項逐元當沒看見。
項心慈看眼自己頭發,她花了很多時間保養的,不好看嗎?
項心慈将頭發扔回去:“不争氣。”
“什麽?”
“沒什麽,還能有什麽。”項心慈又把自己的腳露出來:“好看嗎?我下午畫的,是無尾花rui,我畫的像不像。”
項逐元又給她蓋回去。
項心慈頓覺無趣百無聊賴的看着大哥,他在擔心她,所以來看她,她沒事的。
項逐元見她不作妖了,被她看的還是覺得哪哪都不對:“這麽精神?”
“不啊,困了。”
“困了就去睡覺。”
項心慈笑了,又從毯子下面伸出腳放在大哥哥腿上。
項逐元握住她的腳踝給她扔——
“我腿麻……真的麻……”
躺着還有腿麻的,這把椅子多對不住你!項逐元瞪她一眼,松開放在她腳踝上的手,輕松就能叩住的細。
項心慈開心的舒展自己的腳丫,上面的圖案跟着晃悠閃動,項心慈覺得自己畫的是真好。
項心慈突然收回腳,掀開薄毯:“我給你畫一個吧,我畫的可——”
“躺回去!要不滾去睡覺!”
項心慈收回要撩他下擺的手,冷着臉拽過毯子躺下,腳又砸他腿上,砸死你!
項逐元突然覺得很累,什麽都不想說了。
項心慈大仁大義的原諒他口氣不好:“大哥,你幫我給那老妖婆送封信吧。”
“哪個?”直覺告訴他不是自家祖母。
“莫家那個。”
項逐元看向她。
項心慈也看着他,她笃定他不會生氣。可與上輩子她經常拉着他作惡比,今生這是第一次向他表現自己見不得人好的心理。
過了片刻,項逐元開口,沒糾正她的稱呼:“什麽信?”
項心慈側着身,單純無害的看着他:“你寫封正式的拜帖,提醒她,讓她孫子不要總半夜三更在後山站着,像鬼一樣怪吓人的。你再提醒她,我爹無意爲我婚配高門大戶,讓她約束好她孫子的行爲,總這樣,我爹爹會不高興的,順便請他家好好管教自家男孩子,怎麽能這麽随随便便的,萬一敗壞了名聲以後怎麽配好人家的女兒。”
項逐元看着她。
項心慈肯定的點點頭。
項逐元哭笑不得:“就這些。”真是锱铢必較。
“要正式拜帖,寫的義正言辭些。”
“我還用你教。”
項心慈想想也是,隻是還有另一件事——“後山,你不用再讓人看着了……”
項逐元驟然看向她,臉上的笑意退的一幹二淨!瞬間讓人再看不出任何情緒!
項心慈起身,乖巧的靠過去,抱住他:“哥哥……”
項逐元一動沒動:“你知道你在說什麽!”
項心慈不說話。
“胡鬧!”
項心慈還是不說話,臉上也沒有表情,抱一會他就答應了;要不然他就把自己甩下去,以後不管不顧,也算答應了,反正他答不答應她都做!
項逐元冷哼一聲,這是能開玩笑的事,她也未免太看得起她自己,項逐元想到今天莫雲翳狀況外的樣子,她的确有說那話的底氣,所以才敢這麽肆無忌憚!
項逐元十分煩躁:“你該知道我在警告你什麽……”
項心慈仰着頭:“知道啊,那誰——”誰來着?
“莫——雲——翳!”
“他家那說我,我還不能吭聲、不說回去!”
“你不是已經說回去了。”
“那樣他們怎麽能印象深刻——”
項逐元竟無言以對:“東窗事發對你有什麽好處?!”
項心慈一臉茫然:“我做什麽了?我一直安安分分的在家裏待着,還有哥哥作證。”
項逐元異常煩躁:“你真不記得莫家世子叫什麽名字了?”
“誰記那個?”理所當然。
項逐元明知道她是裝的,她肯定是裝的,但還是忍不住掩下眼底的情緒,聲音溫和一些:“大哥會在别的地方幫你想想辦法?”
“不。”
“我說不行就不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