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言出,神都城士林沸騰!
無數學子将其視作人生警句,将張易之四句作爲畢生追求的目标。
儒生們興奮激動。
可一個群體卻陷入不安。
東魏國寺。
一處幽深禅室。
室内光潔溜溜,唯有蒲團上面坐定老僧一個。
那老僧方面大耳,長須過胸,端的是寶相莊嚴,一派得道高僧模樣。
“住持。”
一個留着兩條白眉的老和尚走進禅室,輕輕的喊了一聲。
法明大師半阖着眼,手滾念珠道:
“阿彌陀佛,你心亂了,遇事莫要煩躁,就罰你抄十遍《靜心咒》。”
老和尚急聲道:“住持,都已經火燒眉毛了,自張易之四句聖言以來,神都城儒學之風漸漲啊。”
嚯!
法明再難以鎮定,他眼中精芒閃爍。
自陛下稱帝以來,佛道勢力達到鼎盛,信衆遍布天下每個角落。
現在儒家有擡頭的迹象,作爲陛下欽點的東魏國寺住持,他不允許這種情況發生。
一定要繼續壓制儒家!
“事關釋儒之争,有請諸位法師陪老衲去會會張督作。”
……
午時。
端門,禦道上坐着數百個袈裟和尚尼姑。
他們閉目端坐不語,高深莫測,甚有禅機。
圍觀之人俱是震驚無比。
那面白無須的老僧,乃是感業寺的住持圓如大師!
要知道,唐太宗死後,陛下依後宮之例,曾入感業寺削發爲尼!
那個身姿妖娆的美豔尼姑,可是神都城第一庵——尼衆寺院的淨光庵主!
那個滿臉皺紋交錯的老僧身份更是了不得,乃玄奘法師的弟子——新羅高僧圓測!
還有香火最旺的東魏國寺,住持法明大師!
……
嘶!
圍觀者不由倒吸一口涼氣。
前面一排可都是神都城佛寺德高望重的高僧,他們爲何傾巢而出?
衆目睽睽之下,法明終于開口了。
他雙手合十,念了句阿彌陀佛,聲音洪亮:
“老衲想請問張督作,爲往聖繼絕學,這裏聖人指的是佛祖還是儒家聖人?”
話音剛罷,所有人錯愕。
旋即恍然大悟。
原來如此,佛家這是上門讨要公道呢。
爲往聖繼絕學,是不是需要傳承釋家的經典佛經?
張督作隻要回答是。
那這些高僧才會滿意離開。
這是釋儒的交鋒!
全場寂靜無聲,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座小涼亭。
禦道偏僻處,一輛奢華的馬車裏。
太平公主撩開車簾,笑容很玩味:“婉兒,你說張巨蟒是不是掃把星?”
上官婉兒抿着唇輕笑。
張郎被這群和尚纏上,是有夠倒黴的。
“哎呀,本宮也讨厭這群秃驢,母皇稍稍放縱,他們便不知收斂。”
太平精緻的臉頰有些寒霜。
她讨厭佛教是有原因的,少女時,爲了避免吐蕃的和親,母皇讓她出家爲道士。
曾經住過一段時間道觀,自然對和尚談不上好感。
上官婉兒不接話,她心裏其實很清楚,陛下需要佛教昌盛。
因爲唐代李氏政權就是依靠道教建立起來的。
唐高祖把道教始祖李耳認爲祖先,明确了李家與李耳的祖孫繼承關系,把道教作爲自己的護身符大加推崇。
在唐時,儒、釋、道三教的地位排序是:“先老,次孔,末釋。”
那麽陛下想要篡李改周,消除李氏政權的威望和影響,首先就必須狠狠壓制道教!
陛下沒法依賴儒家力量,儒家思想是封建正統,陛下稱帝,甚至被大儒諷刺爲母雞司晨……
于是陛下最後隻能依靠佛家的力量,利用佛教菩薩掃除稱帝過程中的文化障礙。
見她在愣神,太平伸出一根蔥白似的指頭,在上官那團昂揚輪廓上劃着圈。
“婉兒,想什麽呢?”
上官婉兒被她弄得有些酥麻,忙道:“殿下别鬧了,咱快回宮吧。”
“回宮?好戲還沒開始呢,本宮倒要瞧瞧張巨蟒如何應對。”
太平一邊說着,一邊脫掉鵝黃宮裙,露出緊繃繃的抹胸,她斜靠在錦榻上小手一勾。
上官婉兒見狀也不遲疑,兩條玉砌也似長腿八字撇開,半挨半搭的蹭到了榻沿上。
……
禦道上。
迎着所有人的目光,張易之緩緩走來。
他望着這群高僧,臉上不悲不喜,淡漠道:“滾。”
一個字。
僅僅一個字。
便讓圍觀者渾身一震。
這就是霸氣的張督作!
簡單粗暴,毫不拖泥帶水。
淨光庵主率先忍不住,她蹙着眉頭叱道:“張督作,往聖之絕學,有沒有佛經?”
圓測高僧雙手合十:“阿彌陀佛,施主身具靈性與我佛有感,何不如研習佛經普度衆生。”
法明大師盯着張易之,悠悠道:“督作,陛下崇佛,你是陛下的近臣,卻在聖言中忽略我佛,緣何?”
說完又閉目端坐參禅,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樣。
張易之目光掃視着所有秃驢,聲音冷冽道:“本官不想參與你們的儒佛之争,再強調一遍,滾!”
淨光庵主怒目相視:“督作隻需當衆說一句,該繼諸佛之絕學。”
“呵呵……”張易之冷笑一聲,負手踱步上前:
“你在教我做事?”
“貧尼……”
“住嘴!”張易之怒聲打斷,戟指道:“我張易之一生行事,何須向他人解釋!”
“莫說我不在意釋儒之争,我真偏向儒家,爾等又如何?”
好!
好啊!
躲在角落裏的陳長卿難抑心中的激動,就該狠狠羞辱這群臭秃驢。
有陛下扶持就能爲所欲爲麽?
就敢聚衆上門找茬!
還是這般上綱上線,偏要子唯說往聖絕學包括你佛家,實在荒謬!
圍觀者也被張易之的霸氣給震住了。
換做是他們,實在不敢忤逆這群高僧,畢竟信衆們一人一口唾沫就能淹死他們。
“張易之,老衲同你辯論,倘若你赢了,此事不提,倘若你輸了,便應服輸。”
這時,圓測高僧神色極爲嚴肅的提議。
換成别人,寺廟早就借助民間輿論鎮壓,再不濟進宮找陛下。
可這是張子唯,他們這群高僧隻能選擇以和爲貴的方式。
衆人驚愕,說禅辯經?
這不是擺明欺負張督作麽!
以一敵幾百?
豈知。
“我同意!”
張易之淡淡道。
不等秃驢們交頭接耳,張易之率先抛出一個問題:
“假如釋迦牟尼佛站在河邊,孔夫子的母親與他的母親同時掉到河裏去了,請問釋迦牟尼先救誰?”
嘩!
嘩!
所有人一陣嘩然,這問題好簡單,豈能難到諸位高僧。
淨光庵主脫口而出:“先将孔子的母親救起來!”
一些高僧皺眉。
淨光她有些糊塗了!
張易之聲如洪鍾道:“你不孝!佛家是要抛除孝道麽?”
圍觀的一些官員微微颔首,佛家也非常注重孝道,《大報恩經》可是被稱爲孝經。
所有高僧默不作聲。
他們陡然察覺,這個問題非常犀利,很難置辯。
如果釋迦摩尼佛先把自己母親救起來,那就違背我佛慈悲的理念。
孔夫子的母親也是母親啊!
圓測高僧擡起頭,合十道:“敢問施主,你儒家該如何做?”
這是反問,隻要張易之答不上來,這個辯論就能結束。
“儒家的做法很簡單!”
張易之神色平靜,雲淡風輕道:
“假如站在河邊的是孔夫子,一定跳到河中,先救起自己的母親,然後再返身跳下去,救起釋迦牟尼佛的母親。”
圓測高僧不解:“爲何?”
“這就是儒家的親吾親以及人之親!”
此言一出。
滿堂驚呼。
這番辯論,令人贊歎不已。
圍觀儒生們歡呼雀躍,咱儒家講究先尊敬自家的長輩,再推廣開去也尊敬人家的長輩。
圓測法師也不由深吸一口氣,再次雙手合十道:“貧僧願賭服輸。”
他起身離去,帶走了幾十個和尚。
彰顯玄奘法師弟子的風範。
雖然張易之在詭辯,但敗了就是敗了。
不多時,越來越多的和尚離開。
他們難以置辯。
淨光庵主神色有些不甘心。
突然,她雙眼一亮,哈哈大笑道:
“張易之,佛有神通,不必自己跳下水去,兩手向空中一抓,就同時把兩個母親救上來。”
嘶!
所有人都愣住了。
傳聞佛祖神通廣大,可能真有這種高深佛法。
張易之轉身走向她,目光寒冷徹骨:
“佛有神通,那你知道什麽叫大威天龍麽?”
大章更的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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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