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9章 手術(7k)

第289章 手術(7k)

三盞金黃的蟠龍燭台在黑暗中擎起幾簇微弱昏黃的光亮。

床榻上那個臉色蠟黃、面目浮腫的中年男子迷迷糊糊地翻了一個身,喉嚨裏發出幾聲低沉濁重的悶響。

“王爺醒了!”

服侍的宮婢聽到動靜,尖喊了一聲。

急促的腳步聲傳進寝殿,韋玉提着裙擺走到床邊,欣喜的說:

“王爺,你終于醒了,吓死奴家了。”

“水……”李顯蠕動嘴唇,接過茶杯灌了一口,有氣無力道:

“本王,嗚嗚嗚……”

他浮腫的眼睛逐漸紅了,淚水順着眼角滑落下來,低聲抽泣。

也許自己是世間最蠢的人吧!

不然怎麽會做出此等狂妄奇葩的事呢?

“過去都過去了,别再多想。”韋玉倒是神色如常。

“本王昏迷多久了?”李顯問。

“才兩天。”韋玉慶幸不已。

李顯沉默片刻,目光似期待似恐懼,沙啞着嗓音:

“母皇有沒有懲罰本王?”

韋玉拿熱毛巾給他敷臉,漫不經心道:

“解除了王爺一應職務,隻留了爵位,削減食邑,沒收私産,罷免王府屬官。”

“什麽?”李顯萬念俱灰,掀開被子就要爬起來:

“我要去給母皇跪下認錯,賭咒發誓說這些事都與我無關,我精神錯亂失常了。”

言畢已經涕淚沾襟。

望着他一副窩囊樣,韋玉惱怒的叱道:

“禍福倚伏,咱們已經在險象環生的政治博弈中占據上風。”

李顯置若罔聞,眼神呆滞,喃喃重複一句話:

“我錯了,我錯了,我錯了。”

蓦然!

他咬咬牙,一臉決絕:

“把白絹抛上房梁,我要自缢。”

與其被母皇活活折磨緻死,還不如死得有尊嚴一些。

狗改不了吃屎……韋玉強忍着失望,柔聲軟語道:

“就因爲這件事,你在朝中聲望大漲!”

“原本陛下想将你廢黜流放,以狄公爲首的大臣皆反對。”

“這釋放一個強烈的政治信号,你不知不覺中就籠絡了人心。”

李顯咽下喉間苦澀,歎息一聲。

他甯願不要聲望,也不想遭受母皇記恨,曾經軟禁在房州的歲月充滿了凄風苦雨!

見他還是一副麻木的表情,韋玉薄嗔了一聲,嬌滴滴道:

“王爺,你不知道當時你有多霸氣絕倫,奴家都看癡了。”

“胸中一股久違的躁氣,似要噴薄而出,險些站不穩。”

“滿腔興奮,恍惚得夾緊了身上每一塊皮肉,最後透着徹骨銘心的痛快。”

說到最後,韋玉低着頭,擺出羞答答的模樣。

果然,李顯聽到這幾句話,立刻重拾自信。

他悲痛的情緒消散大半,眼底有一絲張狂和自傲。

本王真的這麽強勢勇猛?

他不由得脫口而出:

“愛妃,本王比之張巨蟒孰優孰劣?”

“……”韋玉臉色霎時冷了下來。

李顯也意識到話裏的歧義,尴尬的說:

“本王想問,有沒有此獠幾分風采?”

吃了最烈性的藥,才勉強達到張巨蟒的效果,你就别跟此獠相提并論了。

雖這般想,韋玉嘴上卻不吝褒獎:

“就王爺在東宮葬禮的表現,此獠給王爺提鞋都不配!”

“愛妃謬贊了。”李顯矜持一笑。

韋玉審視着他病殃殃的面容,欲言又止:“不過……”

聽着半截語焉不詳的話,李顯惶惑,催促道:

“不過什麽?快說。”

韋玉略默,握住李顯的手心,給予他力量:

“陛下頒布了一道诏書,将王爺改名爲李桀”

晴天霹靂!

李顯身體僵直,手腳冰冷。

桀,殘忍兇暴,完全是惡名!

诏書已下,那就是闆上釘釘。

親娘給兒子改名字,滿朝文武,誰敢有異議?

“我……我要去下跪。”李桀聲音顫抖,肝膽欲裂。

韋玉将他摁回床上,闆着臉肅然道:

“既然喜歡改名字,讓她随便改,王爺登基以後,再改回來就行。”

“她越是這樣,就越證明她的統治力大不如前,迫于輿論和局勢,根本不敢動王爺!”

“若換做以往,王爺早就被廢黜發配了。”

李桀把頭埋進被子裏,黯然神傷。

韋玉抿唇悄悄歎息。

好不容易硬了一回,這不又原形畢露,這位夫君骨子裏刻着軟弱無能。

她可要叮囑裹兒,多多熬制一些烈藥,以備不時之需。

……

十幾天後。

私宅閨房。

“工坊事宜已經處理好,我該走了。”張易之凝視着上官婉兒。

上官婉兒看着他溫柔又深情的眼眸,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了。

張易之:“你若不想待在皇宮,我随時接你走。”

上官婉兒笑姿嫣然:“能幫到你,才是婉兒最幸福的事。”

似清水秋瞳的杏眸,眼波流轉,令人目眩神迷。

她心中被柔軟溫暖塞得滿滿的,下意識地依偎了過去,心中湧起無法言喻的滿足。

張易之握住她凝如脂膩的皓腕,側頭吻了吻她微熱的臉頰,另一隻手把裙子撩了起來。

上官婉兒啐了一口,食髓知味之下,其實心裏也挺癢的。

稍作猶豫,還是軟軟躺靠着案幾,把渾圓修長的腿架在了張易之肩膀上。



上官婉兒臉上猶有幾分紅暈未褪,掐了掐張易之腰肉。

各種難堪又羞人的花樣,讓她一陣又害臊又眩暈,怎麽羞人怎麽來。

“一次性補償你。”張易之眼底有一絲戲谑。

這句話觸及上官婉兒的傷感,一想到愛郎即将離去,内心就像缺失了一塊。

她很快調整情緒,轉移話題,“張郎,這回真欠李裹兒一個大人情了。”

能繼續待在陛下身側,維持之前在宮廷的權力,全靠李裹兒的神來之筆。

張易之輕輕颔首,他很容易就能揣測到李裹兒的出發點。

身在權力中樞的女人都不簡單啊!

他淡淡道:“李顯大出風頭,神都城局勢越來越有趣了。”

“不,是李桀。”上官婉兒糾正他。

兩人相視一笑。

……

……

傍晚,繁華喧鬧的金雀大街。

三輛豪華的馬車,排列着十幾名侍臣宮娥,舉遮蔽風、目的傘扇。

而幾十個随行侍衛皆穿铠甲,腰配箭囊。

見到應屬東宮太子的辂車,行人避讓一旁。

“帝國儲君是個殘疾,着實荒謬,陛下昏庸啊!”

“可不是,聽說他還敢跟中山王作對,怪不得克妻克子,這叫惡人有惡報!”

“噓,小點聲,俺們平頭老百姓惹不起他。”

“怕個甚,難道還會因言獲罪不成?”

“…….……”

人群議論紛紛,看向辂車的目光帶着厭憎。

就在此時。

咻!

一道箭矢破空而來,釘在馬蹄上。

“本尊,第五氏,名重樓!”

一道狂妄的聲音響起,人群中瞬間湧出數十個持刀男子。

“有刺客!”

辂車旁的侍衛神色倉惶,如臨大敵。

周遭氣氛凝結,百姓陷入死寂之中。

竟然有人敢當街刺殺儲君?

究竟是哪個壯士?

“超過半炷香,便是本尊無能。”

一道素色袍衫的男子襲掠而來,劍尖在地上摩擦出金石聲。

戰鬥瞬間打響。

第五重樓身影如鬼魅般,渾身散發滔天殺機。

噗——

劍光閃動,鮮血飚飛,毫不留情收割着性命。

如此血腥的畫面,直如修羅地獄般,人群尖叫聲四起,百姓瘋狂逃竄。

“殺!”

衆多綠袍掏出鳥铳,目标對準守衛辂車的侍衛。

“土雞瓦狗之輩,也敢阻抗本尊!”

第五重樓的嘴角露出一絲猙獰之笑,手中長劍如一道迅疾的閃電,自左向右扇掃而出,竟是掀起一道扇形的尾塵。

那戰神般的身軀,從飛灑的血霧中穿過,優雅的走到辂車前。

他掀開帷幔,微微一笑:

“高貴的蝼蟻,請跟本尊走一趟。”

武三思如墜冰窟,目光帶着極緻的怨毒,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

張巨蟒,爲什麽?!

陰魂不散,孤被你害得還不夠慘麽?

…….

铛!

铛铛!!

街道望樓鍾鼓聲連成一片,密集低沉的馬蹄聲敲擊着地面,豹騎從皇城馳出,黑壓壓的一片如同陰雲席卷。

當他們趕到時,辂車橫躺在街道上,已近半毀,東宮侍衛的屍體橫七豎八躺倒在地。

鮮血浸透了每一寸地,形成了大片令人作嘔的暗紅色泥沼。

儲君下落不明,滿城震驚!

………….

一彎娥眉月凄清地挂在彩樓頂閣的一角飛檐上。

月光慘白,照見了一張臉。

那是武三思慘白毫無血色的臉。

他死死盯着站在欄杆前的身影。

張易之負手而立,遙望着皇城莊嚴壯闊的天樞,平靜道:

“殿下,好久不見。”

他緩緩轉身,半張臉在搖曳不定的燈火下閃閃爍爍,另外半張隐沒在濃墨般的黑暗中。

武三思目中燃燒着憤怒的火焰,怒火幾乎能将他吞噬。

“孤要把你千刀萬剮,孤要抽你的筋,扒你的皮,剔掉你每一寸血肉!”

他臉龐扭曲,咬碎牙龈。

諸坊的鼓聲和鍾聲次第響起,急促恢宏,響徹整個神都城。

張易之俯瞰大街小巷的禁軍,風輕雲淡道:

“殿下,你越來越廢物,連廬陵王都能騎在你頭上拉屎拉尿,太讓我失望了。”

武三思嘴唇顫抖,席卷全身的屈辱将他摧折的肝腸寸斷,五内俱焚!

“找你的原因很簡單。”

張易之踱着慢步,用老朋友閑聊的口吻娓娓道來:

“某一個夜晚,太子妃給我托夢,稱她死不瞑目。”

“我問爲何?她說自己屍骨未寒,武三思就迫不及待娶妻,連同側妃一下子四個,其餘貌美侍妾二十多個。”

“她要報複你,如果我不幫她,她的鬼魂就會一輩子纏着我。”

頓了頓,張易之審視着武三思,略帶歉意道:

“殿下,不好意思,避免整夜做噩夢,我隻能照辦。”

面對着無恥可怖的嘴臉,武三思渾身冒寒氣,脊尾骨一陣陣發顫。

他竭力克制恐懼的情緒,嘶聲咆哮道:

“要殺要剮,悉聽尊便,孤做鬼也要詛咒你張氏滿門!”

張易之端詳這個甕中獵物,眼神忽然透着幾分陰冷。

我的女人,别說碰,就算意淫,都犯下了不可饒恕之罪!

他聲音冷冽,又帶着幾分飄乎:

“你有罪,有罪必須接受律法的審判。”

“我代表律法,不過你放心,律法保證絕對公正,你罪不至死。”

說完意興闌珊的揮手。

身後綠袍将麻核塞進武三思嘴裏,丁酉把鐐铐往對方頭上一套,鐵鏈恰好從兩邊肩膀滑開,纏住手腕。

裴旻摁住武三思,将黑頭套套在他頭上。

……

平康坊。

靡麗曲調此起彼伏,諸色樂器齊響,雜以歌聲缭繞其間。

街上的氣氛十分濃烈,箜篌調高,琵琶聲亮,周圍聚攏了一大群嫖客,載歌載舞。

曲巷車馬出入極多,車上多載有盛裝麗人,依偎在老爺懷裏,任其把玩品嘗。

一輛馬車駛入平康坊深處,绫羅挂邊,粉檐白壁慢慢消失。

周遭都是一棟棟低矮的磚屋,上頭沒有瓦片,隻覆了兩層發黑的茅草。

陽光下總有陰影,再繁華的城市也有最陰暗的地方,裏面充斥着血腥與貪欲。

張易之一行人從馬車下來,行走其間,燭火忽明忽暗,讓每個人的表情都顯得有些迷離。

通道兩側,是一個一個小小的隔間,有的木門緊鎖,有的完全敞開,但無一例外都散發着稻草腐味。

“晦氣!”

第五重樓掩鼻,神色厭惡。

棚屋一個昆侖奴好奇的盯着他,第五重樓殺機迸起,驟然襲掠而去。

伴着一聲慘叫,第五重樓拿手帕擦拭肮髒的鮮血:

“看本尊一眼,就是在羞辱本尊!”

踏踏踏——

一個頭上歪歪戴着花羅夾幞頭的老頭走了過來,悄悄瞥了眼屍體,不敢言語。

老頭皮膚黑若墨炭,一頭鬈發,嘴唇扁厚,不是中原人士,赫然也是昆侖奴。

他露出谄媚的笑容,“拜見諸位大人。”

一口流利官話,絲毫聽不出口音。

笑起來黑面孔上的褶皺一陣舒展,肥厚的嘴唇咧開,露出白牙。

張易之輕輕颔首,言簡意赅。

“閹了他,報酬豐厚。”

老頭眼底有不易察覺的恐懼,他當然清楚眼前這個男人是誰。

名震萬邦的張巨蟒!

一個幾乎跟日月星辰比肩的存在!

一個讓西域諸國顫栗的劊子手!

通過今晚的動靜,南衙禁軍傾巢而出,他也能猜測到黑套下俘虜的身份。

太子!

閹割帝國儲君!

“怎麽?不敢接這單生意?”

張易之聲音依舊平靜。

“接。”老人沒有遲疑。

可一旁的第五重樓再也忍不住了,朝張易之怒斥:

“咱們天朝上國的閹割術傳承兩千年,爲何要找這些卑賤醜陋的外夷?”

“像他們這些昆侖奴,隻配生活在神都城的臭水溝,是污染帝國的蒼蠅蛀蟲!”

裴旻等人嘴角微微抽搐,這瘋子說話也太難聽了。

老人臉色難堪,但由于皮膚太黑,倒看不出什麽表情。

他控制情緒,恭恭敬敬地解釋道:

“這位大人,小的是波斯國大流士王宮廷的閹奴,宮廷有秘不外傳的閹割術……”

“哦?”裴旻頗有些好奇,“蠻夷國也有太監?”

老人笑了笑,耐心的解釋:

“有宮廷後妃,自然需要内侍。”

“還有一點,爲了滿足波斯主人的斷袖之癖,得專門挑一些幹淨的閹奴。”

“夠了!”第五重樓瀕臨爆發,壓抑着殺意,冷冰冰道:

“别再惡心本尊,看到你們這群蠻夷就想踩死!”

張易之微微挑眉,沒想到這個以獵殺爲生的刺客,竟然是戰狼式的愛國人士。

第五重樓越來越激憤,“要本尊說,非中原種族者,一律集中起來,輕者驅逐,重者屠殺!”

“中原王朝,根本不需要任何一個蠻夷,否則就是在玷污炎黃血脈!”

張易之悚然一驚,很認真地打量這個精神病。

如果上嘴唇貼一撮小胡子,很像那個渣渣、氣死偶咧。

老昆侖奴遍體生寒,哭喪着臉看着張易之。

張易之轉頭盯着他,沉聲道:

“保證三天後就能走路,半個月就能修養好?”

“憑借小的精湛的手藝,能以性命做擔保!”老人聲音堅定。

張易之滿意颔首,目光掃視着一間間棚屋。

昆侖奴性情溫良,踏實肯幹,很受中原貴族官員或富商巨賈們的欣賞。

正所謂,有需求就有市場。

作爲世界中心,蠻夷萬裏迢迢前來淘金,其中自然不缺胃口大的人。

比如眼前的老頭,就在京畿重地開展昆侖奴貿易。

将昆侖奴販賣到大周,賺取暴利。

站在朝廷立場,國家多了低廉好用的奴隸,自然持默許态度。

思緒那麽多,也就一瞬間的事,張易之目光沉凝,一字一句道:

“開始吧。”

……

昏暗簡陋的茅草房裏,一條水渠流過,可走污穢;桌上佛像,可度陰魂。

武三思躺在一張粗糙的榆木闆條上,胸口劇烈起伏。

屋子陰氣很重,他能感覺到,冰冷在飛快地侵蝕着作爲男人的尊嚴。

他看到光芒,不是天亮,而是頭套被取了下來。

“嗚嗚嗚——”武三思嘴裏塞着麻核,發不出聲音。

他臉龐猙獰,眼神透着極度怨毒。

剛剛的對話,他一個字不落聽在耳裏。

憤怒到無以複加!

恐懼到極緻!

全身血液都幾乎凝固!

這世間爲何要有如此殘忍的惡獠!

他甯願死,都不想成爲太監!

張易之神情冷漠,雙眼從武三思的臉部掃到腳面,眼神裏忽然透着幾絲遺憾——

那種對敵人不滿的遺憾。

他輕聲細語道:

“殿下,在人的一生中,最難對付的敵人往往并非來自于外,而是來自于内。”

“對,就是人性深處種種難以克制的欲望。”

“在你死我亡的權力鬥争中,每多出一種欲望,都有可能會向對手暴露出一個緻命的破綻。”

“隻要對方抓住,就能一舉将你置于死地!”

頓了頓,他皺了皺眉,繼續說道:

“你竟然還想着女人?你怎麽能想女人,那是你權力路上的阻礙!”

“我必須幫你,這是不可推卸的責任!”

“除根之後,除了争奪權力,你再無其他欲望,你将無堅不摧,誰都無法擊倒你!”

“我要殿下成爲世間最強硬的男人,對,就是不可一世的男人。”

話音落下,灰舊窗戶被兇猛襲來的夜風訇然吹開,屋内更顯陰森幽暗。

武三思呼吸陡然粗重起來,眼神中滿是恨意,以及哀求。

他要求饒,他想保住命根子。

張易之讀懂他的意思:“你也覺得我說得對?那就行。”

一瞬間,武三思肝膽欲裂。

他放棄掙紮,渾身被一股沉沉的死氣給籠罩着。

老昆侖奴捧着厚厚紙張,裱糊在窗戶上,直到嚴絲合縫爲止。

他又關好門,吩咐一個矮小的昆侖奴準備炭火,口中道:

“閹割過程,絕對不能受寒。”

武三思心髒似被攥緊,恐懼襲遍身體每根骸骨。

躺在這裏,對他而言不啻于一場痛苦無邊的煉獄。

老昆侖奴從箱子裏拿出金瘡藥,草木香灰,一個新鮮的豬腰子、特制的鵝翎管、祖傳黑糊糊的膏藥。

一切準備就緒,他拿出胸膛的十字架,默默做着禱告。

武三思緊閉雙目,隻有起伏的胸膛表示還活着。

張易之上前,把手按在他胸口,安撫似的拍了拍:

“殿下,忍着痛,這位閹割術是專業的。”

“嗬!”

武三思猛然昂起頭,發出像狼嚎一樣的叫喊。

這下怒吼似乎耗盡了殘存的生命力,他滿臉大汗,全身開始劇烈痙攣。

連眼神都迅速黯然,似乎内心的崩潰已經摧垮了生機。

張易之神色冷峻,打斷了老昆侖奴的禱告:

“别做了,立刻動手。”

說完負手走出封閉的草屋,裴旻等人跟着離去。

老昆侖奴露出憨厚的笑容,虔誠又尊敬的說道:

“殿下,請您放松一點。”

……

夜風吹入,松明火光一陣搖曳,把幾人映成極其詭異的影子。

棚屋過道陷入一片死寂。

驟然。

“嗄!”

“嗄——!!!”

突然想起一聲聲夜枭似的哀鳴,又仿佛鬼魂在嗚咽痛哭。

隻片刻,聲音漸漸消散,老昆侖奴推開門,手裏捧着一個盒子。

盒子上赫然擺放着腌臜物。

“快收起來!”裴旻一陣惡心。

老昆侖奴連忙包起來放進口袋,心中暗暗腹诽。

能賣高價呢,神都貴婦最喜歡拿這個泡藥酒。

張易之看了一眼裴旻。

裴旻立刻拿出三塊金铤,滿臉厭惡的扔給老昆侖奴。

老昆侖奴撿起來,喜不自禁露出一口大白牙。

切割了帝國儲君的陽物,他肯定不敢待在神都了,否則就會迎來雷霆報複。

有了這麽大筆錢,足以逃回波斯潇灑快活了好幾年,置辦家業娶幾門夫人,再回來大周做販賣奴隸的生意。

不過中原千萬不要是張巨蟒掌權,以此獠不經意間流露出的冷漠和惡意,恐怕沒有外族人生存的空間。

張易之面無表情地推開門,屋内血腥味濃郁,還夾雜着腥臭的味道。

武三思眼皮輕微跳動,似乎在做一個夢。

夢裏,他主宰一切,生殺予奪!

夢裏,他發号施令,天下都以他的意志爲轉移,他是至高無上的神靈,随便一句話就能改變蒼生社稷!

夢裏,他睥睨天下、指點江山,誅殺張巨蟒滿門,淩辱此獠全家!

武三思迫切希望自己停留在夢中。

别走,别走。

可輕緩的腳步聲告訴他,這是不現實的噩夢!

這将是纏繞着他一生的夢魇!

他的臉上留下兩道淚痕,張了張嘴,發出幾個模糊的音節。

張易之側耳仔細傾聽,勉強分辨出說的是:“我要你死”。

“你要我死?殿下,我哪裏對不住你了?

張易之有些訝異,緘默片刻,不疾不徐道:

“我的所作所爲,出發點都是爲了你着想。”

“殿下,你必須将秘密捂緊,一旦你成爲太監的消息傳開,你就會像一條野狗一樣被陛下抛棄。”

“被世族門閥抛棄,被你的擁笃所唾棄,甚至被武家宗族給逐出家門!”

“他們也許能容忍一個殘廢做儲君,但絕不允許一個太監登頂帝國之巅,這是不能踏破的底線。”

武三思一雙眼紅煞如血,強烈的意志讓他沒有昏厥過去。

密密麻麻的痛,似萬蟻鑽心啃食他的骨他的肉!

身下空蕩蕩,他生不如死,整個人油煎火燒一般絕望痛苦!

痛至極緻!

從此以後,他淪爲徹徹底底的廢人!

他喪失作爲一個男人的尊嚴。

他成了一個太監啊!!!

張易之目光溫和,小聲的說:

“殿下你放心,我是一定會替你保守秘密,不然也不會悄悄找外夷給你閹割。”

他又笑了笑,再三提醒:

“殿下,你絕不能暴露啊,否則就要被所有人遺棄,成爲一朵枯萎凋謝的花朵。”

“你往後餘生隻剩一條路,拼命争奪權力,實現人生價值。”

武三思盯着他,臉上露出扭曲的笑容,眼睛卻流出來淚。

既哭又笑的模樣,詭異得有些可怕。

張易之眼神無波無瀾,就這樣跟他對視。

直到劇烈的痛楚襲遍全身,武三思終于熬不住了,徹底痛暈過去。

張易之表情冷漠,寒聲道:

“我要去長安了,祝你好運。”

感謝相愛很難的打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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