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哲離開辦公室,剛走兩步,身後房門輕輕合上,緊接着傳來一聲輕微的咔嚓聲。
門被反鎖了。
環顧辦公室,不算大的辦公區,擁擠地塞着二十來個工位,其中一小半還空着。大多紮堆在一側,而另外一側則隻坐着唐夢一人。
想了想,周哲到了距離唐夢一個過道的位置。
“唐哥,我坐這兒不打攪你吧?”
辦公室裏,他印象深刻的就隻有唐夢一個,看起來也比較好說話。而周哲自己也想找個僻靜角落。
“不打攪不打攪,你随便就是。”唐夢端着茶杯,笑眯眯道。
于是周哲便在座位坐下,随手從旁邊拿了一份最近的報紙。
紙張厚薄适中,字迹清晰,印刷的還算不錯。就是上面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好在,随着他的注視,這些蚯蚓般扭曲的文字漸漸由陌生變得熟悉,最後變得一眼掃去便明白意思。
還好不需要重頭開始學……周哲心中松了一口氣,看向頁眉。
澴河娛樂信報……澴河酷娛報社出品發行,推崇高尚信念,堅守報紙信譽。報紙集新聞性、實用性和可讀性于一體,始終堅持‘娛聞入目、要聞适度、畫龍點睛、沖擊有術’的操作标準……
但是一看報紙正文,卻全都是些無聊狗血的绯聞八卦,捕風捉影的都市怪談,強行催淚的情感故事。
果然是娛樂小報,真夠娛樂的……周哲目光掃向其中一篇占據了一整頁篇幅的女明星夜會男子的文章,文章末尾的署名是“哈萊”。
周哲嘴角一抽。
他剛才可是在唐夢桌上看到,這是他的筆名。
這種八卦文章,竟然是唐夢寫的?
這樣的報社,真的發的起工資嗎?
周哲歎了口氣,沒再繼續往下看去。打量起辦公室裏的其他人來。
看工位,報社應該有十七八人,但在坐的隻有五六個。除去唐夢和楊小梨之外,剩下三個都是三十歲左右的男性,埋頭在紙上奮筆疾書,辦公室裏全是筆尖劃過紙張的刷刷聲。
這時周哲才發現,整個報社似乎除了社長室裏之外,其他人桌台上連台顯示器都沒有,辦公都是用筆和紙。
相關的記憶随之觸動,更多關于這個世界的脈絡在腦海中浮現。
這個古怪的世界,先進與落後齊驅,科技與愚昧并存。
有納米技術,卻沒有移動手機;
有超電池技術,蒸汽機車依舊大行其道;
有發達的電子信息技術,電視卻都還是尋常人家的奢侈品……
周哲仔細思考之後,發現一切涉及到無線、遠程傳輸的領域,技術似乎都停滞不前,幾乎還滞留在封建水平,而與此無關的領域,卻發展格外迅速,甚至超越他的認知。
這也就難怪了澴河酷娛這樣的小型報社還能如此堅挺——在沒有手機和互聯網不曾普及到千家萬戶的這個世界,報紙,依舊是群衆獲取信息的重要渠道。哪怕是這種八卦小報,似乎也活得十分滋潤。
“咔!”
社長室的門開了,楊小梨抱着文件夾從房間裏走出。
等她坐定,周哲起身走了過去:“小梨姐,我來領一下辦公用品。”
楊小梨似乎出了些汗,将鬓角幾根粘粘在額頭的發絲順到耳後,點了點頭:“跟我來吧。”
到了雜物室,楊小梨打開上鎖的門,一邊從櫃子裏拿取筆記本、水筆、文件夾等物品,一邊說道:“你的工作證正在制作,暫時隻有這些可以領。”
周哲一邊點頭,目光卻因爲楊小梨的背身而掃到在她的裙子下擺,有一小塊不太明顯的粘稠水漬。
這位果然和社長有一腿……周哲移回目光,面色如常的從楊小梨手中接過了辦公用品:
“謝謝小梨姐,麻煩你了。”
楊小梨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面色緩和許多。
對有禮貌的年輕人,觀感總會好上不少。再加上對方長得也不算醜,剛才的小事兒也隻能說明自己有魅力……于是楊小梨說道:“這些常用的消耗品用完了可以再來找我領,如果之後要出外勤的話,也到我這裏來領取相機,不過用完之後記得要及時歸還……”
“好的。”
披着稚嫩的皮囊,行事起來的确方便不少。畢竟有句話說得好,年輕人犯錯,連上帝都會原諒的。
就是不知道這個世界有沒有上帝……周哲在心中暗搓搓道。
一上午的時間就這麽在座位上耗過去了。
沒有手機可以刷的時間簡直難熬,那些報紙又實在難以入目。
原本還想要好好觀察一下楊小梨身邊的那些虛幻光影,但是自她從社長室出來之後,身邊的光影就越來越淡,甚至很快就沒了影子,而其他人的身上則都并沒有這種異狀,讓周哲的打算也随之落空。
好在旁邊唐夢看起來好像不忙的樣子,和他偶爾閑聊倒是打發了不少無聊時間。
唐夢也的确十分健談,上到國際形勢下到明星八卦,幾乎都能說上兩句,甚至各地的風土人情都十分娴熟。
言談間,似乎他年輕時還在蒼照都城明霄王都闖蕩過,自稱在王都和王子賽過馬,與公主共過餐。但有幾分可信度就不好說了。
到了中午,同事們都去吃飯。楊小梨出門前看了一眼周哲:“旁邊的後街有不少便宜實惠的飯店,大家中午基本都在那裏吃,一般三四個照币就夠了。”
三四個照币……一個月就要一百多,我身上的錢連這個數的一半都不到。
心中歎息,周哲還是站起身來微笑道:“好的,我知道了。謝謝小梨姐。”
照币是蒼照王國發行的貨币,有一、五、十、五十、一百五種面值,都是硬币,前四種都是銅币,隻有後一種似乎摻了一些銀。
但真正的硬通貨是一種名爲“易盟金币”的貨币,各國按照盟約打造的通用貨币,一枚就價值一千照币,周遠父母的賠償金就是用這種金币支付的,隻可惜早就被這家夥花天酒地的給敗光了。
報社裏的人全部都出去了,回頭一看,發現唐夢還坐在座位上,沒有動身的意思。
“唐哥,你不去吃飯嗎?”
唐夢瞥了他一眼,不知道從哪裏摸出來兩個食盒:“我胃不太好,那些小館子裏的東西我吃不太慣。”
說着,打開那兩個食盒。一個裏面是紅色的濃湯,裏面似乎還漂浮着類似番茄和某些菇類;另外一個盒子裏面則是青豆炒飯,蒙着一層淡淡油光,看上去十分誘人。
唐夢的食盒保溫效果不錯,打開之後濃湯和炒飯的香氣立刻彌漫出來,讓周哲下意識吸了吸鼻子。
“這份炒飯我吃不下,你幫我吃了吧,免得浪費了。”
正愣神間,唐夢輕輕呷了一口濃湯,笑道:“這些都是我女兒做的,這次做太多了,今天又剛好沒什麽胃口,便宜你小子了。”
周哲低下頭,看着面前的炒飯,由衷道:“謝謝你,唐哥。您女兒可真厲害。”
“行了,吃你的吧!你小子,可别想打我女兒的歪主意。”
狼吞虎咽吃完了炒飯,再一口氣喝完剩下的半杯水,周哲滿意地打了個飽嗝。
這具身體,大概有半個月沒吃過這樣的飯了吧。
到洗手間把食盒洗了個幹幹淨淨,拿回給唐夢,周哲又一次鄭重道謝:“唐哥,謝謝你了。炒飯很美味。”
唐夢擺了擺手:“不用謝,今天我剛好胃口不好,請你幫忙解決而已。下次要是我愛吃的飯,可就輪不到你小子了。”
“恩。”
有了這頓飯,周哲感覺和唐夢的關系又拉進了不少。
這大叔看起來人很不錯,隻是不知道爲什麽辦公室裏其他人似乎有些刻意疏遠他?
一下午周哲都抱着這個疑問,挨到了下班,摸了摸兜裏剩下的五十三個照币,再次感受到了久違的貧窮。
掏出褲裆裏的所有硬币,看着路邊的車來車往,周哲深深地歎了口氣。
這五十三個照币是他接下來一個月的生活費,可不敢再像早上一樣坐“摩的”,甚至連在城裏吃飯都不敢——城裏的消費水平,可比貧民窟要高多了。
周哲步行夾雜在下班回家的大軍當中,與龐大的人流一起走過了澴河大橋,待回到家裏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早已饑腸辘辘。
在昏暗的小店裏買了兩條硬面包,花了他兩個照币——這是周遠記憶中最經濟實惠的食物。
第一口咬在面包上的時候,周哲隻感覺自己在吃一塊幹澀的木頭,連面包渣都有一股子木屑的味道,膈得嗓子生痛。
好不容易用涼水泡軟了面包,勉強對付了肚皮,周哲在清清月輝下看着破敗的小房間,鄭重地立下了誓願。
一定要想辦法回家,不在這個破地方遭罪。
在此之前,還要賺些錢,好好改善一下生活。然後再也不吃這難以下咽的破面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