羑裏城。
李元抱着托盤,心情有些忐忑,但還是輕車熟路,來到了姬昌的住處。
他一進門,已聽到姬昌輕輕哭泣的聲音。
“你不必說了,我都明白。小兒不聽吾當年之言,待不得時候便來,終于落成肉餅,也怪不了他人。”
姬昌伏在桌上呦哭,少時過後,他才起身,癡癡地望着李元手中所托之盤。
李元也有些愧疚,說道:“此事有我一半關系。隻因本是我突然外出,未在府中,方使得伯邑考遭此毒手,這......”
姬昌搖頭道:“非你之過。天命本是這樣,你能收伯邑考爲徒,已是他極大的造化;可他未信我之卦象,所以緻使一死,誰也救不了他!”
說到卦象,李元突然記起姬昌爲他算好的第三卦。
那一卦的卦象乃是:君子終日乾乾,夕惕若厲,無咎。
現在想來,此卦之意,乃是教李元雖是身居高位,依然要時時提防,不要放松戒備;此卦象結合三關守将不服,餘元又來攪擾之事,如今看來,倒是十分應驗。
李元想到此處,先寬慰姬昌,道:“以伯邑考之資質,死後或成神靈,貴不可言,也未可知。”
姬昌極爲詫異地盯了李元一眼,似在深思,又似懷疑,最終緩緩道:“好,多謝李總兵,借你吉言了。”
李元将一方肉餅擺在旁邊,兩人相顧無言,同時默然。
屋中的燃香是點着蓍草,縷縷薄煙生出,更讓氣氛變得安靜。
過了一會兒,姬昌忽然道:“我算出一卦,我最近大約可出羑裏,回到西岐,隻是途中有些危難,到時候還請李總兵多多幫忙。”
李元道:“此是自然,那時我将百兵符借你一用,你自可暢通無阻,一路通行。”
“隻是我有一問。”
“請問。”
李元慢慢問道:“天命當真不可逆轉麽?”
這個問題藏在他心中很久,隻因伯邑考按照原本的命運——便是入宮之時,被蘇妲己遇見,想要與他偷情,卻被伯邑考嚴厲拒絕。蘇妲己因愛生恨,最終将伯邑考做成肉餅,贈與姬昌而食。
李元本來以爲他收了伯邑考爲徒弟,就可扭轉乾坤,改天換命,能夠保住伯邑考不死,至少也讓伯邑考換一種“死法”,然而未料及居然又重蹈覆轍了。
天命當真不可逆轉麽?
姬昌的回答卻十分肯定:“自然不是!”
“天命可改,人力無窮!”
他說罷這話,也不再說,而是又去淨手更衣,居然打算再開卦象,與李元算上一卦。
乾坤又布,神龍又飛。
李元睜開法眼,隻見屋頂上空滾滾風雲湧動,暗暗氣運流轉,隐隐有騰龍之勢,又有紫星照耀于上,定住四方。
這甚至不像是算卦起手之勢,而是一位天仙要突破境界,凝聚法力之異象。
姬昌換了身衣服,洗淨了雙手,又用袖袍籠住,才走來爲李元算卦。
又燒蓍草,香氣滿屋,銅錢在桌面上滾動着。
叮、叮、叮......
銅錢終于停下,而且就停在盛着伯邑考肉餅的菜盤之側。
“卦象何如?”
姬昌深吸口氣,才道:“或躍在淵,無咎!”
李元沒有問姬昌這是什麽意思,他知道他就算問了,姬昌也說不出來。
“好!”
李元陪着姬昌坐到夜晚。
夜幕降臨,繁星閃耀。
羑裏城中一片安甯,便如這萬古不變的星空,靜谧祥和,美麗無比。
李元看着天色,問道:“我去王宮中走一趟,與蘇妲己讨個說法,懲戒她一番,你瞧如何?”
姬昌面無表情,似已不再悲哀,隻是将卦象又重複了一遍,道:“或躍在淵,無咎。”
“好。”
······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摘星樓上,纣王和蘇妲己還在調情說愛,手足并撫,纏綿不休。
“美人,你前番說要造一座絕世之鹿台,然而遣那姜子牙去造,他卻不肯,跳水死了;你看還有誰能建造那鹿台呢?”
蘇妲己眼中含情脈脈,笑語嫣然道:“依我看,鹿台是人間的瑤池玉阙,阆苑蓬萊,一旦造成,自有仙人、仙女下降。陛下得以和天仙遨遊,共享四海,非常人不可爲之。”
纣王道:“那依你之見,誰人合适?”
蘇妲己用玉手将纣王的衣袍漸漸寬下,露出他的胸膛,說道:“李元總兵倒是合适,可惜他又不知所去,難以召來了!”
纣王道:“這李元雖有些才幹,卻是山野中人,不通禮數,教出來的徒弟也是酒色之徒,竟然敢調戲美人,真是罪不可恕,待他回來,朕必要好好治他一個......”
“我回來了。你要治我一個什麽罪?”
宛如一陣清風吹來,李元沒有預兆地便出現在摘星樓上,站在纣王的對面。
纣王将衣裳拉了拉,問道:“李元,你又未通報,擅自入宮,你......”
李元淡淡道:“此事已是常态,你何必糾結?我已統領天下之兵馬,你再與我翻臉,小心王權不保!”
纣王大怒道:“豈有此說?!來人,速速将此大逆不道的罪臣拿下!”
周圍衛士似欲上前,然而李元隻輕輕一點,他們的腳便似陷入泥沼中一樣,半點也動不了了!
纣王見狀,大怒道:“你又是使了什麽妖法?快快跪下,朕還可饒你一命!”
李元道:“此不過是一些土行之術,并非妖法!我前日降雨呼風之時,你倒不曾說過我使妖法,爲何此時又來亂講?”
纣王站起身來,手指李元,怔怔地半天說不出道理來。
“伯邑考調戲皇後,李元你又以下犯上,真是該也将你做成肉餅,分與天下人食!”
李元反笑道:“好,我就在這裏,你來叫人捉我吧。”
纣王大呼道:“來人,快将此人捉拿住,送入虿盆之中!”
李元聞言,大笑道:“你莫非忘了上次我入虿盆,将你的萬蛇燒得幹幹淨淨麽?果然是酒色傷神,堂堂天子,竟連這個都記不住了!”
纣王氣急敗壞,指手大罵出聲:“你這個叛臣賊子,朕要.......”
李元突然拿出聞仲的金鞭,“砰”的一下敲打在纣王的胸膛上。
纣王一口氣憋了回去,連咳數聲,剩下的話也沒說得出來。
李元叱道:“你什麽也幹不了,我要取你性命,也不過是一揮手的事情。”
纣王突然冷汗直流,他雖然身軀魁梧,力大無窮,武藝過人,卻還是知道自己是敵不過法術的。
李元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日後你做你的大王,我成我的總兵。這次伯邑考之事,暫且放下,日後再作清算。隻是你和蘇妲己都要記住,莫要再來招惹我了!否則大家都不好過!”
他放下此話,便騰雲飛走,自回府中去了。
隻留下氣急攻心,一頭暈厥的纣王,還有情緒複雜,久久難語的蘇妲己。