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番戰罷……
尤氏不屑嗤鼻,順勢在焦順臉上掐了一把,嘲諷道:“既這麽寶愛她,你還有閑心在外面招三惹四的?”
旋即又忍不住酸道:“我懷着芎哥兒時,可不見你這般記挂着我。”
“你這話說的就沒良心了,我……”
焦順轉過身正要與她理論,卻聽尤二姐悶哼一聲,似乎是翻身時牽動了創口。
焦順忙屏氣凝神,直到尤二姐的呼吸聲重又均勻起來,這才松了口氣。
尤氏見狀直翻白眼:“瞧你這做賊似的,累不累啊?”
說着,又用下巴點了點尤二姐,問:“你就這麽走了,明兒等她醒了怎麽說?”
“放心。”
焦順連忙道:“再怎麽說也是你妹妹,我還能虧待了她不成?明天一早我請上半日事假,專門給她安排的妥妥當當。”
雖然知道這話水分不少,可聽焦順說是看在自己面上,才準備厚待尤二姐的,尤氏心中依舊十分熨帖。
她畢竟是剛生了孩子,擔心身材走樣不受焦順喜愛,今兒主動拉上尤二姐一起,也未嘗沒有借助這個‘妹妹’綁緊焦順的心思。
可也正因爲這番心思,她又擔心焦順會喜新厭舊,真就被青春貌美的尤二姐迷住。
如今見焦順還願意費心哄自己,心中那一點酸澀忐忑,登時就消散了一半——至于另外一半,則是早在昨兒送出狗頭金的時候就已經散去了。
于是她不再糾纏,起身幫焦順穿好衣服,又悄聲道:“她明兒若醒的晚,我就說你是天亮後不忍吵醒她,這才悄悄回家換衣服去了——放心,這丫頭不是個底細人,不用擔心她會私下裏查證。”
焦順點點頭,又抱着尤氏甜言蜜語了一通,這才蹑手蹑腳的出了小院。
一路無話。
等焦順回到家中,都已經過了子夜時分,他叫了好一陣門,這才見紅玉睡眼惺忪的迎出來。
焦順一面詢問邢岫煙白天可有什麽不适,一面徑自往西廂丫鬟們屋裏走。
這時玉钏也披頭散發的迎了出來,見已經有人搶在了頭裏,便鼓着腮幫子瞪了紅玉一眼,頤指氣使的吩咐道:“愣着作甚,還不快去竈上弄些熱水來,好給爺簡單擦一擦身子。”
紅玉當着焦順的面也不同她理論,乖巧答應一聲,就自顧自去了竈上。
玉钏打了勝仗似的,正準備志得意滿的護着焦順班師回朝,卻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似乎是脂粉混合了……微腥的奶氣?
珍大奶奶?!
饒是她早就有所揣測,這一瞬間還是難掩心中的激動與自豪——沒錯,就是自豪,在玉钏看來自家大爺能搞大甯國府主母的肚子,甚至明目張膽的生下私生子,絕對是足夠吹噓一輩子的事情。
至于吃醋什麽的……
玉钏可不會把自己放在女主人的角色上想問題,大爺本就不是獨屬于自己的,在外面偷幾個野女人又有什麽打緊?
尤其是珍大奶奶這樣,一輩子都不可能過門的主兒。
真要吃醋,玉钏也隻會吃香菱、紅玉、晴雯、司棋的醋,因爲這幾個才是她通往姨娘寶座的競争者。
于是她加倍小意的将焦順引進西廂,等到紅玉送了熱毛巾來,又朝聖似的爲那揚威域外的‘兵刃’做了保養。
可她這莫名其妙的表現,卻鬧的焦順心裏有些毛毛的,晚上愣是沒敢讓她侍寝,隻單獨翻了紅玉的牌子。
……
雄雞一唱天下白。
焦順早上将戰利品存放進盒子裏,又趕場似的陪着邢岫煙用了早飯,然後沒事人一樣,和自家老子一起乘車出了榮府後門。
到路口他又跟父親分道揚镳,馬不停蹄的轉到了甯國府。
等到了那僻靜小院裏,尤二姐也才剛醒不久,正獨自坐在桌前守着飯菜發呆。
焦順見狀,便悄默聲繞到了她身後,然後環住她的腰肢将她抱了起來。
“啊~”
尤二姐吓了一跳,待要掙紮偏又牽動了傷口,轉而欲要叫喊,卻恰巧又在焦順腿上坐實了。
焦順大馬金刀的占據了圓凳,将她側着身子放在懷裏,笑吟吟的道:“我回家時見你睡得正香,就沒忍心叫醒你——怎麽,這一早起來就沒精打采的,莫非是後悔了不成?”
他隻說回去時尤二姐睡得正香,卻沒說到底是什麽時候回去的。
再加上尤氏先前的鋪墊,尤二姐以爲他隻是離開了一小會兒,想到自己方才醒來沒能見到焦順,就彷徨失措疑神疑鬼的樣子,倒不覺有些羞慚起來。
于是忙搖頭道:“怎麽會,我、我隻是一時有些恍惚,總覺得昨兒的事情都跟在夢裏一樣。”
“哈哈~”
焦順哈哈一笑,掐着她的粉嫩到小臉道:“你見有誰在夢裏直個勁兒喊疼,還總也醒不過來的?”
說着,又拿起湯匙道:“來,好歹吃一點兒,我上午請了事假,咱們吃完了飯還有的忙呢。”
“忙?忙什麽?”
尤二姐迷糊的問着,見焦順舀了湯來喂,便乖乖張嘴去接。
焦順放下湯匙,又夾一筷子杏鮑菇炒雞丁,滿臉愛意的送進了尤二姐嘴裏,這才解釋道:“自然是給你們娘倆另尋個住處——我上回去時,才知道你家竟就蝸居在那麽個舊宅子裏,窗戶都還是紙糊的,院子裏連個馬車都置備不下,這如何使得?”
尤二姐原本正在咀嚼,聽到這又是宅子又是馬車的,一時險些咬了舌頭。
她連忙囫囵的吞下肚,怯怯道:“這、這……也不用急在一時。”
她原是想說這怎麽好,可又怕焦順真就不買了,所以臨時改口說不用着急。
“怎麽不急?”
焦順低頭在她臉上啄了一下,信誓旦旦的道:“你如今已經是我的女人了,我又怎麽忍心再讓你受委屈?”
說着拍了拍自己的袖子,嘿笑道:“我說是回家換衣裳,其實是去拿銀子了,若是有可心的,咱們今兒就直接買下!嗯,就是丫鬟仆役要慢慢挑,不然若有那賊心爛腸的,好事兒也變成壞事了。”
“再就是家具、裝潢,這個倒是簡單,我手底下現成的人手,都是在内府出過皇差的……”
“還有……”
聽他一樁樁一件件如數家珍,什麽細枝末節都替自己想到了,又一副不惜工本的架勢,尤二姐不覺的暖意萦胸,失貞後僅有的那點忐忑,也被她抛在了九霄雲外。
等用完了飯,二人你侬我侬的順着巷道回了後宅,尤老娘早等的熱鍋螞蟻仿佛,見兩人連體嬰也似的,臉上登時也笑出了花來,迎面一聲‘姑爺’叫的是情真意切。
等聽說焦順這就要幫着置辦房舍、買奴買車,尤老娘更是高興的合不攏嘴,又暗恨尤三姐誤事,不然自己豈不是早就過上使奴喚婢的幸福生活了?
順便又抱了會兒孩子,焦順這才領着尤家母女告辭出來,乘上從甯國府暫借的馬車,直奔尤家老宅附近的牙行。
這一上午,焦順親自趕着車看了六七套房子,大多是前後兩進的院子,論面積遠比不上焦家在紫金街盤下的大雜院,但和尤家蝸居的老宅比起來,卻已經是天差地别了。
尤二姐直接挑花了眼,壓根不知道改選那個。
尤老娘雖也目眩神迷,可卻知道攥在手裏的才是實惠,眼見離着正午不遠了,便直接拍闆拿下了第二貴的那棟——不選最貴的,是因爲她擔心焦順會有看法。
焦順直接找賈雨村辦了房契過戶的手續,也就剛過午時,一份有官方公證的紅契就落到了尤家母女手上。
二人捧着那房契,四隻手愣是抖成了一團。
尤二姐直覺身心都再一次被灌滿了,隻不過這次充盈的是愛意,而不是……
因隻請了半日假,出了順天府衙門,焦順就近請尤氏母女吃了頓飯,就把她們兩個送回了老宅,然後直接駕車去了工部當差。
站在家門口,目送那馬車風風火火的消失在轉角,尤老娘低頭看看房契,突然擡手狠狠給了自己一記耳光,直扇的半邊臉麻疼麻疼的。
但她卻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咧嘴道:“不是夢就好、不是夢就好。”
說着,就待把那房契卷起來,小心翼翼的揣進懷裏。
不想尤二姐手疾眼快,劈手就扯住了半邊,急道:“這是大爺給我的,媽媽怎麽又要私藏?!”
“什麽你的我的,到時候還不是咱們娘倆一起住?”尤老娘不滿的反問着,随即又催促道:“快放手,不然撕破了可怎麽好?!”
“媽媽怎麽不放手?”
尤二姐一貫的溫吞脾性,唯獨在這财貨上絕不肯任人宰割,即便是自己的母親也要據理力争。
何況如今還有焦大爺給自己撐腰!
這母女二人正争執不下,忽聽門内尤三姐納悶道:“你們搶什麽呢?方才是不是那焦順又來了?我怎麽聽着像是他在說話。”
“沒、沒搶什麽!”
尤二姐被唬了一跳,下意識手上一松,尤老娘立刻把那房契塞進了懷裏,老母豬揣崽似的緊緊裹住。
尤二姐氣的直咬牙,不過想想這東西畢竟不是首飾,就算放在自己手上也不好展示給外人,真正能顯出體面的,還是那實實在在的房子,這才沒有繼續與母親相争。
尤三姐雖然看到了母親的動作,可也隻以爲是姐姐又從焦順哪裏哄騙來的銀票,故此倒也沒有深究,而是把目光看向了姐姐一直提在手裏的油紙包。
“這是?”
“啊!”
尤二姐忙把油紙包遞了過去,笑道:“差點忘了,這是鼎香樓的秘制醬驢肉,還有幾個挂爐火燒。”
“鼎香樓?”
尤三姐接在手裏,一面轉身往裏走,一面納悶道:“是不是順天府斜對面的那家?你們怎麽跑那兒去了?”
尤二姐原本并不想讓妹妹知道原委,畢竟三姐兒過幾日就要遠赴萬裏了,三五年間也未必能回來,又何必在這當口節外生枝?
但尤老娘卻按捺不住顯擺的心思,再加上也有心要羞臊小女兒幾句,于是躲着尤二姐,把那房契取出來炫耀道:“我們自然是有正事兒才去的,你瞧這是什麽!”
“房契?”
尤三姐一愣,脫口道:“誰的?焦順買的?姐姐你……”
短短幾句話的功夫,她就大緻猜出了端倪,下意識盯着姐姐打量了一番,見她果然和以往有些不同,不由歎道:“罷了,我早知道姐姐是個守不住的,這焦順雖不是什麽好東西,卻總比便宜了那父子兩個要強。”
聽妹妹說焦順的不是,尤二姐當即就要反駁,可卻被尤老娘搶在前頭,隻見尤老娘叉腰冷笑道:“你還有臉說别人!你姐姐再怎麽着,這二進的宅子總不是假的吧?人家焦大爺說了,丫鬟仆役車馬家具都要給置辦好!你呢?爲了個破落戶小白臉,就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尤三姐聞言色變,連啐了兩聲說是‘言語無忌、大風吹去’,然後才闆着臉呵斥母親道:“媽媽說我也還罷了,這樣不吉利的話往後可不敢再說,不然連累了柳郎豈不百死莫贖?”
“呸~”
尤老娘怒道:“我還沒說什麽呢,你倒咒我死一百回!我聽說女人跟着出海就是最大的不吉利,你要是真怕連累了他,就該徹底斷了跟去的心思!”
尤三姐搖頭:“如今早不講究這個了——你瞧那些洋婆子,哪個不是坐船來的?”
頓了頓,她又得意笑道:“不過我也早防備着呢,等到了日子我就扮成柳郎的書童小厮,到時候我們……”
眼見她說着說着,就又開始陷入了憧憬當中,尤老娘和尤二姐下意識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的想起了焦順那番話。
尤二姐遲疑着正要提醒,卻被尤老娘伸手攔住,悄聲道:“她要是個肯聽勸的,也不用等到今天,左右你都拜托焦大爺看顧了,指定出不了什麽差池。”
尤二姐這才作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