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還有一更】
一晃又是幾日。
這天焦順一早起來,正在香菱、玉钏的服侍下穿衣服,就見紅玉端着熱水毛巾從外面進來,一雙水汪汪的眸子直往太陽穴裏藏,壓根就不敢正眼瞧他。
焦順見狀不由莞爾一笑。
邢岫煙如今畢竟有了身孕,他想着剛把人讨回來,就猴急的拉到床上,也顯得忒不尊重邢岫煙了。
故此就琢磨着先緩個十天半月再說。
誰想這紅玉跟着司棋見習了兩日,倒從落落大方變的畏首畏尾起來——想必是在賈寶玉院裏,從沒聽過這般龍精虎猛的動靜。
不過焦順也懶得理會這些小心思,反正等過幾日收用了她,慢慢也就該食髓知味了。
卻說焦順洗漱完畢,又簡單用過了早飯,等尋到堂屋卧室時,徐氏早已經收拾齊整了,卻依舊坐在梳妝鏡前,拿了金銀首飾不住往頭上比劃。
“母親快收了神通吧。”
焦順便上前嬉笑打趣道:“再這麽捯饬下去,我爹隻怕就舍不得讓您出門了。”
徐氏放下手裏的钗子,回頭瞪了兒子一眼,沒好氣道:“淨胡說八道,你爹一早就去衙門了,這整日裏忙的顧頭不顧腚的,也不知到底是你當官兒還是他當官兒!。”
焦順沒敢接這茬,摸着鼻子打哈哈:“那等從王家回來,您别急着卸妝,怎麽也得讓我爹開開眼界。”
“呸~”
徐氏起身啐道:“少拿哄丫頭們的鬼話來哄你娘——你準備好了沒?準備好了咱們就去和兩位姑太太湊齊,免得她們在家久等。”
她嘴裏這兩位姑太太,指的正是王夫人和薛姨媽。
今兒是王子騰夫人的壽辰,前兩日王家來榮國府裏下帖子,還專門給徐氏送了一張來,故此她今兒要和王夫人薛姨媽一同前往王家賀壽。
焦順原本應該在衙門裏當值的,但見徐氏從得了邀請之後,便整日坐立難安的,心知這對母親而言既是衣錦還鄉榮歸故裏,又不免有些近鄉情怯。
故此便主動請纓,要陪着徐氏走上一遭,也好替她撐撐場面。
因姑娘們也要跟着,焦順留在了垂花門左近候着,徐氏獨自帶着晴雯、五兒進去彙合。
不多時裏面卻又傳出消息,說是王夫人和王熙鳳身上都不大爽利,便由薛姨媽、徐氏帶着姑娘、哥兒們前去賀壽。
李纨、三春、钗黛都在其列,賈寶玉和賈蘭叔侄也在,但内中竟還多了個賈環,這就有些奇了——以往遇到和王家有關的事情,賈環和趙姨娘母子多半會找理由避開,這回卻不知爲何跟了來。
等見過了王子騰的夫人,薛姨媽和徐氏被留下來說話,小一輩兒則是在王家子侄小姐的引領下,各自入了内外的酒席。
賈環就坐在在焦順和賈寶玉下首,扭股糖似的東張西望沒個定性,顯然極不适應這裏的氣氛。
對面的賈蘭見狀,忍不住好奇道:“三叔,你今兒怎麽得閑,肯來舅爺家裏賀壽?”
賈環扭動着身子,不自在的讪笑道:“我母親……姨娘說,太太既然來不了,做兒子的就該替她盡一分心力,所以我就來了。”
寶玉和焦順聞言更是詫異不已。
那個尖酸刻薄的趙姨娘,什麽時候這麽識大體了?
賈寶玉詫異完之後,也便沒當一回事了。
但焦順卻很快聯想到了原著當中的劇情,心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那趙姨娘已經開始動手了,所以才刻意表現出相反的态度?
想到這裏,他便忍不住頻頻目視賈寶玉,暗道王熙鳳的身子已經不爽利了,這賈寶玉又該什麽時候才會發病?
焦順是巴不得立即就瞧個稀罕,然而看賈寶玉的氣色,卻比往日還要容光煥發,一掃先前與林妹妹分手時的沮喪頹唐,怎麽看都不像是身體不适的樣子。
莫非自己猜錯了?
趙姨娘還沒開始下手?
還是說這厮發病前并無任何先兆?
電視劇裏好像是用的邪法害人,不過根據焦順這幾年的明察暗訪,此方世界貌似并沒有什麽神神鬼鬼的東西——這大概就是低配版紅樓吧。
思前想後不得要領,焦順也便把注意力轉移到了席面上。
說實話,王家如今論實權遠在榮國府之上,但論排場卻差了榮國府一大截,這女主人壽宴也不見有什麽珍馐,還比不上賈寶玉過生日時的場面呢。
酒酣宴散。
因聽說王夫人身體不适,王子騰之妻也就沒久留衆人,吃罷午飯專門喊了寶玉過去,交代他在家好生侍奉母親,便打發衆人回轉榮國府。
等回到榮國府裏,衆人正要分作四波各安各處,就聽府裏各處都在大呼小叫,一時鬧的衆人不知所措。
薛姨媽和李纨連問是不是家裏走了水,守門的管事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衆人便都下了車,循着騷亂往後宅去。
到了垂花門左近,焦順就近拿住一個亂竄亂喊的小厮,追問到底是出了什麽事情。
“可了不得了!”
就聽那小厮手舞足蹈的道:“二奶奶吃了午飯,原本在倒座小廳裏升堂理事,結果也不知是中了什麽邪,突然就瘋了!拿着刀見人就砍、見人就殺,好幾個管事的媽媽都被她傷了,如今正提着刀往後院裏去呢!”
衆人聞言盡皆大嘩。
焦順卻滿腹狐疑的望向了賈寶玉,這王熙鳳都已經鬧起來了,怎麽還不見他有半點動靜?
薛姨媽一時慌了手腳,攤着手連道:“這可怎麽是好、這可怎麽是好?”
探春則是顧不得避諱,擠到焦順跟前喝問道:“嫂子鬧成這樣,家裏難道就沒人管了?太太呢?琏二哥又在何處?”
“這……”
那小厮張口結舌,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薛寶钗則是在後面遠遠的道:“既出了這等事,還請焦大哥幫着拿個主意,好歹别鬧出人命來!”
李纨也上前連聲拜托。
焦順也正想瞧個究竟,當下也不推辭,直接吩咐道:“環兄弟,蘭哥兒,你們兩個去找外面管事的,催他們趕緊請大夫來。”
想到這年頭人們都迷信,緊跟着又補了句:“再請幾個高僧大德、會驅邪的道士,隻先說是家裏要辦法會,别的都不要往外傳!”
賈環還渾渾噩噩不明所以,賈蘭便利落的躬身應諾,拉着自家三叔去了。
等這兩個小的領命去了,焦順命人就近尋了幾根缰繩,拆散了接在一處。
又尋了個水缸蓋子,用缰繩五花大綁的兜住,充作是臨時盾牌。
然後這才一馬當先,領着衆人殺奔後宅。
等到了後宅裏,那呼喊驚叫的聲音更是此起彼伏。
焦順等人一路跟人打聽着,很快就尋到了風暴中心。
遠遠就見王熙鳳頂着一頭雞窩似的亂發,半邊挂着肚兜肩帶的膀子漏在外面,另半邊袈裟似的披着件髒兮兮的鵝黃長裙。
她嘴裏聲嘶力竭的喊着‘我要殺人’,一手舉着不知從哪兒尋來的菜刀,一手攥着不知從誰身上扯下來的幾縷頭發,正張牙舞爪的滿院子追逐仆婦、丫鬟們。
那些丫鬟仆婦東一個、西一個的亂竄亂叫,場面看似兇險,實則卻并沒有哪個被她傷到。
蓋因王熙鳳半邊雪白的膀子露在外面,長裙也就自然而然的垂到了腳下,三五步就要絆個趔趄,這跌跌撞撞的自然攆不上人。
焦順觀察了一會兒,便悄默聲把繩子給了幾個随行的仆婦,讓她們趁着王熙鳳跌倒的時候,把繩子兜在她身上,再一正一反的轉圈把人捆死。
他自己則舉着那水缸蓋子,在一旁給仆婦們壓陣。
計劃本來也還算妥帖,可王熙鳳在家裏積威甚重,如今又瘋魔了一般手持利器亂砍亂殺,仆婦們雖硬着頭皮上前,卻實難按捺心中的怯懦。
偏王熙鳳似也感覺到了威脅,突然沖着牽繩子的婦人猛撲上來,嘴來‘嗷’的一聲嘶喊,直吓的兩個牽繩婦人屁滾尿流,丢下繩子奪路就逃。
其中一個慌不擇路,直接撞在了後面不遠處的遊廊柱子上,‘砰’的一聲撞了個眼冒金星,踉踉跄跄又倒退回了王熙鳳面前。
王熙鳳許久不曾有‘收獲’,突然見到獵物主動送上門,自然不會客氣,高舉起菜刀對準那仆婦的脖子就砍了下來!
“别!”
“嫂子刀下留人!”
“二奶奶不要啊!”
圍觀衆人齊聲尖叫,賈寶玉更是吓的捂住了眼睛。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焦順心下暗罵一聲,卻是飛身撲到近前,用手裏的水缸蓋子護住了那仆婦。
咄~!
就聽一聲悶響,那菜刀狠狠劈在蓋子上,本就不算太厚的木闆登時被劈開道豁口,刀刃的一角透闆而出,也虧是木闆搭在那仆婦的後腦勺上,在後頸初形成了夾角,這透闆而出的刀刃才沒有傷到那仆婦的脖子。
不過那仆婦覺得後腦勺一疼,隻以爲自己是中刀了,當下兩眼一翻就暈了過去。
焦順卻也顧不上管她,趁王熙鳳一時拔不出菜刀來,發力将這鳳辣子撲倒在地,又順勢奪過菜刀,連木闆一起扔了出去。
衆人見狀這才松了口氣。
賈探春連聲催促那幾個仆婦上去拿人,見她們畏畏縮縮拿起地上的繩子,仍是按照原計劃兩頭拉直,又氣的罵道:“都是榆木腦袋不成?這時候還拉着兩頭幹嘛?直接給嫂子捆上就是了!”
仆婦們這才忙又一擁而上,幫着焦順把王熙鳳五花大綁起來。
薛姨媽和姑娘們,這才得以靠近,圍着王熙鳳七嘴八舌的關切着。
然而王熙鳳卻兀自大叫着要‘殺人’,又嚷說衆人都要害她的性命,除此之外其餘的反應一概沒有。
見衆人都圍住了王熙鳳,焦順便順勢退到圈外,徐氏立刻拉着他上下查看,擔驚受怕的埋怨道:“可傷到哪裏沒有?你這孩子怎麽一點都不知道輕重,别人都往後退,偏你要往上沖?!”
焦順也沒想到,王熙鳳一刀竟能透闆而出,若早知道他未必就敢沖上去擋刀。
不過現在既然人沒事兒,自然也沒什麽好後悔的,他嘿嘿一笑,正要寬慰母親幾句,斜下裏忽然遞過來一隻帕子,卻是史湘雲湊到近前,悄聲道:“快擦擦吧,臉上沾了好些塵土。”
焦順老實不客氣的接過來,然後就直接揣進了袖筒裏,順勢又用袖子在臉上狠狠抹了幾把,然後沖着史湘雲咧嘴直樂。
史湘雲原本滿心的關切,也就沒顧忌什麽,如今卻是騰的一下子漲紅了小臉,狠狠剜了焦順一眼,也不讨要那那帕子,背轉身重新混入了姐妹當中。
這會兒的功夫,眼見王熙鳳慘狀的賈寶玉,又開始習慣性的嚎啕大哭起來,衆人一面關心王熙鳳,一面還要寬慰他,一時鬧的不可開交。
這時拐角出轉出了林之孝家的,探春立刻迎上去呵斥道:“怎麽回事?!出了這樣的事情,不見嬸子們支應着也就罷了,難道連禀報給太太、琏二哥和東跨院的大老爺都不懂?!”
“姑娘莫怪。”
林之孝家的見王熙鳳已經被控制住了,心下稍稍松了口氣,又聽探春責問,忙辯解道:“不是我們懈怠,是太太方才在裏邊兒,也突然人事不省的昏了過去,我們正不知該如何是好,這邊兒就又鬧了起來,難免就有些顧此失彼。”
“太太、太太昏過去了?!”
衆人聞言都是一驚,留下幾個看顧着王熙鳳,餘下的又一股腦往後宅去了。
誰知臨近王夫人院裏,就又聽到了熟悉的大呼小叫聲,顯然是裏面又起了什麽變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