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雲海環繞山峰,崖頂一顆老樹傲然獨立。
幾道人影聚在樹下,圍在一處目不轉睛。
涼風飕飕襲來,周哲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打量四周,卻隻見缥缈雲霧、茫茫雲海,放眼所及處除了翻湧的雲浪,便再無其他。
往邊上走兩步,便到了邊界。幾顆石礫從崖邊滾落,墜入雲海轉瞬不見蹤影。
這裏……是哪裏?
哪怕是雲海景觀聞名的峨眉或是黃山,都不及眼前波瀾壯闊之萬一。仿佛天上地下隻剩下了這一座孤峰,有一種強烈的被舍離和孤寂茫然感覺。
周哲下意識地将目光望向那幾道人影處,想着從他們那裏獲得一些資訊。
然而剛走了兩步,卻不敢靠近了。
因爲他赫然發現,前方那幾道人影中赫然有兩名童子,一男一女,看上去十二三歲。兩人分别身着黑、白兩色道袍,男童虎頭虎腦卻故作老練惹人發笑;女童粉雕玉琢,梳着一對羊角小辮,甚是可愛。
如果隻是這對身穿奇裝異服的小孩兒倒不足以讓周哲停下腳步。讓他駐足的最主要原因是,那男童乃淩空盤膝而坐,無端有風旋在他身下聚集将他托起。
女童腳下更有氤氲雲霧彙聚,憑空站在男童身後,竟有種飄然出塵之感。
仙人?還是裝神弄鬼?
兩童子的面前有一張木紋方桌,桌上有深淺适度縱橫交錯的溝壑如同棋盤,棋盤上擺放着密密麻麻的黑白棋子,正在對弈。
這方桌隻見桌面不見桌腳,再定睛一看才發現這哪是什麽方桌,分明是旁邊老樹上分出的一支枝桠,竟詭異地生長成了這般方正扁平的模樣!
樹桌的上面,還生長着一個罐子似得空心木疙瘩,裏面有一片扭曲的木條橫亘,将這木罐子分隔成了兩半,各有一色棋子堆滿其中,像是一個棋盅。
樹桌的另一邊,則是一名站立的人。
他看上去不過五六十歲,卻佝偻着脊背,渾身透着沉沉的死氣,仿佛行将就木的老頭。正專心緻志在面前的桌上,不時取子落子,完全不被外物打擾。
倒是旁邊還有圍觀三人,一名身材魁梧腰杆挺拔的國字臉中年男子;一名穿着未來風格的皮衣皮褲身材曼妙的女性;以及一名無口無鼻無耳,整張面孔隻餘一雙陰恻恻眼瞳的無臉男……
周哲寒毛直豎,隻感覺仿佛來到了恐怖片的現場。
但或許是因爲面前這些人都沒有異動,而他們的專注又實在讓周哲好奇,以至于他奇迹般的很快冷靜下來。
當然,更主要的因素,是他知道自己肯定又做夢了。
孤寂的山峰、漂浮的童子、無臉的男人……這都不是會出現在現實裏的東西嘛!
恩,肯定是做夢!
想通了這一點,周哲大着膽子又上前了兩步,與其他人一齊觀看那棋局。
倒要看看這棋究竟有什麽好看的?
随着周哲的靠近,中年男子隻是回頭用審視的目光掃了一下便重新看向棋局。而那無臉男卻用藏在雲霧後的陰冷目光剜了他一眼,發出滲人的聲音:“今天倒是趕上了,一下子來了這麽多湊熱鬧的。”
而曼妙女子則自始至終連頭都沒轉一下。
周哲也懶得去理這些“夢中人”,專心看向棋盤,
樹桌的承載之上,黑白兩色相互纏繞,仿佛兩隻扭打在一起的妖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這是,圍棋?
周哲對圍棋不算一竅不通,但頂多隻是了解規則的程度。從局勢上更看不出孰優孰劣,隻從棋子數量判斷,這局棋已經接近終局。
果然不出幾步,男童信手落下一子,老氣橫秋道:“你敗了。”
與他下棋的老頭臉上露出些陰鸷和不甘,卻沒有反駁。
站在周哲身旁的中年人和無臉男同時後退了一步,周哲不明所以,但也下意識後退了半步。
下一刻,隻見那男童的身上突然浮現出濃墨般的黑霧來,虛霧當中有一雙碧綠的眸子,霎時間這峰頂狂風驟起,風聲厲厲竟如同一頭荒古蠻獸的咆哮。
老頭的身影被無形力量攝入了那黑霧當中,緊接着傳來瘆人的咀嚼聲。
很快,黑霧散去,老頭蹤影全無,而童子依舊端坐于風旋之上,隻是嘴角微微勾起一絲,像是偷吃了零嘴的調皮小孩。
呵呵,果然是做夢。什麽稀奇古怪的事情都有。不過這夢還挺真實的,感覺也不一樣。清醒夢麽……吓了一跳之後的周哲樂呵呵地想着。
這時,站在一旁的國字臉中年男子上前一步,來到了棋盤前。
男童一揮手,棋盤上的棋子如同有靈一般,自發地排隊飛回了原處。
“該你執黑。”男童收回了手,老氣橫秋道。
中年人沉默點頭,從旁邊的“棋盒”裏撚出一顆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新一輪棋局開始。
黑白交替,很快棋盤就被覆蓋了大半。周哲看出中年人一味的激進,被男童連消帶打化解之後立刻便節節敗退,慘不忍睹。
到了棋局後半,男童突然開口道:“你敗了。”
這一次,周哲有先見之明地提前後退了一步,果然那黑霧再次從男童身上浮現,而中年人則又被攝入了黑霧之中,咀嚼聲再次傳出。
周哲盯着黑霧,目光仿佛想要穿透霧氣,但朦胧間卻隻看到一個龐大的虛影。
黑霧散去,中年人消失不見,周哲輕呼吐出一口氣。
尋常下棋要錢,這裏下棋要命啊……雖然是夢,但這夢可夠刺激的。話說好不容易做一次清醒夢,怎麽是這麽個怪夢,夢到的盡是些老頭和怪人,怎麽就沒些賞心悅目的……想着,周哲扭過頭看向在場唯一的成年女性。
白色皮褲勾勒出修長雙腿,堪稱賞心悅目。再往上仔細看去,才發現這女子穿的并不是皮衣,而是某種材質細膩類似塑膠的緊身衣物,纖細腰肢和胸前起伏一覽無餘,某種程度上比那雲海還要驚心動魄。
既然是夢,那麽就算做些什麽也無妨吧?
正這樣想着,旁邊無臉男突然嗤笑起來:“就這水平還敢來挑戰‘仙人棋’,現在的遊夢越來越差勁了。”
說罷,無臉男已經走到了棋盤前。
“該我執黑。”男童故作老邁的樣子頗爲可愛,但見過那黑霧的周哲卻怎麽也無法将這兩個字與他聯系起來。
童子自顧自取出了黑子,放在了棋盤上。
又是一輪黑白交替。
被這一打岔,周哲心中的些許绮念也淡去了,靜靜看着棋局,猜測着這無臉男能否下赢這童子。
剛才兩局棋下來,他已經發現這童子棋藝高超——至少比他自己要強出很多。
但聽無臉男剛才的話語,似乎也勝券在握。
局勢漸行,已至中盤。周哲驚奇地發現這無臉男竟然與男童戰了個不相伯仲,甚至隐有小優。
若照此态勢繼續下去,最後的赢面應該不小。
正當周哲看得津津有味時,男童卻突然在無稽處落下一子,道:“你敗了。”
于是黑霧彌漫,剛才還志得意滿的無臉男瞬間屍骨無存。
周哲愕然看向那童子。
這小家夥,看着老練沉穩像小大人兒似得……竟然耍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