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門亭子外。
黝黑少年緩緩走來,他相貌普通,雙眉偏濃眉型上揚,像兩把劍一般立在眸子的上方,顯得那般堅毅。
“草民裴旻,拜見張督作。”
裴旻微微彎腰,神色卻有些仰慕和虔敬。
他遠在河東,也聽過張督作的傳說。
一劍殺人,拖屍奔襲二十五條街,此等風采讓少年兒很難不崇拜。
張易之眯了眯眸子,眼前到底是不是傳說中的劍聖?
按年齡推算,現在差不多是十二三歲。
觀這氣質,真有點像練劍的胚子。
“裴旻,爾出自河東裴氏,乃高門子弟,緣何入獄?”
張易之居高臨下望着他,嚴肅詢問道。
少年靜默,旋即略帶憤憤道:“同宗族人辱罵我亡父,我欲殺之,被母親攔住,僅傷他一臂。”
“哦?”
一旁旁聽的陳長卿颔首道:“倒是個大孝子,有子唯萬分之一的風采。”
張易之神色也緩和下來,把目光投向他背上的劍,輕笑道:
“小小年紀,竟開始練劍法,可否給我露兩手?”
張易之打算試探,看看他劍術如何。
倘若真出神入化,跟劍聖對号入座了,張易之肯定要收入麾下。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身邊有個劍聖做保镖,那就安心多了。
何況十三歲的年紀,最容易培養忠誠度。
用好了,那可以用一輩子啊!
沒想到裴旻聽到這句話,黑黝的臉頰泛着臊紅,呐呐道:
“督作您的劍術已入化境,草民不敢在您面前班門弄斧。”
張易之微微有些驚訝。
我會劍術?
陳長卿更是懵逼,已入化境?這是在說貧道吧。
張易之面無表情道:“我劍術高超,是誰告訴你的?”
“整個河東都知道,您一揮劍,劍勢縱橫方圓兩裏,萬家仆役紛紛撲倒,絲毫動彈不得!”
裴旻越說越激昂,他黑黝的臉頰上,露出向往之色。
陳長卿忍住笑意,問道:“誰傳的?”
裴旻回道:“整個河東家喻戶曉。”
謠言!
謠言如烈火,愈吹愈烈!
這一刻,陳長卿很酸很羨慕。
張易之摸了摸鼻子,中斷這個話題:“裴小子,别墨迹了,給本官露一手劍法。”
“我……”
裴旻還是有些猶豫,他不想在偶像面前出糗。
陳長卿望了他一眼,淡淡道:“相逢即是緣份,貧道指點一下你。”
“好。”
這回裴旻終于答應了,他早就注意到陳長卿腰間的劍,想來也是個劍道高手。
跟高手過招,就算輸了,也會磨煉他的劍術。
陳長卿從涼椅上起身,拂了拂袍袖,稍稍打個稽首,顯得儒雅随和。
“貧道練劍三十載,從不仗劍欺人,所以讓你三招。”
果然是高人風範,裴旻很敬佩,但還是遲疑道:
“張督作,能否給我換柄木劍?”
張易之有些不解:“爲何?”
裴旻摸了摸後腦勺,很不好意思道:
“我是練殺人劍,劍出鞘必見血,我怕傷着道長。”
“無妨,殺了就殺了。”
張易之不以爲意道。
裴旻:“……”
陳長卿怒不可遏,仰天長嘯:“年輕人,得尊重老劍客,要懂得過剛者易折的道理。”
這邊的動靜早已吸引不少人,金吾衛和官吏們紛紛圍過來。
連施工工匠都停下手頭的活計。
武延基走出,聽完始末後笑着道:“張督作,一個乳臭未幹的孩子,他懂什麽劍法。”
張易之也笑了笑:“施工乏味無趣,來點熱鬧調劑一下。”
“嗯。”
武延基颔首,眼珠子一轉,突然提議道:“不如我倆下個注,我壓道士。”
陳長卿聞言神色倨傲,以四十五度角仰望着蒼穹。
“不好吧?”
張易之皺了皺眉頭,他不想參與賭博。
“小賭怡情嘛,就十兩黃金,本王壓道士,你壓這少年。”
武延基不容分說,故意拔高聲量,讓在場所有人都聽清楚。
衆人不由羨慕,這就是頂級權貴,動不動就十兩黃金。
不過對于張督作和魏王的身家而言,那是一根汗毛的事。
武延基朝陳長卿投去一個鼓勵的眼神,他很相信陳道士。
這道士畢竟是李淳風的弟子,平常行事風格也自信無比,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
很顯然,是有真本事的人。
張易之看了一眼緊張的裴旻,淡聲道:“行吧,這賭注我接了,先給這孩子換柄木劍。”
裴旻聽到這話更慌亂,萬一自己敗北,督作豈不是輸掉十兩金子。
一定不要輸!
裴旻,你要加油。
你是最棒的!
裴旻默默爲自己打氣。
蓋因全場的目光都被陳長卿吸引住了,好強盛的氣勢,這道長必勝無疑。
“督作,木劍沒有,棍子可以麽?”
一個金吾衛找了很久,就找到一根長棍。
“沒事,心中有劍,萬物皆可做劍。”
裴旻搖了搖頭,主動上前接過棍子。
……
氣氛很沉寂。
廣場上安靜無比。
所有人圍着一圈,緊緊盯着場中的兩人。
一道士,一少年。
陳長卿平靜道:“貧道将爲你指路。”
裴旻橫着棍子,恭聲道:
“請道長賜教。”
“是個天才,但可惜的是,遇到了貧道……”
陳長卿搖了搖頭,有點惋惜道。
“請道長賜教。”
陳長卿背負着手,朗聲道:“真正的大師,永遠都懷着一顆學徒的心。”
“别再廢話了,還打不打啊!”
武延基忍不住,大聲怒斥。
這道士真挺啰嗦的。
不過另一方面可以證明,道士真的身懷絕妙劍法,才有這般偉岸的心胸。
十兩金子,妥了!
張易之也說道:“開始吧,不需要相讓,公平一戰。”
話音一落。
陳長卿拔劍出鞘,持劍奔襲而去。
他早已吸取上次教訓,不能再讓招了,得先發制人。
奔襲的速度不快,但配合着一身飄逸的道袍,持劍的磅礴氣勢……
嘶!
在場衆人都有些驚愕,看起來很強啊!
裴旻緊閉着雙眼,想象着六歲時開始練劍的場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從未停歇。
就算身處牢獄,他也時常舞動着手上的鐐铐。
無人教他練劍,可他的生命就屬于劍道。
萬物皆可做劍。
集中起來的意志,可以擊穿頑石!
此時此刻,陳長卿已近前來。
裴旻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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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