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廳裏，鄭泰喝了兩杯酒，緩了半天才算壓下心髒的跳動。

但面前這個古怪的人，更讓他疑惑。

自從剛才救了自己又來到這個酒廳到現在，對方一直戴着口罩不言不語，甚至點了百香果啤也不喝。

從對方的眉眼，鄭泰判斷出他年紀不大，最多也就二十三四歲模樣。身高體重都是中等，看不出什麽。衣物雖然幹淨但有些老舊，可能經濟狀況一般。

而且頗爲怪異的是，這個年輕人在這個季節竟然帶着一隻皮手套——沒錯，是一隻。隻有右手戴着，左手卻空空蕩蕩。

還有一點令他有些在意的是，對方自從落座之後，目光就不時落在他的身周——好像那裏不是空氣，而是有什麽實質的存在似得。

強忍這些疑惑，鄭泰不着痕迹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見東西還在，心下稍安。深吸一口氣：“朋友，謝謝你救了我。”

“請問你爲什麽幫我？”

“我好像不認識你，我們見過嗎？”

“……”

眼看對方一直不說話，鄭泰心中閃過一個猜測，試探着問道：“冒昧了，請問……您該不會是啞巴吧？”

對方隻是搖搖頭，卻依舊不說話。

鄭泰有些煩躁了，他站起身來：“朋友，這杯酒我請了，算是感謝你的援手。我還有些事情，你慢慢喝，我就先走了……”

他剛跨出一步，周哲才終于摘下口罩，平淡道：“等一下。”

鄭泰坐回座位，看着對方年輕的面龐：“你能說話，爲什麽一直沉默？還有，我确定我應該沒有見過你。”

周哲把‘低調口罩’塞進兜裏，雙手放在桌下。

“你是鄭泰吧？”

鄭泰點了點頭，似乎對自己被認出來并不意外，：“你是我的粉絲？”

周哲搖頭：“不，我應該算是……駱璃的粉絲吧。”

聽到這兩個字，鄭泰的眼中有一抹無法克制的怮痛，沉默不語。

“服務員，再來一杯酒。”

周哲打了個響指，給鄭泰又上了一杯一樣的酒。後者一口氣喝掉，良久之後才用幹澀的聲音問道：“你有煙嗎？”

周哲從身上掏出一盒‘彼岸’和火柴，遞了過去。

——彼岸是他現在唯一偶爾會抽的煙，味道讓他有熟悉的感覺。但很小衆，似乎隻有之前住的出租樓下面那家店會賣，其他地方都沒見過。

鄭泰接過，自顧自點燃一根，用力抽了一口之後，卻嗆到咳嗽連連。

等身體的不适恢複下來之後，他的情緒好像也随之平複了，長長歎出一口氣：“她已經死了。”

周哲點點頭：“我知道。”

鄭泰又道：“她是被殺害的。”

“我知道。”

或許是三杯酒的效力起了作用，鄭泰雙眼通紅，不再強自克制自己的悲痛：“她懷了我的孩子，三個月，才三個月啊！可是竟然被那個喪心病狂的家夥生生……我一定要找到他，爲駱璃和我的孩子報仇！”

周哲的目光掃過鄭泰身邊，那裏沉浮着虛幻的光影，裏面的畫面有他與駱璃的溫馨片段;也有駱璃閉着眼睛躺在棺材裏的場景;還有一張紅色大床，床上有一團模糊的東西在掙紮，但卻逐漸淹沒在那紅中……

這些都是鄭泰上一次睡眠時夢境的殘影，隻有遊夢者近距離接觸時才能看見——準确點說也不是看見，而是可以感知到，不過表現爲看的形式罷了。

人在睡眠時都會做夢，這是一種正常的、必不可少的生理和心理現象。日日如此，夜夜如此。

也許有人會以爲自己從來不做夢，但這是不可能的。隻要睡着，就會做夢，而且往往還不止一個。隻不過大部分人都會在醒來的那一刻将自己做過的夢遺忘得幹幹淨淨，偶爾記得一些片段，但也很快會模糊。

所以，每當夜深時，夢界底層便會有無數色彩斑斓的夢境生滅，構成那絢爛光之星海的瑰麗景象。

當然，絕大部分人的夢境殘影在睡醒之後都會迅速消散，這也是街上的部分人身上都看不到光影的原因。

這些，都是周哲從唐夢那裏得知的。

而鄭泰身周的夢境殘影這麽多，顯然說明了他的精神狀态不是很好——當時的楊小梨也是如此。

“你準備怎麽做？”

周哲想要勸一勸鄭泰。

殺死駱璃和楊小梨的，很有可能遊夢者。而這樣的人物，絕對不是鄭泰這個小明星可以對付的。

比如剛才，周哲連面都沒露便耍得那一群人團團轉。夢遊者的詭異手段對于普通人來說，幾乎無法抵擋。

就算那兇手不是遊夢者，但也絕對是喪心病狂兇殘至極的變态殺人狂，而面前的鄭泰……雖然長得很帥，但看上去顯然很不能打的樣子。

“我要查出兇手，然後讓他受到王國法律的制裁！”鄭泰攥緊了手裏的包裹，憤聲咬牙切齒。

唔，還行。還算有點理智，沒想親手報仇什麽的……周哲點了點頭，看了一眼他手裏的包裹：“那你有什麽線索了嗎？”

鄭泰一下子警惕起來，掃了周哲一眼，似乎擔心後者會搶他的東西似得。但旋即自嘲一笑。

如果對方真是那些人一夥兒的，之前何必大費周章救他。東西會被拿回去不說，自己也會被毒打一頓。

于是他道：“是有了點線索。”

真有線索啊……周哲精神一震：“方便講一講嗎？”

鄭泰猶豫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道：“我懷疑殺害駱璃的兇手是與她有仇怨的，所以仔細排查了她近期接觸過的對象，終于鎖定到了一個人。”

一聽鄭泰的判斷，周哲的脊背便貼回了椅背。

這家夥的排查從一開始就錯了啊，兇手應該不是和駱璃有仇，而是和孕婦有仇啊……不過也對，治安局封鎖了楊小梨死亡的事情，鄭泰聯想不到這些也是正常……心裏想着，周哲表面上卻問道：“哦？是誰？”

“高家的二少爺，高天旸。”

鄭泰一本正經的解釋道：“這個人是高氏集團董事會首席高正豪伯爵的二公子。之前駱璃回到澴河之後，受邀參加一個酒會時遇到過他，他當場向駱璃發起追求卻被拒絕，當時鬧得很不愉快……”

鄭泰恨恨道：“大概就是因爲這個原因，之後我和駱璃的事情被媒體曝出來之後，讓他十分生氣，聽說還打了路人。”

鄭泰深吸一口氣：“我和駱璃雖然都是澴河人，但都在王都發展，很少回來。要說有間隙有動機的，就隻有他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