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夜尋人打聽了賣冰的所在,以及大緻的市價。
轉過天一早,來順拿對牌申領了輛馬車,便直奔東四牌樓。
但凡是特殊買賣,就愛講究個群聚效應,這年頭的‘冰室’也一樣,在東四牌樓約莫聚了有七八家。
彼此都隔着不遠,來順在車上一眼就掃了個大概。
然後想也沒想,就直奔了門臉最大的那家——反正花的是府裏的錢,自然是怎麽體面怎麽來。
離得近了,才見正中匾額上寫着四個大字:‘千裏冰封’。
來順看見後就有些不是滋味,打從發現夏太祖把能抄的都抄完了,他就成了反剽竊的急先鋒,最看不得這等盜來的文字。
正糾結要不要換一家,店夥計已經迎了出來,先瞥了眼榮國府的馬車,随即滿面堆笑的深施一禮:“這位客爺倒是來巧了,咱們店裏的冰盤雜果剛上貨,您老賞臉進去給品評品評?”
算了,就這家吧。
來順抖了抖袖子,亮出大通錢莊的銀票,學着賴大拿腔拿調道:“要單隻爲了吃些雜果,我也用不着專門跑你們這兒來了。”
“哎呦~”
那夥計虛扇了自己一記耳光,怒放着笑臉道:“瞧小的這眼瞎嘴拙的,爺您降尊纡貴,指定是有大買賣要照顧小店!”
說着,又探頭招呼掌櫃的出來迎客。
這買賣家嘴可夠甜的,不過那也是沖着榮國府的馬車——雖未必能看的出是哪家,但瞧式樣就不是小門小戶出來的——以及來順手裏的銀票。
要換個腿着來的窮酸,怕就未必是這副嘴臉了。
“也算不得什麽大買賣。”
眼見那掌櫃的也迎了出來,來順拿銀票往後面的馬車一點:“我們府上短了幾千斤消暑的粗冰,你們今年什麽價碼?怎麽送?”
那掌櫃一面把人往裏面讓,一面介紹道:“客爺,小店這粗冰也分是摻了花瓣香精的、雜了提神藥……”
“用不着。”
來順把手一擺:“就要那種什麽都沒摻的,但也千萬不能有異味、怪味!”
“這您放心,小店一水兒的窖藏新冰,絕無異味。”
“您要沒專門的要求,小店一般是卯正【早上六點】前送達,量大的話可能還要提前些,畢竟裝卸起來也要時間。”
晚上送煤是避免驚擾貴人。
這天不亮送冰,則是爲了減免損耗。
“價格呢?”
“這……”
店掌櫃看看跟着進來的車夫,堆笑道:“您坐下稍候片刻,容我把價目表取來。”
說着,又招呼夥計奉上了一份冰盤雜果。
他這店裏的格局,倒和賈璜那酒肆差不多,也擺着六七張小桌,不過裝修檔次卻是天差地别。
來順就近尋了一張桌子坐下,那夥計忙捧出盤冒涼氣的雜果。
他這裏取了小湯勺,正待品嘗一番,忽聽外面人嘶馬鳴,緊接着又有個極動聽的嗓音傳入店内:“熱的緊了,快弄些涼的來解暑!”
踩着那話頭,就見個面如冠玉的俊俏青年,大步流星的到了店内。
他随意掃了兩眼,就在來順隔壁坐了,屈指磕打着桌子連聲催促:“快快快,我過會兒還急着去四方館瞧洋落呢!”
夥計卻并不急着應他,反嬉笑道:“柳公子,西洋人去年不是被朝廷趕走了麽,如今還能有什麽洋落可瞧?”
“你懂個什麽?”
就聽那柳公子嗤鼻一聲:“被朝廷趕走的是烏西國人,旁的什麽高蘭基、普意志都還在呢。”
說着,他擡手指着來順面前的果盤道:“就這個,趕緊給我上一份,再備四份打包帶走,就用你們那種裹了棉被的盒子!”
夥計聞言,這才往他身邊湊了湊,壓着嗓子道:“公子,這裏面可不光是時令的玩意兒,還有不少是暖棚裏出來的,您這一要就五份,是不是……嘿嘿,是不是把先前的賬先清一下?”
那柳公子聞言倒也不惱,指着外面問:“你看見我那書童沒?”
夥計回頭就見門外空蕩蕩的,又走出去左瞧右看,卻還是沒瞧見什麽書童。
折回來撓頭道:“柳公子,我實在是找不見,要不您受累給指一下?”
“找不見就對了!”
柳公子一攤手:“我在錦蘭院住了幾日,昨晚上回家就沒找見他,跟他一塊找不見的,還有我放銀子的錢匣。”
夥計聽的無語,苦笑道:“那您跟我這兒逗什麽樂子,趕緊去報官拿人啊?!”
“拿什麽拿。”
柳公子搖頭道:“好歹伺候了我幾年,那十來兩散碎銀子全當爺賞他了。”
“那您……”
夥計看看隔壁來順桌上的果盤,在看看全不知愁滋味的柳公子,一臉的爲難。
“呦,這不是柳公子麽?”
這時掌櫃的從後面出來,不鹹不淡的招呼了柳公子一聲,轉身就直奔來順,恭恭敬敬奉上了價目表。
來順約略一瞧,見那上面紅底黑字猶自墨迹未幹,顯然是剛趕工出來的産物。
再一細瞧,心下就明白了。
那上面标了幾個價碼,高低錯落的排列着,又隐晦暗示出回扣的多寡。
怪不得要專門去後面‘拿’呢。
要說來順上輩子做買賣時,也沒少涉及這吃拿卡要的勾當,對此也并不怎麽排斥。
但眼下這當口,他可不想再節外生枝。
于是用食指沾了些墨漬,在沒有回扣的價碼上劃了一道,義正言辭的道:“虛頭巴腦的都免了,隻這最實惠的先來五百兩,若我們府裏用的好,往後免不得還要照應你們的生意。”
那掌櫃自是滿口包票,又取了印鑒桑皮紙等物,拟出一套手續憑證,并訂了交貨日期和地址。
待知道是替榮國府采買,那态度登時又恭謹了幾分,連道甯折些本錢,也盼着能和國公府常來常往。
這當口,那俊俏的柳公子卻和夥計談崩了。
他倒也不惱,起身一面往外走,一面半真半假的玩笑:“好好好,且等我那日得了富貴,再回來啐你這厮一臉!”
因瞧這人行事灑脫,全不似平日見慣了的娘炮小白臉,來順忍不住好奇道:“這柳公子倒是個有意思的,他也是你們這裏的常客?”
“早幾年是常客。”
掌櫃笑道:“這柳湘蓮柳公子就住在南小街北口,他堂上父母去的早,雖留下不少産業,可畢竟無人管束,這幾年在京城各處浪蕩,風裏雨裏散了好些家資。”
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這人品行倒還端正,且文才武藝也都使得,非是街上那些憊懶貨色可比。”
話還未說完,卻見來順面帶異色的站了起來,不由得奇道:“怎得,客爺您聽說過他?”
“呃……”
來順啧聲道:“也算是聽說過吧。”
轉回頭,又含糊不清補了句:“卻不是這輩子聽說過。”
“您說什麽?”
“沒什麽。”
來順指着桌上少了大半的果盤,吩咐道:“依樣弄五份給他送家去,錢我替他結了。”
我看老有人問群号,再發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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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文中所謂的高蘭基、普意志啥的,大家也都明白啥意思。
沒法子,先前因爲用了真正的國名,《紅樓如此多嬌》就沒能過審,這才有了《紅樓如此多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