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1章 解難與日常

第361章 解難與日常

此後一刻鍾旳時間裏,陳萬三就把自己回家探親的遭遇,一五一十的講了出來。

有說的不清楚的地方,又或是不大妥當的言語,則由李慶在一旁幫着找補。

焦順輕輕撫摸着下巴上的胡茬,不時還要微微颔首,看着像是在認真聽他們叙述,可實際上大部分的注意力卻并沒在這上面。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的事情,即便是在後世也并不罕見,又有什麽好關注的?

反倒是面前這兩個人頗有些意思。

李慶是那種典型的小市民,見過些世面,八面玲珑會來事兒,看似對自己畢恭畢敬感恩戴德的樣子,實則骨子裏遠不如陳萬三那般恭順,甚至透着些年輕人特有的玩世不恭。

焦順以己度人,覺得他多半還存了些‘彼可取而代之’的心思。

至于陳萬三,顯然辜負了這與财神爺同款的名字,爲人老實本分又肯吃苦,對自己也當做真正的師長一般尊敬愛戴,但面對事情卻不知變通,生生往牛角尖裏鑽。

不過他面對兩難之選,甯肯抛去未來的富貴前程,也不肯違背原則的堅持,卻也是最讓焦順欣賞的地方。

而這兩個性格天差地别的人,湊到一處非但沒起沖突, 反倒結成了至交好友, 也屬實是難得。

就是不知未來能不能一直保持下去……

這時陳萬三的叙述也到了尾聲,就聽他沮喪道:“我好說歹說才把他們勸住,可我嫂子說大夥兒背地裏都在戳莪的脊梁骨,說我是得了富貴就忘了本——旁的也還罷了, 我當初能上工學, 全靠舅舅們幫着湊足了學分,如今舅舅們求到我了, 我卻……唉!”

說到這裏, 他忍不住煩躁的用力撓頭:“老師您當初再三叮咛,讓我們到了糾察隊裏要盡量做到一碗水端平, 既不能完全照着工頭的意思來, 也不能一味聽軍代表的——可我要是爲這事兒欠了他們的人情,往後還怎麽秉、秉……”

李慶聽他卡了殼,忙插口道:“秉公行事!”

“對、對, 秉公行事!”

陳萬三撓着頭學了一嘴,旋即苦着臉又是一躬到底:“學生如今實在是沒法子,隻好請老師收回成命,仍舊讓我回紫檀堡便是。”

聽他說是實在沒法子了,李慶忍不住在一旁張了張嘴,他覺得這事兒也沒什麽好糾結的, 現成的主意有的是, 隻要能狠下心就好。

不過畢竟是焦順面前,他到底不敢造次, 隻能心中暗暗腹诽陳萬三太過糊塗,放着榮華富貴不要,爲了這麽點兒雞毛蒜皮的小事就要打退堂鼓。

“呵呵。”

這時就聽焦順輕笑了一聲, 道:“這等事兒原也是免不了的,倒是我先前疏忽大意竟沒想到這一節, 不如就由本官幫他們安排些工錢高又相對清閑的差事, 你看可好?”

李慶聽的一愣, 随即忍不住心下泛酸, 他雖早就猜到焦大人必然對頭一個上台領證的人記憶深刻,卻萬沒想到焦大人竟肯這般照拂陳萬三。

而自己百般逢迎, 也不見這焦大人有何表示——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傻人有傻福?

不過……

既然已經開了口子,做‘老師’的總不好厚此薄彼吧?

自己回去後就把這事兒散播出去,等别人也求着焦大人安排親戚的時候,自己再渾水摸魚……

“多謝老師好意。”

李慶正打着小算盤, 忽聽陳萬三悶聲道:“可這樣的事兒有一就有二, 若别人也都有樣學樣求到老師面前, 豈不成了我的罪過?這樣不好,您還是讓我回紫檀堡吧。”

這死心眼!

李慶怒其不争的暗罵一聲, 多好的事情,偏這憨貨還主動往外推!

“你大可放心。”

焦順又是一笑, 不以爲意的道:“雖是好差事,可你那些親戚卻未必願意——我與内府時常來往,他們那邊兒的毛紡廠一直缺人,因此工錢開的極高, 做的活兒也比外面清閑些,一天三頓管吃管住……”

聽到這裏, 李慶忍不住質疑:“這麽好的事兒, 怎麽可能招不到人?”

陳萬三也是一臉的難以置信, 錯非是如今有了更好的前程, 他說不得也要動心了。

“因爲内府的毛紡廠隻招女工。”

焦順兩手一攤:“其實南邊兒工坊用女工的多了, 也就咱們北方保守,總覺得不該讓女人抛頭露面,所以内府才一直招不夠人手。”

聽說是隻招女工,李慶和陳萬三不約而同的皺起了眉頭。

鋼鐵廠其實也有女工,不過大多是臨時工,而且基本都是工人的家眷,整日和自家男人擡頭不見低頭見,也就沒那麽多避諱了。

而這單獨隻招收女工……

未出閣的女孩長期在外,村裏傳出風言風語怎麽辦?

成了親的老娘們長期在外,家裏的老人孩子誰伺候?夫妻之間難道就不過夜生活了?

看到兩人的表情,焦順輕笑道:“若肯來, 我也不算是假公濟私,内府還欠了咱們人情;若是不肯來, 那就是他們自己想不開, 也怪不得你不肯拉拔親戚了。”

陳萬三支吾道:“可是……”

“沒什麽可是的!”

焦順擡手打斷了他的話,正色道:“我愛妾的生身母親,榮國府大太太的弟妹,如今就在内府工坊裏做事,若有人胡攪蠻纏,你不妨替我問一問,看他家裏的女人到底是如何金貴。”

陳萬三張口結舌,李慶則是忙拉着他大禮參拜,擺出一副感激涕零的樣子道:“有恩師這句話,我們這些人以後就再無後顧之憂了!”

…………

送走了陳萬三和李慶,焦順起身轉到東廂南屋裏,見紅玉正給邢岫煙洗腳,他便露胳膊挽袖子的作勢要頂替紅玉。

邢岫煙忙把雙足從木盆裏抽出來,一面艱難的倒彎着擦拭,一面笑道:“老爺今兒是遇到了可造之材?”

焦順上前奪過帕子,一面将她兩隻嫩足挨個裹纏,一面奇道:“爲什麽這麽說?”

“先前那幾個,都是一盞茶的功夫就送客了,今兒卻聊了小半個時辰,多半是有些地方對了爺的心思。”

邢岫煙見推脫不過,也便心中甜滋滋的任其施爲。

焦順給她擦幹了雙足,順勢往旁邊一坐,嘿笑道:“真是什麽都瞞不過你,這兩個确實有些意思,不過堪不堪用還要再觀察觀察——不說這些,我聽玉钏說,你今兒給孩子起了名字?”

邢岫煙忙道:“閑着沒事兒胡亂拟了兩個,鬧着玩兒而已,這都不作數的,正經的名字還是得爺來取。”

“你這不是爲難我麽?”

焦順故意闆起臉來,佯怒道:“爺我讀書少,又聽不懂那些典故,就指着你這才高八鬥的給咱家争光呢,誰想你倒矯情上了——快說,到底拟了什麽名字,若好咱們立馬拍闆!”

“就算是爺滿意了,也還要問過老爺太太的意思……”

邢岫煙說着,見焦順作勢要來呵癢,隻好道:“我男女各拟了一個,若是男孩便單名一個翰林的‘翰’字,若是女兒就用知夏二字——取自石湖居士的‘連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覺夏深’。”

男孩的名字也隻能算是差強人意,倒是女兒的聽着還不錯,是從古詩裏演化出來的文雅詞兒,且預定的産期正好就在盛夏時節。

再一想,焦順忽然皺眉道:“怎麽感覺你好像盼着生個女兒似的?”

邢岫煙順勢将頭枕在他肩上,柔聲道:“我隻是希望孩子以後能少些坎坷,開朗活潑的長大就好。”

這話倒也不難理解,庶長子遠比一般庶子更容易遭忌諱,而庶長女就不一樣了,大多數情況下隻會更受父母疼愛。

焦順其實也覺得生個女兒最好,最好能像母親一樣才貌雙全又賢良淑德——當然了,自家女兒往後肯定是要做大婦的,最好是找那種一夫一妻一生一世一雙人的老實人。

像那種油嘴滑舌專會哄人,還沒娶親就先納妾的,整日在外勾三搭四的,堅決不準靠近自家女兒三丈——不,十丈!

聽了焦順這些碎碎念,邢岫煙就忍不住捂着肚子發笑。

“笑什麽笑?我可是很認真的!”

焦順兀自發狠道:“咱也不找守門的,不安全,備不住得了人家的好處就引狼入室了!到時候圍着後宅再起一堵牆,往那夾道裏放幾隻藏獒——就是那種長得像獅子,特别兇猛的大狗!

“咱不要那黃毛的,就找那種烏漆嘛黑一到晚上看都看不見的,等入夜就撒出去,要真有那不知死的登徒子敢翻牆進來,頭都給他咬下來!”

聽焦順說的咬牙切齒,就好像真有人在窺伺自己的女兒一樣,偏又隐隐透着些經驗之談的味道,邢岫煙愈發忍不住,用力掩着嘴還是忍不住笑的肚子抽疼。

焦順見狀忙收斂了,一面替她揉肚子一面正經道:“我這裏倒是好說,不過太太有些迷信,你要是閑着沒事兒,就再起幾個名字備着,到時候保不齊五行缺什麽呢。”

邢岫煙好容易才止住笑,點頭道:“那我找林妹妹幫着想幾個,她素有詠絮之才,想出來的名字也必是好的。”

說着,忽又忍不住歎了口氣。

焦順忙問:“怎麽了?可是我揉的不舒服?”

“沒什麽。”

邢岫煙微微搖頭,有些落寞的道:“可惜我與妙玉起了隔閡,不然以她的才學,對五行生克又頗有涉獵……”

“我不過随口一說,你也太過認真了些。”

焦順打斷她的話,正色道:“給孩子起名字最重要的是寄托心意,什麽五行生克的也不過是求個心安——那豪門大戶出身的敗家子破落戶,有幾個不是千挑萬選的名字?也未見誰憑名字就能一帆風順的!”

說着,給邢岫煙整理了一下枕頭,拍着褥子道:“你躺下我給你捏捏腿,這水腫一直下不去,要不明兒再請大夫過來瞧瞧?”

“前兩天才開了一味藥膳,不礙事的。”

邢岫煙輕輕推了推焦順,柔聲勸道:“爺都累了一天了,也趕緊洗漱安歇了吧,這裏有紅玉和香菱守着我就成。”

“也不差這一會兒功夫。”

焦順不由分說的扶着她躺好,順着腳腕不輕不重的往上捏拿。

邢岫煙腿上的水腫程度其實還算是輕的,不似某些孕婦那樣一摁一個坑,反而顯得格外緊緻光滑,比起原本的纖細修長,又多了幾分婦人的豐腴。

焦順起初還和邢岫煙閑話家常,漸漸的就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馬起來,那手也不安分的往上攀爬。

忽的,邢岫煙側彎着身子按住焦順作怪的手,紅着臉道:“爺,您還是快去歇着吧。”

這個月份了,也确實不敢造次。

焦順讪讪的收回了祿山之爪,邊起身邊再三的叮咛:“等你坐月子的時候,可千萬記得照那上面練習。”

前陣子尤氏做完了月子,焦順原以爲必是要小别勝新歡的,還專門提前禁欲一天以示尊重。

誰知他卻吃了個閉門羹!

這倒不是尤氏移情别戀,又或者想要修身養性從頭做人,而是因爲産後身段還沒能徹底恢複過來,不想讓焦順看到自己有瑕疵的樣子。

即便焦順堅稱自己不在乎,她也依舊不肯就範。

回了北屋主卧。

今兒晚上是司棋侍寝,她早已經備好了浴桶,這時正捧着浴巾坐在春凳上怔怔出神兒。

焦順見狀自顧自剝了上衣,露出一身的腱子肉,正想上前試試水溫,卻忽聽司棋問道:“大爺,您近來是不是和繡橘那丫頭……”

焦順動作一頓,随即又沒事兒似的把手伸進了浴桶裏,撩着水反問:“好端端的怎麽問起這個?”

“哼~”

司棋半彎着腰幫焦順褪去束縛,一面扶着他跨進浴桶裏,一面冷笑道:“繡橘是我一手帶大的,她能瞞得過别人,卻如何瞞得過我?”

焦順聞言也懶得再遮掩,嘿笑道:“我這不是瞧她可憐,想要讓你們姐妹團聚嘛——不過那丫頭倒也有幾分癡性,非要伺候到二姑娘出嫁,才肯改換門庭。”

“呸!可憐?隻怕是秀色可餐吧!就連大老爺那樣的,也還敢作敢當呢,虧你哄騙了人家的清白,倒說的像是行善積德了一樣!”

司棋一面鄙棄焦順的無恥,一面托住他的腳踝,從腳趾縫開始仔細搓洗,直到從頭到尾都搓幹淨了,這才又扶着焦順從浴桶裏出來。

将毛巾丢給焦順,她又毫不避諱的用那水清洗了一番,這才熄了燈在床上滾做兩隻肉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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